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鸣拿到定制出来的埙后,放在手里把玩了一阵。
    埙最早用在祭祀活动里,后来也不知怎么的,渐渐就成了宫廷雅乐里的重要成员。
    上辈子他很少在别人面前吹埙,倒不是有什么原因,只是没什么机会,后来有一回皇帝听见,赞他吹得妙极,听君一曲,心旷神怡。
    江一鸣也不管这是不是皇帝当时为了吹捧他这个国师撒的谎,反正他觉得自己确实吹得比宫廷里那些请来的声乐老师好太多。
    这一次总决赛的舞台上,既然要单人solo秀出自己的风格,江一鸣索性把埙带回舞台上来。
    江一鸣手上的这只埙,用的是紫砂陶,通体红漆,描绘金龙和云纹,古朴中又带着大气富丽,不像是乐器,倒像是精致的工艺品,让人移不开眼睛。
    江一鸣低头熟悉着手里的埙,忍不住笑,他向管家要了定制的埙,却没想到对方给他带来的是那么一只外表骚气的小东西。
    管家爷爷面上正经又古板,恭恭敬敬地温声说:“少爷要的乐器,必须得符合少爷的身份和气质,寻常埙有失体面。”
    江一鸣的大哥江浔川看见这么一只埙,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最后皱眉不悦地问:“这上面的金龙怎么只有金粉?太寒碜了,哪里配得上我们鸣鸣?”
    江一鸣把埙抢回来,朝江浔川扮鬼脸:“大哥,戏过了。”
    江浔川闻言收回表情,憨厚地挠了挠后脑勺,一笑而过:“真的?但是,真的不用我让人重新做一个?”
    “我以为我是有底蕴的富二代公子爷,不是什么暴发户。”江一鸣矜持地微扬下巴。
    边上江父点头附和:“没错,川川,你该多看点时尚审美杂志,陶冶一下自己。”
    江浔川摸摸下巴,他记得自己上个月刚登上了杂志评选的六月封面精品男人,他的审美有问题么?必须没有。
    江浔川顶着一脖子的金项链,翘着大长腿,往江一鸣的肩膀上一靠:“鸣鸣,哥哥想听你吹这个小东西。”
    江一鸣偏头看了眼一米八七大高个的兄长,居然向自己撒娇?太过分了。
    但是江一鸣心软,一边撇嘴,一边把埙凑到了嘴边:“就吹一小段啊。”
    江浔川微睁大眼睛,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的要求会被答应下来,他立马点头:“好啊好啊。”
    然后悄悄打开了录音。
    江一鸣半垂下眼睫,轻吸了口气,气流缓缓从唇中泻出,葱白纤长的手指充满力量的骨感和通透。
    紫砂陶埙的音域宽广,音色空灵沧桑,江浔川并不知道江一鸣吹奏的是什么曲子,可他却觉得心里陡然空落起来,好像自己丢掉了什么东西。
    他坐直起来,看向自家弟弟。
    青年修长的脖颈弯出一道优雅好看的弧度,那双总是闪着调侃玩笑神采的眼睛半遮下来,让江浔川看不清对方此时此刻在想什么。
    江浔川想,他听见的曲声,感受到的感受,是不是就是江一鸣此时此刻的感受?
    他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直到曲声落下最后一个音符,他才敛去所有表情,关了录音,换上大大咧咧的惊喜,猛地勾住江一鸣的肩膀:“好听啊!鸣鸣什么时候会的?我做大哥的居然不知道。”
    “……大学里的兴趣社团,随便学了学。”江一鸣稍稍僵了僵,临时找了个借口搪塞道,然后又画蛇添足地补充了一句,“有天赋,学得快。”
    江浔川笑起来,非常江一鸣的解释。
    他没有多深究,只是揉了一把江一鸣软软的小卷发,应和道:“我们鸣鸣是天才,学什么都快。”
    江一鸣难得心虚地接受了这个赞扬。
    江父江母温和地弯着眼眉,看眼前打闹着的兄弟俩,什么也没说。
    江一鸣在家里练了两天的埙,后来实在受不了每回他一吹起埙来,江浔川就站在他的房门口,一脸慈爱又难掩忧愁地看着自己,仿佛自己身上背着什么深重的苦难一样。
    他逃回了钟晟的公寓里。
    也因此,江浔川还错过了自家宝贝弟弟的开嗓练唱,这让江浔川这个弟控事后知道表示很后悔。
    钟晟切了一盘水果放到江一鸣的面前,盘腿坐在江一鸣沙发边的地毯上,背靠江一鸣坐着的沙发,叉了一块苹果片往上递。
    江一鸣低头伸长了脖子叼走一片。
    钟晟喂得心满意足,江一鸣吃得肚皮圆滚,鲍启文……什么也没看见,不然得愁死。
    排练筹备的时间不紧不慢地过去,眨眼就到了总决赛的前夕,所有参赛的学员都要求走一遍彩排,还要搞一支集体的开场舞。
    比起之前参赛时跳的舞蹈,开场舞很简单,八个人只花了一个上午的功夫就搞定了所有的舞蹈姿势。
    任重远在休息的空隙里,找到江一鸣,江一鸣正坐在软垫上,咬着彩排时戴着的墨镜,拧瓶盖。
    任重远见状,自然而然地从江一鸣手里拿过那只矿泉水瓶,下意识地替对方拧开了又交回去。
    江一鸣有些茫然地仰头看了看对方,挑起眉头:“谢谢?”
    任重远回过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自然而然的做了这事儿,他脸上一红,有些讪讪地看着江一鸣:“……不客气。”
    “有事儿么?”江一鸣问。
    “……没,我就是过来看看。”任重远摸了摸鼻子,他又缩了回去,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底气站在江一鸣面前。
    陆刊自来熟地挨着江一鸣坐,看见任重远又讪讪地离开,他小声说道:“ray还想着段费老师的事情,前几天排练都没看见你来,他憋得慌。”
    “他不是道歉过了?憋什么?”江一鸣扬着眉头疑惑。
    “但你也没原谅他呀。”陆刊说。
    “我说我原谅他了。”江一鸣撇清关系,“他这样可和我没关系。”
    陆刊啧了声:“那你对他的态度一点也不像是原谅了的。”
    江一鸣明白了,他翻了个白眼:“难道还要我和他握手碰肩膀,热热闹闹凑一起?这事发生之前,我也没和他熟到这地步。”
    陆刊被江一鸣说得噎住,觉得很有道理,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怎么一点也没朝夕相处三个多月的队友爱?
    江一鸣站起身,拍拍屁股,“彩排完了吧?我去吃中饭了,下午见。”
    “诶?我们不一起?”陆刊也跟着站起来。
    “我去吃海鲜大餐佛跳墙,aa来吗?”江一鸣问。
    “不了,吃不起。”陆刊抽抽嘴角。
    ……
    下午的彩排是单人过场,江一鸣压轴,排在最后。
    等轮到江一鸣了,现场的工作人员都已经点起了夜宵外卖。
    江一鸣混在一群工作人员里,蹭了几个麻辣小龙虾正吃得欢。
    编导薛珂抽着嘴角,在是否打扰江小少爷吃夜宵的选择上犹豫不决。
    “江少?江少?您吃好了吗?吃好了我们来彩排下?”薛导卑微地问道。
    江一鸣抹了抹一嘴的油,嘴唇被辣油刺激得艳红漂亮,他微点头,矜持地举起一根手指头:“再吃一个。”
    第21章 装神弄鬼第二十一天
    装神弄鬼第二十一天·“吾奉威天,江河日月山海星辰在吾掌中……”
    鉴于这些小龙虾夜宵都是江小少爷慷慨解囊的,加上还有那一箱摞在座位后的啤酒,以及放满随身小冰箱的冰块,所有工作人员对于江一鸣的“再吃一个”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
    “一个怎么够,反正后面也没人了,吃饱了再彩排也可以嘛。”薛导的小助理兼侄子薛扬这么说道。
    “还有时间啦,现在才十点多,要是江少再请一轮啤酒的话,陪你通宵彩排都可以有啦!”
    “对对对!”
    “嗨歌到天亮!”
    江一鸣抽了抽嘴角,显然比他更想浑水摸鱼的人多的是。
    “十点多?”江一鸣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抽出几张湿纸巾擦了擦手和嘴,“我觉得——”他拖长了声调,正在吃小龙虾的一行工作人员都抬头看了过来,他说道,“精致的女孩男孩们不该那么晚睡,我们开始吧。”
    “都听江少的!”
    薛珂疑惑地看向江一鸣,纳闷江少怎么忽然改了主意。
    冷不丁的,薛珂的视线正好与江一鸣打了个照面对视上。
    他对上江一鸣深色的眼睛,忽然右眼皮跳了两下,他抬手按住,在心里下意识地念了一遍“左吉右凶”,然后打了个激灵。
    薛珂想到了那一晚的奇遇,这种奇遇只要一晚就够了。
    “那我们快开始吧。”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招呼道。
    江一鸣跃上舞台,朝场控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灯光、音乐、舞台,江一鸣等着前奏轻缓地淌过。
    台下传来悉悉索索的聊天声,江一鸣听见了一些。
    “说起来,江少打算准备什么?”
    “我看见他手里拿了个圆木头似的东西,是什么独门乐器吗?”
    “啊?江少还会这个?我以为江少只会唱唱歌……”
    “啧!江少一顿小龙虾还买不了你的嘴?”
    “嘻嘻,你听我说完啊?江少只要唱唱歌,就足够打败舞台上所有学员了好吧!”
    “啧,狗腿。”
    “……”
    江一鸣微微摇了摇头,心里好笑,他卡着节奏,将埙的吹奏加入进去。
    悠长的曲调配上埙独特的音色,台下絮絮叨叨的声音顿时消了下去,安静得只剩下江一鸣吹奏的埙乐与后台悠悠配上的和声。
    【????????????】
    【这他妈是江少吹出来的???谁他妈之前往群里发了一个新闻通稿,明晃晃的大标题——“restart不学无术浑水摸鱼之王江一鸣”???我受骗了!!!】
    【我泪流!!这是神仙吹奏吧!!!天啊今天的灯光师我要给他留鸡腿!就那么简简单单一束白光打过去就够了,是神仙!!!】
    【江少这一吹,让我瞬间回到了初中课堂,想起那句古诗词: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我就说怎么一个个都低头不吭声,原来都在群里!】
    【这个时候出声,我觉得是罪过】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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