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潜太了解她的性子,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用掉了她所有的勇气。
    他只需要确认一件事。
    大步流星地跨进内室,徐潜毫不怜惜地将阿渔放在床上,攥住她想掩面的小手,徐潜喘着粗气问:“阿渔,我是谁?”
    阿渔杏眼湿漉漉的,里面水淋淋的,快被他吓哭了,颤着音回答道:“你,你是五爷。”
    没醉就好,没把他当老六就好。
    徐潜指指自己的耳朵,盯着她的眼睛问:“为何亲我?喜欢我?”
    阿渔都要羞死了,他居然还要问!
    手动不了,阿渔闭上眼睛,樱唇也闭紧,一副打死也不说的样子,只有脸蛋红得像醉酒海棠。
    徐潜目光变深,随手扯下帷帐,整个人便扑了过去。
    ……
    这一晚徐潜都没让阿渔睡上多久。
    直到外面天亮了,徐潜必须去军营了,他才终于罢休。
    阿渔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最后的意识,是徐潜抱着她承诺:“月底休沐,咱们便设宴成亲。”
    说完,他又来亲她。
    阿渔抱着被子滚到了床里头,才躺好,马上就睡着了。
    累得不轻,这一觉阿渔睡得特别香,也睡得特别满足。
    徐潜喜欢她,比她预料得还要喜欢,他说,月底他就要光明正大地娶她。
    睡梦里,阿渔甜蜜地笑了。
    “阿渔快醒醒,你爹爹要回来了,你怎么还在睡懒觉!”
    耳边传来久违的熟悉的声音,肩膀也被人用力摇来摇去,阿渔茫然地睁开眼睛。
    女儿总算醒了,江氏松了口气,赶紧哄道:“快起来快起来,侯爷都快到门口了!”
    阿渔呆呆地看着头顶的母亲。
    就在此时,两个丫鬟端着水急匆匆跨了进来,其中一个正是宝蝉,只是此时的宝蝉梳着双丫髻,脸蛋肉嘟嘟的,分明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与后来那个满面愁容、老气横秋的宝蝉简直判若两人。
    “我的小祖宗哎,您怎么还躺着,不怕侯爷了?”
    对上主子震惊的目光,宝蝉直接挤开柔弱得仿佛雨后娇花的江氏,弯腰将阿渔硬拉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五叔:等了这么多年才吃一口媳妇就飞了,这就是男主待遇?
    徐六:生气!五叔快罢演,我替你上!
    五叔一脚踹了过去!
    第2章
    时间紧迫,宝蝉帮阿渔梳头时,不小心梳掉了一根头发。
    阿渔吸了口气。
    江氏见了,心疼地埋怨宝蝉:“慢点,慢点……”
    嘴上埋怨着,但她声音细弱,一点威严也没有。
    宝蝉也没把她的话当回事,继续利落地帮阿渔通发。
    阿渔呆呆地坐着,视线在宝蝉与母亲脸上来回转了几圈,再感受着头皮被宝蝉偶尔拉扯引起的痛感,终于相信,她是真的回到小时候了,而不是做了一场梦。
    “姨娘?”阿渔对着镜子里的母亲唤道。
    小姑娘满眼水色,泫然欲泣,江氏以为女儿在担心等会儿迎接侯爷迟到,忙柔声安抚道:“阿渔别急,来得及的,千万别哭啊。”侯爷最烦女人哭了,虽然她与女儿的眼泪大多数都是被他那张阎王脸吓出来的。
    听着那温柔似水的声音,阿渔的眼泪啪嗒掉了下来。
    她没有害怕,只觉得狂喜。
    虽然没法嫁给徐潜了,可她回到了小时候,父亲与母亲都还在,平阳侯府还没有家破人亡。
    擦掉眼泪,阿渔认真地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她,比宝蝉更小,才十一岁,杏眼桃腮,像极了母亲,只有下巴隐约有一丝父亲的影子。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仔细照过镜子了,阿渔忽然发现,原来她小时候就很美了,只是太过青涩,没有及笄后的明艳柔媚。
    “好了好了,姑娘快随我走吧!”放下梳子,宝蝉快手快脚地将主子扶了出来。
    阿渔忍不住往后看。
    江氏一边随女儿往外走一边嘱咐道:“到了正院就去找你二姐姐,她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千万别乱说话。”
    她是姨娘,今日侯爷与世子回府,她没资格去迎。
    阿渔还没有习惯重生后的一切,心神不定地就被宝蝉带到了正院。
    ——
    正院的前厅已经坐满了人。
    阿渔往里走的时候,看到那些熟悉的身影,想到的却是当年父亲兄长战死沙场,被人诬陷叛国,平阳侯府上下满门抄斩的情形。她身在徐家,得到消息昏死了过去,醒来以命相求,徐恪才带着乔装的她偷偷溜出徐府。夫妻俩匆匆赶到侯府所在的永平巷,只见侯府外面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而曹家家眷正被侍卫一一地押解出来,跪成了几排,其中就包括她的姨娘江氏。
    与亲人们的惨死相比,阿渔后来受的那些苦都不算什么。
    如今,亲人们都还好好地活着,那些痛苦地经历宛如黄粱一梦。
    宝蝉留在了外面,阿渔自己跨了进去。
    十一岁的小姑娘,穿了件浅桃红的褙子,俏生生一张小脸已流露出几分风情,这还不够,小小年纪,她柳眉微蹙,平添几分忧思,本就貌美,如此越发地我见犹怜,像极了那位颇受曹廷安宠爱的江氏。
    哪个男人不爱美人?
    曹二爷不经意般多瞧了阿渔几眼,但那眼神更像要透过阿渔在窥视别的人。
    二夫人赵氏见了丈夫这副鬼德行,顿时在心里将江氏骂了一百遍,然后板着脸问阿渔:“怎么来的这么迟?平时睡懒觉没人管你,今日可是你父亲回府的大日子,你却还在睡懒觉,你眼里可还有孝道?”
    赵氏盛气凌人,她唯一的嫡女曹沁幸灾乐祸地坐在旁边,等着看阿渔的热闹。
    曹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大房的江姨娘胆小爱哭,生出来的四姑娘跟她一模一样,动不动就掉眼泪,连枝头落下一片树叶掉在她肩上都要吓一跳,若是被长辈们教训了,哪怕只是一句稍微重点的话,四姑娘都会泪眼婆娑,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
    因为这个,下人们都偷偷地叫四姑娘为泪美人。
    曹沁虽然嫉妒阿渔貌美,但她也不得不承认阿渔哭起来确实楚楚动人,可她更知道阿渔是真的害怕才哭的,所以与其让阿渔天天开心地笑,曹沁宁可看阿渔可怜巴巴地哭,哭得越丢人越好。
    不仅曹沁这么以为,在场的其他人也都觉得阿渔肯定要哭了。
    大房这边,阿渔的庶姐曹溋一脸担忧地看着阿渔,嘴角却掠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笑。
    阿渔的嫡次兄曹炯最不耐烦看庶妹的哭相了,冷哼一声,扭过了头。
    但阿渔没有哭。
    以前她确实很怕赵氏的冷眼冷语,可经历过家破人亡,此时此刻,阿渔居然觉得赵氏都变得和蔼可亲了,赵氏的表情越严厉,赵氏的话语越刻薄,就越说明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有人来骗她,而是曹家众人真的都回来了。
    “二婶母教训的是,阿渔以后再也不敢了。”阿渔诚心诚意地欠身,仔细观察,她的脸上没有委屈,只有欣慰。
    赵氏等人俱是一愣。
    三夫人徐氏最先回神,见赵氏只顾惊讶忘了免晚辈的礼,她温声道:“阿渔知错就好,快落座吧。”
    阿渔抬头,见到徐氏,立即就想到了徐潜。
    徐氏乃徐潜的堂姐。
    在曹家,除了母亲,徐氏待阿渔最为慈爱和善,眼下有了徐潜那层关系,阿渔就更加觉得徐氏温柔可亲了。
    “谢三婶母。”朝徐氏笑了笑,阿渔轻步走到曹溋身边的空位上,坐了下去。
    曹溋诧异地打量阿渔,旁边曹炯也探头瞅了这个爱哭鼻子的庶妹一眼,结果一歪头,恰好阿渔也朝他看来。
    曹炯愣住,这小丫头竟然敢偷看他?以前哪次见面她不是低着脑袋生怕见鬼的模样?对他如此,对哥哥如此,对父亲更是如此,仿佛他们爷仨全是凶神恶煞。两个妹妹都是庶出,但一个把他当鬼惧怕,一个见面就笑,曹炯当然更喜欢爱笑的曹溋。
    但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与大哥似乎更偏爱阿渔。
    想了太多,等曹炯意识到刚刚阿渔朝她笑了的时候,阿渔已经重新坐直了,正默默地打量其他久别的亲人。
    曹炯摸摸鼻子,觉得哪里怪怪的。
    就在此时,侯府的刘总管派小厮来传话,说侯爷、世子已经拐进巷子了。
    前厅里的众人不约而同都站了起来。
    曹炯直接跑了出去,十六岁的少年郎兴奋热切,长辈们都笑笑,不去管他。
    可曹炯之后,另一道身影也不顾规矩冲了过去。
    那人正是阿渔。
    上辈子阿渔最怕的就是父亲曹廷安,因为从她记事起,就听吴姨娘对母亲说了很多父亲在战场上虐杀敌兵、在侯府重罚小厮丫鬟的事,听得多了,母亲越来越怕父亲,阿渔只会更怕,怕到连父亲的正脸都不敢看。
    直到阿渔要谈婚论嫁了。
    徐恪喜欢阿渔,阿渔也喜欢他,但阿渔只是侯府庶出,徐恪的母亲却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妹妹容华长公主,容华长公主看不上她,坚决不肯同意徐恪来提亲。阿渔得知后,忧思成疾,父亲来看她,阿渔只是哭,不敢说出真相。
    父亲审问她身边的下人,宝蝉替她说了。
    父亲只问了她一句:“真那么喜欢徐家老六?”
    阿渔当时确实喜欢,除了徐恪谁也不想嫁的那种喜欢。
    跟着父亲就亲自去徐家商量婚事了。
    容华长公主还是不愿意,可徐恪的父亲、祖母都同意了,这门婚事也就成了。
    她出嫁当天,一直被她视为阎王的父亲背着她上了花轿,父亲还用一种罕见的温柔声音嘱咐她,但凡受了委屈,尽管告诉他,他会替她做主。
    也就是那一刻,阿渔才发现这个父亲一点都不可怕。
    然而她领悟的太迟了,嫁了人,她一年只有三两次回娘家的机会,无法弥补父女间错过的那么多年,一晃三年过去,父亲竟死在了战场。
    子欲养而亲不待,阿渔悔得肠子都青了。
    泪如雨下,跑到门口时,阿渔已经看不清路了,只见东边的巷子里有人骑在马上,不缓不急地行来。
    “阿渔,你哭什么?”曹炯难以置信地看着身边的庶妹,该哭的时候没哭,现在父亲回家乃大喜,她怎么哭得那么凶?若说害怕到想哭,那她躲在后面哭就是,跑前面来哭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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