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亲卫跑过来,“王上。”
    “备马。点百名死士随行。”
    “是。”
    祁峰目光坚定。他不要再在幕后调停一切。他要去离风口,诛燕帝,护赵熙,他要亲自去干。只有亲眼看着,才能万无一失。
    第39章 离风口(四)
    山地连绵,杂木横生, 扬沙漫卷过蜿蜒山路。
    山口处, 一道身影飞掠而出,正是顾夕。身后十几名剑奴紧追不舍, 一边追一边放出信号,更多的剑奴迅速向河边集结。
    顾夕在一条河边停下步子,河水清澈如镜,映出他倒影。奔逃一夜, 他面色苍白他用双手拄着膝喘息,气血翻腾。
    剑奴们尾随而至,一边疾喘一边迅速集结成口袋型剑阵, 将被河水拦住无路可去的顾夕围在阵里。不多时,得到讯号的万山也策马过来,停在高坡上,俯瞰。
    只有背水一战了。
    顾夕顾不得筋脉生疼,长吸丹田气, 悍然贯内力入剑身,剑气从剑尖如长虹般外溢, 整个剑身颤动着发出龙吟。
    剑奴们纷纷举剑成守势,抵抗凌厉剑气。
    忽有人在阵中低喝一声, “上。”
    这一声如同号角, 剑阵瞬间启动。顾夕目光如寒星闪亮, 锁定领着人。擒贼先擒王。顾夕人剑合一, 果断扑阵中, 凌穿掠过众剑奴,手起剑光一闪,洞穿了那个发令人的喉咙。
    扑通一声,死尸倒地。顾夕飘然跃回河边,剑刃雪亮,杀了人竟未沾一滴血渍,足见动作之快。
    大头领毙命,众剑奴皆骇然。双方对峙,考验的是耐力和定力。果然,沉沉压力下,几个年轻的剑奴沉不住气,偷偷侧目,看向阵中另一人。顾夕故伎再施,再次扑入阵中。
    众剑奴皆骇然惊呼,执剑抵挡。顾夕孤注一掷,暴起如虹剑气,直指副头领眉心。一击又中,不过再想退回河边,已经是万万没了机会。众奴截住了顾夕去路,他堪堪避过从四面八方刺来的剑,衣袖,大腿,甚至脸颊上都留下深浅不一的剑伤。血珠扑簌簌从线条绝美的脸颊滚落,顾夕用手背随意抹了一下,执剑长身立在死尸边,眸中仿佛有耀目寒星,光采夺人。
    高踞坡上的万山沉声呼喊,“乾阵。”
    大阵驱动,剑影在顾夕身周织成网。
    顾夕侧身,长剑舞出叠叠剑影,正是剑宗绝技。众多剑奴终于见识了掌剑的身手,所谓武之大成,便是面前这个人。顾夕如游龙入海,在银色剑网中,直取坤位敌手,他孤注一掷,不顾身后,倒真是破阵的关键。坤位剑奴在他全力攻击下,溃败,顾夕成功退回河边。
    身后留下七名剑奴的跌坐在地,顾夕身上也多了数道伤口。他抿紧唇,暗自调息。万山生性多疑、善变,他说是乾阵,活门却在坤位。顾夕一搏之下,终于小获成功。
    万山脸上变色,强行催动大阵,“变阵。”
    剑网再次绞杀过来,顾夕身后是水,再无法后退,他不及调息,只得仗剑再次绞入阵中。
    这是一场真正的背水一战。
    剑奴一个个在剑尖下倒下。顾夕皆奔着他们的手腕子和腿弯挑过去,剑奴像割倒的稻子般,成排倒地,阵中乱成一团。
    顾夕人剑合一,再次脱出阵外。
    “咦?”万山眯起眼睛审视自己的小徒弟。顾夕身上虽然又多了数道血口,但意态平静,越战越勇。他不禁心疑。顾夕是在山里兜转了一日夜的人,纵使内力再强,也是血肉之躯,难道这小子另有援手?他莫非是主动与自己周旋,实是为赵熙争取了时间?
    万山一念至此,气得钢牙咬碎。
    顾夕也抬目向山坡上看。他表面上沉静安然,实则心跳如擂鼓。纵使天阁掌剑,也不是铁打的。他用了真力,一举击伤对方近二十名高手,已经是内息不继。顾夕用力咽下口中的咸腥,面上却伪装得沉静。以万山多疑的性格,只有虚虚实实,才有可能寻隙脱身。
    果然,万山大手一挥,召回剩下的十几个剑奴。
    顾夕心内一动,面上却不敢松劲。
    万山也心有不甘。他鹰目盯了顾夕一会儿。俯爬在马鞍上的刘有从昏迷中醒来,动了下。万山抬手压实他,刘有这个人,绝对不能失去,有了刘有,他就有了更硬的筹码。顾夕的事,还是来日方长吧。于是,他向后扯了下马缰。
    顾夕眸中微光一闪,踏前一步,朗声,“尊者要去哪里?”他指指河边界碑,“此处已经是华燕交界,您若踏出一步,便是要弃华而投燕祁,从此,我华国宗山再无尊者的名号。”
    万山霍地勒住马缰,审视着坡下咄咄逼人的少年。
    忽然,远方烟土扬尘,似乎有马队驰近。
    顾夕淡淡笑笑,滴血的面颊,象血色宝玉,熠熠生辉,“将尊者引至水边,夕也算是不辱使命了。”
    真的有诈!万山不禁头皮炸裂,“撤。”他断喝,众剑奴不及带上伤者,全速追随逃走的万山而去,只在身后扬起一片尘烟。
    顾夕目光一直追着他们绕过一道山梁,直至不见了人影,一口气儿才松了一半。不知是谁的马队,来得真巧,倒助他把把山吓退。
    耳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那马蹄声厚重剽悍,绝不是南华的兵士。顾夕暗道,糟了。他必须赶紧找地方藏身。
    或坐或卧的十几个受伤的剑奴,自知难逃一死,都死死地盯着他。顾夕收回了步子,除非他能把这些人全都灭口,否则行踪必泄露。到时他一双腿,如果逃得过一个马队?
    也就是一闪神间,山梁蜿蜒的山线上,现出一排黑压压的骑兵。黑甲玄袍,背后披着大毛的兜帽。面上皆覆面具,狰狞可畏。中间一位身材高挑的将军,也是黑甲、覆面,只露出锐利的眼睛和紧紧抿成一条线的唇。
    顾夕连同倒卧在地的十几名剑奴一齐变色,他们遭遇的是燕祁的铁骑!
    众骑手俯看坡下的一片狼藉,百名骑士同时策骏马,全速冲下坡来。
    马队如乌云盖顶,遮住远山透过来的日光,这注定是一场硬碰硬的恶仗。
    顾夕上前一步,长长吐气,剑气蕴满剑身,发出清越龙吟。
    跑在最前面的十几匹战马迅猛地撞上来,高扬起的马蹄足有一人多高,从顾夕头顶狠狠砸下来。顾夕擎起宝剑,挟着凌厉的内力,横扫过去。剑气如虹,十几匹战马的马腿齐齐削断,骑士们被巨大的冲力带着,撞到顾夕面前。顾夕长剑舞出层叠剑网,骑士们成排倒地。
    第二拔骑兵转瞬赶到眼前,顾夕不及收势,一个骑士挥着狼牙棒,迎面狠砸下来,顾夕勉力用剑挡了一下,巨大的冲力,带得他踉跄了两步,单膝着地。剑被震成两断,他右手的虎口裂开。第三拨骑后接踵而至,几匹马从他头顶腾跃过去,骑士们晃着长刀嗬嗬怪叫。
    顾夕咬牙,左手使出一招剑诀,骈指化成无边剑影。领头人腕子被剑气切中,大刀脱手。顾夕反手接住大刀,朝头顶一划拉,已经跃至头顶的一匹马肚子被破开,鲜血暴雨一般洒了他一头一脸……
    好凶悍的少年。骑士们不敢冒进,开始纵着马围着顾夕打转。他们占着优势,居高临下,不时用长刀偷袭他身后。
    顾夕从地上抓起一把石子,扬手激刺出去。
    被打中的人哇哇痛叫,“这小子还会暗器,毙了他。”
    有一人沉声断喝,“慢着,捉活的。”声音清越,带着不可违逆的威严。
    这声音!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顾夕震了下,回目,只见耀目阳光下,那个覆面将军高坐马上,目光中含着星辰。
    “你是……”顾夕只一愣神间,忽然骑兵们洒出漫天白色粉末,顾夕猝不及防,眼前模糊一片。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所有人都停了手,看着场地中间浴血的少年。
    顾夕抬头,阳光刺眼,在利箭一般的光芒里,他看到那将军手中持的,也是一柄长剑,雪亮剑尖,北人多用刀,他怎用剑?顾夕下意识想抬剑,可是力气像流水一般消逝不见,内力也完全提不起来,是中毒了。
    顾夕心中长长叹气,陷入了昏迷……
    赵熙沉着脸,在宝帐里踱步。
    派去跟踪刘有的暗卫,一夜未传讯回来。赵熙心中有不好的预警。对于刘有的处置,是否有些托大了?赵熙在心中不断计议,一边下令,派出大批暗卫,进山找寻踪迹。
    帐帘一挑,着绛红宫衣的宋承孝进来。
    “参见陛下。”他撩衣拜见。
    “用过膳了?”赵熙示意他起身,“后面的帐子,有专人把守,你只顾审,若是倦了,只管回寝帐这里来休息。”
    “是。臣明白。”宋承孝垂头恭敬地应。
    宋承孝抬目看了她一眼,“陛下……”
    “怎么?”赵熙看他。
    宋承孝犹豫了下,撩衣跪下,“臣有个请求。”
    “你说。”赵熙示意平身。
    宋承孝却没动,他垂目道,“这案子牵扯重大,案情不宜外漏。”
    “是啊。”赵熙点头,要不为什么把宋承孝调到北大营来审?
    “臣请旨……”宋承孝俯身,“臣有个请求,审案期间,臣身边的人……能否暂时撤下?”
    “身边的人?”赵熙一怔。他身边有暗卫,还有礼监司的人。前者是她亲派,后者是太后派过来的人。难道他信不过太后?
    宋承孝看赵熙犹豫,忙叩头,“臣并无其他意思,只是人多口杂,恐有泄露。”连千朱万选的暗卫,都可以背叛,何况礼监司那些阉人?
    赵熙沉吟,礼监司的人也不好说撤就撤去,“卿的意思朕明白了,容朕再想想办法。”
    宋承孝皱着眉,窘迫道,“臣倒有一法。如果臣在这期间一直随侍陛下,或许就可以有借口,让礼监司的人不在左近。臣……才好入偏帐审人犯。”
    赵熙欣慰点头,“行,就这么办吧。承孝果然智计高明。”
    宋承孝拘谨地又要下谢恩。赵熙一把捞起他。刑部最有为的侍郎大人,紧张得早已经浑身僵硬。
    宋承孝还未公主府时,就是京城里闻名的公子。才名远播,素有急智,又不事功利,是个纯粹之人。选他入公主府侍君,其实是她看中了他的才干。当时还是贵妃的母亲在父皇那要下了旨意。宋和李二人,是同一日入的府。对外,人们只叹息两位进士郎,好好的大才子双双落在色女嘉和手中。
    宋承孝奉旨入府,也未有任何投机钻营举动,除了睡觉的地方从宋府换成了公主府之外,仍只一心在衙门办差。他是个纯臣,自读书入仕,心里一定怀着解民于倒悬,修身平天下的志愿。公主府亦或是皇城,于他不过是个落脚的地方,无论是不是侍君,他首先都是朝臣。
    赵熙有些慨叹,因着要密审刘有的案子,迫得这位侍郎大人连自请随侍妻主的话都说了来了,倒是难为他了。
    “好,你安心办案。朕让礼监司的人退到外营。”
    宋承孝长长舒了口气,叩头谢恩。
    赵熙亲自把人扶起来,不过说了几句,倒是跪了好几次,宋侍郎真是太紧张了。
    笑道,“礼监司的人,无非向太后密报……”
    宋承孝摇头,认真地看着赵熙,“臣以为,国事与家事不该混在一起。”
    赵熙怔住,半晌点头,“卿说的对,是朕疏忽了。”
    “臣侍不敢。”宋承孝看着赵熙眸中的落寞,心里也很疼,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忍住了更亲昵的表现。他退后半步,跪安,“陛下,臣去办差了。”
    入府多年,一开始他也有过憧憬,这位飒爽的公主,花前月下或是阵前相伴,悉心相伴。可最终他还是选择做一个纯臣,辅佐她,跟随她,这样的相处,或许才能更长久。
    “陛下,燕帝求见。”赵忠进来禀。
    “喔?”赵熙抬手,“请进。”
    小皇帝几乎是踏着她的话音急急进来的,“上君……”
    “帝君何事这么着急?”赵熙微笑着问。
    小皇帝脸红,从袖中抽出一个小画轴。
    “这个,献出上君。”
    “什么?”赵熙好奇地接过来。
    “我……我的呕心之作。”小皇帝急切地示意她打开看看,“您要的摄政王的画像,我赶着给您画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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