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玥一愣,“那你在中院干什么啊?”
    “我来给福晋请安啊,”苏伟眨眨眼睛,这小姑娘怎么瞬间脸煞白了?
    诗玥回头瞅了瞅正殿大门,推了苏伟一把,“苏公公,您别在这儿等着了,说不定福晋睡了,您赶紧走吧,等四阿哥回来再来请安——”
    “诗玥!”正殿门口一声熟悉的叫唤,声音冷到极致。
    苏伟跟着转头,福晋的大宫女诗瑶缓缓下了台阶,“你没活计干么?在这儿和苏公公说什么呢?”
    诗玥缩了缩脑袋,“我——”
    “哦,诗玥问我这次有没有带香草回来,”苏伟微笑着接茬道。
    诗瑶看了一眼诗玥,转头冲苏伟道,“苏公公跟我进屋吧。”
    “是,”苏伟低头跟着诗瑶迈进了正殿,丝毫没有注意诗玥眼里的焦急神色。
    皇帐大营
    四阿哥坐在帐篷里读书,随侍的太监都老实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太阳西斜,四阿哥放下书,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闷极了,像是一幅呆板的水墨画,两旁站的太监都是木头。
    “张起麟!”
    “奴才在,”张公公躬身到四阿哥身旁。
    四阿哥靠在椅背上,“他……现在该进宫了吧?”
    张起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在问苏公公,“是,算时辰,现在应该到正三所了。”
    四阿哥微微点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最终又低下了头,翻开本书。
    天色渐黑,苏伟被关在中庭正殿的西里间。
    这间小屋放了很多杂物,苏伟只能靠着个大箱子坐在地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块印有名字的玉佩,竟然能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好在老天有眼,福晋只是问玉佩是谁让他买的,显然没有怀疑到那个方面……
    那个方面?苏伟心中猛然一惊,怎么有那个方面,难道在自己心里,对四阿哥,已经是那种想法了?
    那……四阿哥呢?
    皇上驾临承露轩的那天,四阿哥的那番话……
    不自觉地,苏伟抱紧膝盖,脸颊有些微微发烫,四阿哥是在乎他的,和自己的心境一样,是吗?莫名地,苏伟的心情很好,完全忘了自己此时的处境,以及四阿哥那天的态度。
    第二天午时 銮驾回宫
    四阿哥跟着皇上给太后请安后,回到了正三所。
    然,还未进门时,张起麟匆匆而出,“主子,不好了,奴才刚才得知,苏公公不见了。”
    “不见了?”四阿哥一愣,转身快步进了院子,“萧二格!”
    中庭正殿
    苏伟跪在地上,福晋冷冷地看着他,“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替谁买的玉佩?”
    苏伟垂着脑袋,暗暗翻个白眼,这时候实话实说他就是傻子好不好,“奴才不知福晋在说什么,奴才没有买什么玉佩,更没有替谁去买什么东西。”
    “好,”福晋冷冷一笑,仰头冲一旁的小太监道,“严福,给我打这个欺瞒主子的奴才!”
    “是,”严福上前一步,苏伟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我…靠!苏伟一愣,他活了两辈子,都没被人打过他耳光!打板子还能忍,打脸绝对不行!
    苏伟霎时就要站起身还手了,结果腿还没事使上劲,紧关的大门被猛地推开,一声严厉的叱喝传来,“干什么呢?”
    四阿哥背后跟着张起麟、张保,福晋面色煞白,缓缓地站起身福了一礼,“臣妾给四阿哥请安。”
    四阿哥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苏培盛,苏伟扁着嘴,脸上一个大红的掌印,“谁打的?”
    苏伟顺手一指,严福一个激灵连忙跪下,他是新进正三所不久的,被福晋相中叫到了身边服侍,本想一心听福晋的吩咐,将来能混个好差事,谁想赶上今天这嘛事。
    “张保,掌这个奴才的嘴!”四阿哥冷声道。
    “是,”张保一低头,上前两步。
    “慢着!”福晋出声制止,“爷,您不听听臣妾为什么打苏培盛吗?”说着,福晋上前一步,轻轻伸手碰了碰四阿哥的玉佩。
    四阿哥身子一僵,盯着福晋的脸没有出声,福晋压低了声音道,“爷这般为所欲为,可曾想过若是事发,如何面对皇上,如何面对德妃娘娘?”
    “哟,怎么这般热闹?”一个清亮的声音在门边响起,李氏迈着小步子,笑盈盈地进了门,向四阿哥轻轻一俯身。
    “你来干什么?”福晋看着李氏问道。
    李氏一笑,“妾身是来认错的。”
    福晋微一扬眉,李氏走到四阿哥身边,“前一阵儿,妾身托内务府的公公,给四阿哥带了一枚玉佩。一时大意,没有多注意忌讳的事儿,只见这枚玉佩印了四阿哥的名字,很是讨巧,便献给了四爷。前几日福晋提起,妹妹心有余悸,一时没敢承认。如今四阿哥也回来了,妹妹特地来认错,请福晋责罚。”
    福晋皱起秀眉,看了看四阿哥,又看了看李氏。
    李氏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苏培盛,微笑着开口道,“对了,我还听那公公说,买玉佩的时候恰巧遇到了苏公公,可惜苏公公囊中羞涩,那店里的东西一样都买不起。”
    苏伟呆了呆,“哦,对,奴才是个穷鬼。”
    福晋挺了挺身子,“你说内务府的公公?是谁?”
    李氏走到福晋跟前,微笑着轻轻道“那公公就在门外,福晋……真的要见一见吗?”
    李氏的眼色透着蹊跷,福晋皱了皱眉,转头看了看一脸寒冰地站在桌旁的四阿哥,心里猛地一紧,“不用了,妹妹说的话,姐姐定然是相信的。”
    说完,福晋走到四阿哥身前,双膝跪地,“臣妾有罪,冤枉了苏公公,请四阿哥责罚。”
    四阿哥的嘴唇动了动,半天后轻轻一声,“你好自为之吧。”
    四阿哥带着苏培盛出了大门,福晋身子一软,瘫在地上。
    “福晋,”诗瑶见状连忙上前去扶,福晋摆了摆手,自己拄着凳子,缓缓地站了起来,“你去查查,李氏最近和什么人接触了?”
    “是,”诗瑶一俯身,“福晋,您别想太多,先歇歇吧。”
    福晋摇了摇头,“我没事儿,你快去查。李氏若是用了不该用的人,我们正三所就难以安稳了。”
    回到四阿哥的卧房,四阿哥脸色僵硬地坐在榻子上,张起麟、张保都识相地退了出去。
    苏伟揉着自己的脸,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刚才真险,还好李格格来了,不过李格格是怎么知道的?福晋又是怎么查到我的呢?主子?”
    四阿哥没应,苏伟刚要上前,四阿哥忽地站起身,脚步匆匆地走到床塌边。
    苏伟一脸愕然地看着四阿哥挪开脚榻,从床底下拽出一只木头箱子。
    苏伟小心地上前,看了看面目表情地四阿哥,又缓缓蹲下身子,将箱子打开。跳棋、拼图、华容道、风筝……苏伟送给四阿哥的每样东西,几乎都在里面。
    苏伟一时不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能呆呆地蹲在地上,仰着脖子看着四阿哥,“主子—”
    “这些东西,”四阿哥突然开口,“你拿走吧!”
    苏伟一愣,四阿哥一把拽下随身的玉佩,往箱子里一扔,“还有这个。”
    苏伟慢慢地站起身,定定地看着四阿哥。四阿哥却目光空洞,不与苏伟有任何眼神交会。
    “爷累了,你下去吧,”两人对着站了好一会儿,四阿哥声音里不含任何感情地开口道。
    苏伟低头看看箱子,又转头看了看走到床边坐下的四阿哥,胸口沉闷地好似要爆炸了,从昨晚起一直不正常跳动的心猛然间结了冰,冷的苏伟牙齿直打颤。
    半晌后,苏伟突然扬声一喊,“库魁!”
    门口值守的库魁应声而入,苏伟盖上箱子的盖子,冷冷地道“把这些东西拿到后院去烧了,一点儿也别剩下。”
    库魁有点呆,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四阿哥,又看了看少有地横眉怒目的苏公公,最终上前抱起了箱子。
    两人是吵架了吗,库魁心里暗暗想着。然还没走出门,一句令库魁毛骨悚然的话悠悠传来,“胤禛,我瞧不起你!胆小鬼!”
    第78章 命
    康熙三十一年
    正三所
    库魁搬着个大箱子,在后院转了一圈,最后又捧着箱子回到了前院,推门进了苏公公的房间。
    屋内一片昏暗,苏伟坐在桌子前一声不吭,库魁捧着箱子磨蹭着进来,左右看看后将箱子塞进了苏伟的床底下。
    “库魁,”库魁刚要出门时,苏伟开了口。
    “是,苏公公请吩咐?”。
    “去把杨义给我叫来。”苏伟低着头道。
    自四阿哥回宫后,正三所的气氛就不太对。
    奴才们大都被蒙在鼓里,只能偷偷地猜测大概是与后院的几位主子及苏公公有关。
    因为自四阿哥回到阿哥所的第二天,苏公公就告病,后院的几位主子也是连续多天不出门一次。
    正三所里除了新进一位老师外,再无一点儿鲜活气儿。
    中庭偏殿中,吴全躺在床铺里,脑子乱成一团。
    想当初,自己搭上了德妃娘娘的风儿,领着徒弟到了正三所。本想一展手脚,却因德妃与皇贵妃之争,被四阿哥忌讳。虽然担着总管之职,手中的权力却被一再削弱。
    后来皇贵妃去世,正三所奴才间的两宫之争就此熄火,德妃娘娘也不再提拔他们。眼看着四阿哥快要到了出宫建府的年纪,以自己在四阿哥前的重量,恐怕难以跟着四阿哥出宫,若是被重新派回敬事房,自己的身价就要被一贬再贬。
    为此,在熬到了福晋进府后,吴全干脆利落地急流勇退。福晋是初来乍到,想必会多方依靠他,到时自己就可以借着福晋的光跟着四阿哥出宫。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福晋竟是个极为死板的心性,完全不懂得如何争得男人的宠爱,一心秉持着福晋的尊严,严守着板滞的规矩,一再挑战四阿哥的耐心,丝毫看不出自己对她的帮助作用,最后竟然干脆利落地架空了他。
    想他曾经也是伺候过世宗皇妃的大太监,甚至还亲自送走了慈和皇太后。如今人到中年,竟然连个后院的权利都握不住,反被一帮小辈太监打压的抬不起头来,他不甘心!
    所以,在李格格找上他后,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女眷争宠之事,他见得多了。李格格有心计,无远虑,是十分适合被控制的主子,所以他去查了。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查出了一个太监。
    四阿哥与苏培盛的关系,这么多年,他都是看在眼里的。只是一直没有一个由头,让他往那方面去想。可能是因为四阿哥一向守礼严谨,也可能是因为四阿哥年纪太小。可如今,一枚印着四阿哥名讳的玉佩,就像是一记猛捶砸在了水流奔涌的堤坝上,以前的种种霎时间倾泻而出。
    可以说,在查到这件事,想到背后的因果时,他是震惊和恐惧的。李格格的人前来再三讯问后,他都只是说了玉佩的来历,没有说出自己的推断。
    后来,四阿哥回宫后,在福晋正殿的种种,他也打听出来了。他知道,李格格必然是有那方面的猜测了,否则不会为了一枚玉佩让自己担上罪名。
    随之,他想到了自己,这件消息对于他来说,可能是一把架在脖子上的刀,也可能是一座通天的阶梯,结果如何,就要看他怎么走了。大阿哥与太子之争,满皇宫都知道,四阿哥已经到了年纪,迟早要选个队伍站。他手里的砝码,可以说可轻可重,毕竟在宫里,一个流言都可能害死一帮人。
    吴全正细细思索间,房门突然被轻轻推开,吴全抬起脖子,进来的人是他的徒弟,曹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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