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若栩看着她匆忙而去的背影,心里面泛起一丝无奈,原以为重生一世能躲开烦扰,自由自在的生活,看来只是奢望罢了,心怀恶意的人,生生世世都是恶人。
    作茧自缚,可怪不得我。
    颜若栩摇摇头,前世她懵懂无知,吃下半碟下了巴豆的酥酪,害她整整拉了三天三夜。
    而颜语媗要这样害她,不过是为了明日皇祖母出殡后,父皇按照大燕习俗设的祭祀,到时候诸多皇亲贵戚均会出席,也包括颜若栩的表哥徐衣臣。
    她不愿徐衣臣与颜若栩相见。
    徐氏一族是大燕的高门世家,一直有和皇族联姻的传统。徐衣臣作为家族中最出色的青年才俊,早就是诸多皇族适龄女子倾慕的对象。
    这其中自然包括颜语媗。
    她的身份低微,在荣亲王一脉中并不受重视,若等着长辈为其择婿,必定不是什么豪门大户,她卑微了这许多年,不愿意一辈子仰人鼻息。徐衣臣身后的家室与背景,正合了她贪慕虚华的心思。
    想要嫁给徐衣臣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颜若栩成了她臆想中的第一个敌人,毕竟他们二人出生般配,连徐皇后都隐隐透露过想亲上加亲的意思。
    语媗啊,你年纪尚小,竟然这么会为自己打算,可你万万不该祸害旁人,我与徐衣臣之间并无半点多余的情愫,要不是你心肠狠毒,我还可帮你牵线搭桥。
    直到第二日傍晚时分,祖母祭祀礼毕,颜语媗还没有出现。
    听太医院的人说,她是腹泻不止引起了体虚发热,需要好好静养。
    颜若栩将婢女坠儿唤到身边,“听说语媗妹妹身体不适,咱们去看看她。”
    坠儿只比颜若栩年长几岁,已经在她身边伺候多年。坠儿性子随了从前的颜若栩,也是个直性子,心里想什么从不憋着藏着,听了颜若栩的话她撇了撇嘴,“公主还是别去了,万一去了那过了病气怎么办。”
    “无妨。”颜若栩站起来,从前她就知道坠儿不喜颜语媗,还为此责怪她以下犯上,如今看来,是她不懂得辨别人心。
    颜语媗还在床榻上昏昏欲睡,忽觉得眼前光影一暗,睁眼便看见满面春风的颜若栩立在床前,唇角带笑地望着她。
    “姐姐来了,怎么都不通报一声。”颜语媗分明愣了愣,却立刻祥装愠怒,厉声呵斥候在一旁的婢女。
    颜若栩听她声音洪亮,半点不像体虚的样子,看样子又在装病招人可怜,还有那一声呵斥,分明也是说给她听的。
    接着,颜语媗就要挣扎着起身行礼,还真是做戏要做全套。
    “免了。”颜若栩不愿再见她演戏,扭头对坠儿使了个眼色。
    坠儿立即会意,带着一丝扬眉吐气的痛快,提着手中硕大的食盒上前,高声对着一脸迷惑的颜语媗说道,“公主体恤您病了,特意吩咐御膳房的厨子做了许多酥酪,都赏给您,补补身子。”
    颜语媗瞪大眼睛,手抓着锦被,从坠儿说话时就看着颜若栩,眼底的怒意再也掩饰不住。
    颜若栩今日本是来探病,为何要赐她这么多酥酪,难道她在暗示自己,她已经知道那日的酥酪里有东西?
    “尝尝吧,比您那日吃的还香。”坠儿已经拿开了食盒,没有好脸色地举着往颜语媗面前凑。
    “放肆,你也是奴婢,怎么能对郡主如此不敬!”颜语媗的婢女宋嬷嬷看不下去,出手拦住了坠儿。
    颜若栩看着她满是皱纹的脸庞,想起来这位宋嬷嬷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颜语媗的心机和城府,大半是这位嬷嬷调。教出来的。
    “的确放肆。”颜若栩正色,表情十分严肃,“我来探望语媗妹妹,你方才为何不通报?”
    宋嬷嬷听言,慌忙跪下,她比颜语媗更会察言观色,敏锐地感觉到眼前的公主不同往日,怕是已经和自家郡主生了嫌隙,“是奴婢的错,公主恕罪。”
    “你是有罪。”颜若栩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又冲着床榻上的颜语媗嫣然一笑,“宋嬷嬷伺候不周,我令她罚跪两个时辰,妹妹不介意吧?”
    “不……介意。”颜语媗的肩膀微微发抖,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
    颜若栩挥一挥广袖,带着坠儿转身便走。
    院里的阳光分外温暖,琉璃朱瓦,雕梁画栋,皇宫内的一草一木都格外明媚。
    走出颜语媗的寝殿后,颜若栩忽然来了兴致,爬上了皇宫西南的一处观景楼,那里地势高视野开阔,几乎可以俯瞰大半个宫城。
    她出神地看着眼前的每一寸土地,幽幽地想,若是一直这样平静安然下去,该有多好,若今后战火不起,百姓安居乐业,该有多好。
    坠儿跟在颜若栩身后,她脸上藏不住刚才逗。弄颜语媗以后的得意,“公主终于看清楚郡主的为人了,我早就说过,她不是什么好人。”
    颜若栩笑一笑,她倒不是十分的憎恶颜语媗,刚才做的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坠儿,你去帮我捎个口信,让九弟进宫来一趟。”
    颜若栩把弄这腰间的香囊,对坠儿正色说道。
    “小侯爷?”坠儿歪着头,笑嘻嘻地说,“公主不是一向嫌弃小侯爷聒噪吗?怎么今儿想他了。”
    她们二人所说之人,是燕若栩的堂弟颜喆,今天只有十四岁,因为父亲薛阳候去世早,他早早袭了父亲的爵位,大家都称呼他为小侯爷。
    “说正经的。”颜若栩嗔怪地看了坠儿一眼。
    坠儿吐吐舌头,到底还是分得清轻重,她看颜若栩似乎很在意这件事,“奴婢亲自去,公主放心。”
    马上就要到七月初七了,颜若栩在心里暗暗盘算着,若果能在七月初七前将冯氏一案解释清楚,叫父皇相信他们的清白,他就不会下旨令三万大军夜伏边城,斩杀守将冯守义。
    只要冯氏不倒,那么边城附近虎视耿耿的狄人就不会侵扰边境,大燕的和平与安宁,不会如此轻易的被打破。
    她需要联系此刻远在千里之外,镇守着瑶姬山脉的陆垣蛰,无论他打探京中消息究竟为何,颜若栩心中有把握,他至少不是大逆不道的狼子野心,他一定能帮到她。
    颜若栩在回忆中苦苦搜索,记得上一世里面,皇兄登基后大燕烽烟四起,诸多口言仁义忠良的世家贵族,公然背主,在各自的封地屯兵练军,不再听从天子调遣,倒是陆家这位长子,兢兢业业忠于职守,在苦寒的瑶姬山脉护住了一方安宁。
    九弟颜喆已经在军中任职,他必定可以联系到陆垣蛰。
    这一世,她只想护住所爱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陆垣蛰:娘子,你终于来寻我了~真好
    颜若栩:呕呕呕     ←_←
    第5章 送信
    “什么?你找他做甚。”
    少年虽然还未成人,身量已经足够挺拔,站在颜若栩跟前足足高出她一大截。
    颜喆午后收到口信,讶异于这位素日“嫌弃”他吵闹的姐姐,竟然会主动召他入宫,内心不胜欢喜,干脆跟随坠儿一起进了宫。
    他满脸喜色,一进门就拉住颜若栩的袖子高声道,“我在营中新学了一套剑法,这就耍给你看。”
    颜若栩无奈,只好随着他来到院中,一边看这满身气力用不完的少年舞剑,边说出了今日所求。
    果然,颜喆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臭了。
    他垂下舞剑的手臂,抬脚轻踹着栏下放置的几盆花草,看起来怏怏不快,“就知道你有事相求才想到我。”
    颜若栩赶紧对着坠儿招手,命她将那几盆无辜遭殃的花花草草挪开,才走上前,仰视着眼前还一身孩子气的少年。
    他眼角眉梢均透露出一股独属于少年人才有的稚嫩与无邪,颜喆的父亲虽然去的早,可他还是在长辈的关怀呵护下健康长大,一路顺风顺水,不知人间的险恶。
    一如从前莽撞而毫无心机的她。
    颜若栩知道,若是按照从前的历史发展下去,她这性子单纯的族弟过不了几年安稳的岁月。
    他很快就要领兵出征,然后以血肉护卫母国,战死沙场,最后连尸骨都寻不回,只能以衣冠为冢。
    想到此处,颜若栩感到鼻子微酸,她不愿意再次看见这样惨烈的局面。
    “你错怪我了,是这事机密得很,我只放心你去办。”颜若栩伸手揽住颜喆的胳膊,拖着他坐到院角的凉亭内。
    颜喆从鼻尖里蹦出一声闷哼,不满地发牢骚,“你找他能有什么机密?”
    近几日天气炎热,日头毒辣,坠儿已经端了冰镇的酸梅汤和葡萄上来摆在桌上。
    颜若栩顺手接过一碗,摆在颜喆的手边,“你就说愿不愿帮我送这封信?”
    颜喆把手中银剑掷于桌上。
    端起那碗酸梅汤,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个精光。他用袖子擦了擦嘴,才勉为其难似的说:“行行行。”
    紧接着他又抓抓脑袋,面露为难,“我听说陆垣蛰……他……。”
    颜若栩已经差人送来了笔墨纸砚,正准备提笔写信,抬起头不解的看向颜喆,“怎么?”
    似乎是囫囵吞下了一只苍蝇那般,颜喆感到有一丝恶心,“我听说他好男风,是不近女色的,身边养个了眉清目秀的僮仆,他们……是一对。”
    大燕建国之前,前朝陈国极其盛行男风,男子皆以俊俏阴柔为美,互相间耳鬓厮磨,同食同寝,竟然成为一种风气。
    陈国亡后大燕立国,决心革除前朝的这种乱像,号召国民人人习武,强身健体,慢慢的,爱好男风已经被众人所不齿。
    陆垣蛰虽然是神威大将军的长子,却因为这一点传言,被上层子弟们所看轻。恐怕颜喆也是顾忌这一点,害怕与他私下联系受人耻笑。
    颜若栩看他吞吞吐吐的摸样,一时有些好笑。忍不住拿着笔在颜喆的脑门上戳了一下,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面孔,“他不过爱男风,又不是仰慕于你,你羞什么?”
    “阿姐!”颜喆像是屁股着了火,蹭一下站起身,在小小的凉亭内来回溜达,“我好心帮你,你怎么还笑话我呢。”
    坠儿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偷笑,一边帮颜若栩研磨,一边带着好奇问颜喆,“小侯爷说的可是真的?”
    “那还有假!”颜喆插着手,满脸不屑之意,“那僮仆长得和画似的,比姑娘还好看。”
    颜若栩正低头提笔在纸上奋笔疾书,听得颜喆如此之说,停笔微微一笑,“九弟居然知道姑娘好看了,那你和我说说,哪家的姑娘最好看?”
    颜喆定了定神,将双手背在身后,垂眸想了一会,“我觉得阿姐最好看。”
    虽然知道他是在故意讨好,颜若栩心里还是实打实甜了一甜,“真是油嘴滑舌。”
    她将信写好封了蜡,无比郑重地交到了颜喆手中。皇家有专门的遍布全国的通信网络,即便是千里之遥,也有信使昼夜骑驰送信,可颜若栩一点也不放心,她更加相信颜喆府中的私家信差。
    六月的夜空很美,繁星点点,带着耀眼的璀璨和光芒。
    夏虫在暗处兀自聒噪着,为原本寂静无声的夜晚凭添几丝生气。
    颜若栩惬意地躺在凉椅上,捧着一本帐簿于烛火下细细查看。
    她若想重活一世不再受人掣肘,头一件要解决的事情就是银两,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今后少不了有使银子的地方。她宫中的管事大太监是个贪得无厌之人,这些年吞掉了不少好东西,她要好好捋捋账簿明细,再思量该如何同他算账。
    正当颜若栩想得出神,坠儿脚步匆匆地走近身边,“郡主来了,奴婢说您睡下了,她非等在门口不愿走。”
    还来?颜若栩合上账簿放在一旁,她真是低估了颜语媗的脸皮。
    “让她进来。”颜若栩对坠儿点头。
    经过几日的休养,颜语媗看起来气色颇佳。她人还没踏入屋内,欢快的笑声已经传进了颜若栩的耳朵。
    “若栩姐姐。”颜语媗微笑着上前行了一礼,仿佛什么事情也未曾发生一般,仍旧亲昵的坐在颜若栩身边,“我受人之托,给姐姐送东西来了。”
    颜若栩斜睨她一眼,端起案上的清茶啜饮一小口,“是何物?”
    “姐姐你瞧。”颜语媗拿出一个小巧的楠木雕花小匣子,打开盒盖推至颜若栩身旁,盛了满脸的笑意让颜若栩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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