没有等到他回答,晏梨目光微微往下一垂,片刻重新抬头,又问:“那……你觉得我好看吗?”
    萧天凌看着她,深深无力,因为说不出话来的无力。
    那些字眼就像是第一次出现在他语言之中,明明话在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发出声音。
    他紧紧抓住她。
    再一次的沉默,晏梨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扯了扯嘴角,“那你应该是不喜欢我。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如果你喜欢我的话,你一定会觉得我好看的。”
    说到这儿,将嘴角又往上扬了一分,语调轻松,“其实,你就算说喜欢,我也不一定会相信。”
    “……为什么?”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晏梨想了想,“都说我们成过亲。沁宁说我以前很喜欢你。如果这是真的,那为什么我会在淮州?为什么我没有跟你在一起?为什么,我们会分开?”
    萧天凌哑然。
    没有等到回答,晏梨沉默片刻,“他们说,你带我回来,是因为在意我。把我关在华清宫是为了保护我。我知道你做了很多。我说不想看见你的时候,你就不出现。我生辰,你给我做长寿面。又借着沁宁送东西给我。有时候,我也会觉得你是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是喜欢我。”
    “可是,如果你真的有……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喜欢我,那你为什么从来没有来找过我?”
    晏梨仰头眨眨眼,把眼泪忍回去,不肯让脸上的笑落下。
    “惊尘的人,找到上京,可是也没有一点消息。如果不是那天我不小心掉进湖里,你救了我,我们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我想过也许是你太忙,没有时间来找我。但是你不用亲自来,哪怕只是一个消息,让我知道你在找我,我也会去见你啊。可是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萧天凌喉间发梗。
    “你知不知道,当我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身边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的时候,很害怕。而且刚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很疼,疼得吃不下东西,睡不了觉,有好几次我觉得好像要被疼死了。好不容易,伤好一点了。但是因为在床上躺太久,我发现我自己站不起来了。”
    “我想过放弃的。不过惊尘跟我说,他发现我的时候,我手里一直握着一个紫檀木手串,他说那个东西肯定是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给我的。所以我想,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人的话,我要是死了,他会不会很难过?他会不会已经在来找我的路上了?”
    萧天凌双眼通红,看着她带着笑意的脸,心像是被人活生生挖出来。
    “还有,都说旁观者清。在旁观者眼里,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既然我们彼此喜欢,那为什么,我们在一起三四年……却没有孩子?难道是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喜欢孩子吗?”
    萧天凌终于体会到什么叫诛心之痛。
    想起她买回来的那些虎头娃娃,她说是为了自己不怕打雷才买的。而那之前,她说过,想要孩子,只是……
    他没有回应。
    就再也没有提过。
    “你看,我们之间的关系太奇怪了,不是吗?”
    “我也自己很奇怪,说讨厌你恨你,可是……”
    看到他快死的时候,却那么害怕,那么难过。
    “我……我好像在跟什么东西较劲,为了讨厌你而讨厌你,也许就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太奇怪了。虽然你什么都不肯说,但是我可能猜到了,你就去做你想要做的事吧。我们就这么心平气和地分开,好好想一想。”
    “就是也许你以为的喜欢,并不是喜欢,或许是占有欲,或许是习惯了。但是占有欲跟习惯这种东西也不是非谁不可,不是吗?”
    第50章
    一连多日,阴雨连绵。
    阴沉的天压在上京之上,繁华在雨幕中沉寂。谁也没有想到,如日中天的相府因为谋逆之罪一朝败落,之突然之利落,前所未见。
    王相把权多年,尤其是先帝在位时。就算有人心有怨言,却也是敢怒不敢言。新帝继位,对相府倚重有增无减,眼看是恩宠无上,最后竟是这般结局。
    百姓们众说纷纭。朝堂上人心惶惶。本以为坐在那宝座上的是个由人拿捏的病秧子,现在才看清那是一只虎,獠牙锋利,一旦出手必要一击毙命的猛兽。
    两年,不对,这盘棋怕是从誉王府出事之后便已经开始,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从誉王手中接过了未完的棋局。细细一算,足足十年,十年蛰伏,一步一步让猎物放松警惕,一步一步引进自己设好的圈套里。在对手最得意之际,一口咬断对方的脖子。
    每一步都是有迹可循,每一步都恰到好处,越是心惊于这种分寸的把握,越就是惶然。
    满朝文武,有几人能彻底跟相府撇开关系?而如今相府这个大树一倒,树下能有多少活口,全看一人心思。
    多少人在这萧瑟秋风中体会到命运飘摇。
    晏梨被晏煦要求,没有他的陪同,这段时间她哪儿都不能去。
    在围场那几天断了药。这会儿喝了药,晏梨蜷在软塌上,昏昏欲睡。
    听到流萤的脚步声,清醒过来,一转头,刚好看到流萤走进来。
    “小姐,你的信!“
    流萤举起手里的信封,兴冲冲地上前。
    晏梨接过来,一看,看到信封上的字迹,欣喜不已。
    是惊尘的字迹。
    看过他写过很多药方,再熟悉不过了。
    那天二哥说要送东西去淮州,她想了许久,顺道带了封信过去,没想到会有回信。
    晏梨赶紧拆开——
    阿梨,
    一别半年,近来可好?今日收到你送来的东西,许多我遍寻各地未见的药材。有了这些,心念许久的几味药终于可以配出来,第一次收到这么好的礼物。不知你近来身体如何?药可有每日按时服用?上京冬日湿冷,一定好好照顾自己。
    至于你信中提及之事,实在不必抱歉。与你相识,是我三生有幸。你一直都想找到自己的家人,做出这般选择,无人逼迫于我。算我私心,想让你可以得偿所愿,回到家人身边,无忧无虑开心生活。
    你在信中说你已经见到兄长,相隔千里,也能感觉到你的开心,只要你开心,一切便都是值得的。你说你要随兄长回漠北,不知何时启程?若是你回漠北,千山万水,我一定去见你。无论如何,不管你身在何处,万望,万望保重身体,一切顺利,平安。
    惊尘。
    *
    晏梨接过流萤递过来的帕子,温热的帕子捂在红肿的眼睛上,舒坦得长舒一口气。
    流萤默默陪在她身边,虽然不知道那封信里究竟写了什么,也不知道她家小姐为什么哭,但是她知道,开心多过伤心。
    想说出门转转。
    以往这种时候,都会出府去去街上逛一圈,吃点好吃的,再买些好玩的小玩意儿回来,就什么都抛诸脑后了。
    不过话到嘴边,想起二少爷耳提面命,说这段时间不能随便出门。可是今天一天二少爷都在忙,不然都会来这边陪着小姐,现在都还不见人影,明显就是还没有忙完。
    想了想,为了安全起见,流萤把话咽了回去。
    *
    到了深秋,天黑得越来越早。
    到傍晚,天就已经黑尽。
    下午雨停了,起了雾,空气中湿漉漉的,灯火繁华的上京城陷在一片柔软朦胧中。
    院子里只剩树叶上的水珠偶尔滴落的“滴答”声。
    屋里亮着灯,暖黄的光叫这深秋的夜凉意退减几分。
    “流萤?”
    晏梨坐在软塌上,出声。
    流萤说去给她拿点心过来,等了半天,好不容易听见脚步声,半晌没见人进屋,不由叫她。
    没有回应,晏梨觉得奇怪,起身出去。
    当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晏梨愣在门口。
    萧天凌站在院子里,长身玉立,一身鸦青锦服,身影融进茫茫夜色中,胸前托着手臂的白巾有些扎眼。
    晏梨没有想到他会出现,一时忘了反应。
    院中的人定定地看着她。见到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先闪过一丝浅浅的笑意,随即想起什么,神情紧张起来。
    没有等她开口问,萧天凌先说:“过来仓促,没有来得及打招呼……”
    试图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唐突,只是她逆光站着,根本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心里慌乱成一团,喉结轻滚,抬头——
    “我想见你。”
    无比坚定,前所未有的坦诚。
    这四个字落进耳朵里,晏梨怔住。
    就算看不清,但是萧天凌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
    这种把心敞开的感觉,难受、不安、甚至害怕,但心里更多是庆幸。没有再沉默,没有再等着她主动。
    薄唇轻牵,笑意明显。
    两个人,一个站在灯火温暖处,一个清冷院中。暖黄灯从屋子里漫进院中,照亮了站在台阶之下的人。
    这好像是晏梨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温柔的表情,不同于惊尘那种叫人如沐春风的温柔,而是像一个小孩抱着糖睡觉的那种温柔,透着甜意。
    怔愣住。
    角落的树上,凝在叶尖的晶莹水珠滴落,落在树下的草丛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细长的草叶子轻微颤动。
    *
    走进房间,晏梨回头,看到他固定在胸前的手上,“长平街那边这两天不是不能走马车?你是怎么过来的?”
    屋里光想明亮,人近在眼前,她看过来的时候,他甚至可以看到倒映在她眼中的自己,萧天凌嘴边含着笑意,“走过来的。”
    “走过来?”晏梨诧异。
    从长平街到这边并不近。
    随即忙问:“你这样,伤口没事吧?”
    “没有。”
    鉴于之前种种,晏梨将信将疑,不由将他上下打量。
    萧天凌注意到她视线最后落在自己掩在身后的手上,略一迟疑,手伸出去。
    一串糖葫芦出现两人的视线之中。
    萧天凌解释,“……在路上看到,就买了一个。”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细细的竹签,只有微微泛白的指尖暴露了此刻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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