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沁禾赶忙抬起碗去接,免得半路掉了,这人就更加紧张了。
    “这怎么使得,”她接下之后拿起了自己的筷子,对着慕良道,“哪有让您伺候我吃饭的道理,今日您受了惊,应该好好歇息的,我已经够麻烦您的了,再不敢如此僭越。”
    话音刚落,她那只执着筷的手却忽然被人覆上。
    兰沁禾愣了愣,抬眸望去,旁边的慕良神情晦涩,已是把脸埋到了不能再低的地步。
    “今天的事都是臣之罪,于兰熠无关,更和娘娘无关,是臣贪功冒进,想要在秋猎上讨您的欢心,才命人带臣出去练骑射的。”他低低地说着话,眼睛也只顾着看地上,覆在兰沁禾手上的那只手战栗得不像话,才稍稍挨了一下兰沁禾的手背,马上就朝上抬起,虚浮着不敢再放下。
    可想他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您那日在九王府说的……臣意会了。”他停了下来,似乎在酝酿胆量,片刻后才颤着声道,“臣、臣去敬事房学过了。”
    最后一句,他是闭着眼说的,“臣愿作舒铃,求娘娘成全。”
    舒铃,百年前西朝有名的美人太监,是长公主的入幕之宾。
    兰沁禾微微张着嘴,已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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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臣愿作舒铃,求娘娘成全。”
    这句话之后,屋里安静了很久。
    兰沁禾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预想之中的关系,该是梁山伯祝英台,可慕良想的却是舒铃那样暗地里的玩物。
    这话题实在让人害臊,她今日毫无准备,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劝说。
    察觉到兰沁禾的沉默,慕良脸上的那点羞红立马退了下去,又变回了惨白一片。
    之前兰沁禾在九王府放话,众人都以为是秦玉,可慕良却是明白的。
    秦玉是东厂的厂卫,他自己亲自插进郡主府的人,稍一问话就明白了绝不会是他。
    兰沁禾最近的两个月一次都没见过秦玉,反倒是刚刚对自己……
    慕良一下子就明白了,一定是娘娘从未见过司礼监的年轻太监,觉得有趣儿,起了玩心。
    何止西宁郡主,那些权贵们谁不是如此,都喜欢看折金丝雀翅膀的模样,都喜欢将虎皮剥下来做成地毯、踩在脚下践踏。
    慕良深谙这种扭曲的快感,他想兰沁禾也必定如此,想看看一个司礼监掌印的丑样。否则他实在想不通自己有哪里值得喜爱的,他又不在郡主府里主事,手段再厉害也和兰沁禾无关。
    她起兴趣的是慕良身上的那层官皮,并非慕良本身。
    慕良以为自己想通透了,这会儿他知道兰沁禾怕惹他生气使兰家遭殃,于是赶紧顺道把这事儿提了,好让兰沁禾放心。
    这是最有效的安慰,更是最大程度的示诚。他不过是个奴才,怎么会同娘娘过不去呢。
    兰沁禾这会儿确实不想兰家的事了,慕良这举把她震得笑容都挂不住了。
    若是前几日,她必然顺水推舟地应下,可今日时机怎么瞧怎么不对。
    两人坐了半晌,坐到慕良脸色越来越难看,忍不住惶恐地想要跪下时,兰沁禾动了。
    她起身,解下自己了的外袍给慕良披上,裹住了他冰凉彻骨的身体。
    “天凉,千岁莫要冻着了。”她给人穿上衣服后,朝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
    “这件事我们往后再议,现在还多得是要紧的事,不容耽搁。”
    不管是审讯歹徒还是京中的流言都需要处理。这个时候万清知道了消息,肯定是心急如焚,她也需要赶紧回家,同母亲说明情况。
    这样火急的时候,没时间谈论情爱。
    可慕良未必是这么想的。
    他见兰沁禾后退拉开了距离,眼前一黑,连滚带爬地跪倒了兰沁禾脚前,“奴才该死!是奴才擅自揣度,奴才有罪!”
    兰沁禾这一刻的举动,明显是在拒绝。
    他磕了头之后犹觉得不够,抬起手就自扇巴掌,一边扇一边念,“是奴才瞎了眼迷了心,奴才该死,奴才万不敢玷污娘娘。”
    兰沁禾一愣,猛地想起这人刚才是下了多大的勇气,才敢说出那些话来。
    她这样未免太伤人心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一着急也跪在了慕良面前,拉住他的手,神情焦急,“只是这个时候又忙又乱,不是细说的时候,你怎么又误会了。”
    慕良缓缓抬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只一味傻傻地看兰沁禾。
    兰沁禾索性闭上了嘴,将人搂进怀里抱着。
    “你总是这样……我也是平生第一回,哪里就真的能懂你的心思了。”她蹙着眉,又好气又好笑。
    说到底,二十七年来,她也是初尝情爱滋味,不可能做得面面俱到游刃有余,多少掺了些莽撞。
    怀里的身体柔软,慕良确实是没练过武的,摸起来并不有力,比普通男子还要削瘦些,但也刚好适合兰沁禾抱住。
    她抱完之后,稍稍退开了一些,抿着唇,伸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男子的侧脸。
    “等事情了了,我再来找你。”她说着。也拉了慕良站起来。
    那人懵着,木偶一般乖乖起身,还没反应过来兰沁禾的意思。
    这个样子的慕良呆呆的,少了些阴鸷和自卑,兰沁禾越看越觉得可爱,于是顺手将他磕头时弄乱的鬓发勾去耳后,浅笑着同他叮嘱,“你乖乖的,我回去先禀告母亲,过两日再来看你。”
    慕良听到她要走,终于回过神来,流露出几分慌乱,“娘、娘娘……”
    像个被母亲丢下的孩子似的。
    这模样比之前自然可爱多了,兰沁禾眼神柔软了下来,牵住了他的一只手捏了捏,“我不是诓你的,过不了两日一定来。”
    说罢,她转身出门,留下慕良呆在屋里。
    他神情怔然,身上还披着女子的外袍,久久无法回神。
    那衣服温热,残留着郡主府的香薰,又有点点血腥味没有挥去,两般相交,织出了让慕良全身发软的气息。
    噗通——
    他跪了下去,跌坐在地上,双手于胸口.交叉,拽住了外袍两旁的衣襟,把自己裹得更紧了。
    今日后山的场景又一次浮现脑海中,才和娘娘见了几次面,这却是第二次被她救下了性命。
    慕良是乞丐出身,九岁那年的冬天下了大雪,他找不到吃的,终于没有捱住,摇摇晃晃地晕倒在了当时的将军府墙根下。
    那时兰沁禾救了他一命,将他带回了将军府,偷偷藏在自己的房中。自己走后她一定挨了许多的责骂,也许还被罚了打。
    而这一次他给兰沁禾带来的麻烦,远不是挨两句骂、罚两句打那么简单的结果。
    想到这里,慕良霍然起身。冲着门外低喝,“来人,回司礼监!”
    在还没闹大之前,他必须尽快处理好一切,否则以万清谨慎的性子,一定会不许兰沁禾再出门。
    他还心心念念着娘娘走之前说的话……过两日、过两日要……
    慕良并着脚,只要稍一想起女子走之前的话,就双颊通红,连眼睛都热腾了起来。
    娘娘已经允了他,日后他就能、贴身服侍娘娘了……
    想到这里慕良全身都热了,大冷的天后背居然还冒出了汗,尤其是耳朵那里,滚烫成了绛红色,脚趾也羞涩地蜷缩了起来。
    要早点处理好,要早点找到幕后主使,还兰家一个清名。
    但如果真的是兰家买的凶,制造出了这一慕“英雄救美”,好拉拢慕良呢?
    那就更让慕良激动不已了!
    他何德何能,竟然能让娘娘为他这般费心思,又花钱又花力气,还特意算着他的日程。
    一想到娘娘在背后关注着自己,慕良心脏直跳得要蹦出来,呼吸也急促紊乱。
    他这些年所做的努力,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娘娘效力么。
    到了今天,已经再无遗憾了。
    果如真的是兰家所为,他就想办法移花接木,只求万清不要责怪娘娘才好。
    娘娘……
    他咬着口中的软肉,小心地抚过那件外袍,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凤纹,脑子里什么都想不了了。
    ……
    兰沁禾回到家,万清果然已经在等了。
    “母亲您别急。”她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说了一遍,万清听完后叹息着直摇头。
    “好一套滴水不漏的连环计。”她闭着眼苦笑。
    偏巧兰沁酥就病了,偏巧兰沁禾为了哄生病的妹妹去了鸿恩寺,偏巧那日带队的统领是兰熠,偏巧兰沁禾又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慕良。
    这样的巧合,有谁会相信,只会觉得兰家城府极深罢了。
    “我已经同慕公公说过了,他的口风是向着兰家的。”兰沁禾没法说自己已经和慕良私定终身了,只能这么表述,“事已至此,母亲也别太担心了。”
    “我哪能不担心。”万清双手负在身后,“你不在朝中,有些事情不知道。万岁爷是将慕良看得极重的。皇上年轻,很多事情还不了解实情,可心思又谨慎,不愿意相信我们这些外臣。
    慕良是随他一起长大的,又是先皇送他的人,我们同司礼监御前议事时,但凡圣上一时拿不定注意,竟都是去看慕良的脸色。”
    这是大不敬的话,万清屏退了屋里的人,才小声地和女儿讲。
    “慕良要是出了什么闪失,圣上怪罪起来,兰家算什么东西?”
    万清说着,又接着问,“兰熠人呢?”
    兰沁禾:“这会儿应该在镇抚司领罚。”
    “他升得太过了,小小年纪哪里担得起千户的职。”万清皱着眉,“这一次他不知道会吃多少苦头。我明日去御前请罪,回来的时候再去千岁府请罪,求慕公公革了兰熠的职,让他回家待一阵子。”
    九千岁遇刺,这件事到底背后牵着谁,实在不好断论。万清要做的,就是尽快把家人从里面抽出来。
    革职也好、被罚也罢,只要能退出来,就什么都值。
    “你这两日不要再出去闲逛了,既然是因为老三去的鸿恩寺,你就多在家陪陪的她,可别刚救下慕公公,第二日老三的病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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