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让她转过来看他,然手刚触到她肩衣,她就瑟瑟一抖,直往榻内缩。
    皇帝道:“夫人若总不肯转过身来看朕,朕就只好躺在榻内让夫人瞧了。”
    温蘅朝里缩的动作一僵,皇帝轻轻搭上她的肩,令她转看过来后,双手仍不肯从她肩头离去,人也靠得更近,深深地望着他道:“朕从没有对女子这样过,从没有一名女子,能像夫人这样,让朕无法罢手、魂牵梦萦……”
    微炽的呼吸,轻扑在她面上,按着她肩的双手,用力很轻,可却如沉痛的烙铁压在她身上,让她心生恐惧,温蘅眼看圣上靠得越来越近,心里越来越慌,最后也不顾礼仪,硬挣了开去,匆匆起身下榻,就朝这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子跪下,“臣妇福薄,承受不起陛下厚爱,心中唯有明郎一人,终此一生,绝不可能再有任何背叛夫君之举……”
    圣上就像听不见她的坚决拒绝,一边挽着她手臂扶她站起,一边继续自说自话,“朕能理解,夫人一时无法相信朕的话,无法轻易去信一位帝王的心,朕从前顾虑重重,总是藏着掖着,更是叫夫人以为朕只是一时兴起,往后,朕不再刻意收敛,朕捧出一颗心来,但请夫人看看。”
    而后,他就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话似的,一直滞留不走,甚至留在南薰馆用晚膳。
    膳桌上所有,皆是温蘅爱吃的,圣上殷勤夹菜,一会儿道:“这道樱桃肉,是按夫人喜欢的做法做的,同新鲜樱桃一起闷煮,起锅时也用的樱桃汁浇灌”,一会儿道:“这道青州名菜荷花铁雀,是宫里一位来自青州的御厨做的,夫人尝尝,可有家乡的味道?”一会儿道:“这道八宝野鸭,按夫人的口味,多用小火,炖煮小半个时辰,十分酥烂香醇,且因夫人不爱食枣,御厨将之剔除,只放了白果、莲子、松子、芡实、火腿等佐料,其实可说是专为夫人做的‘七宝野鸭’”……
    件件桩桩零碎道来,竟是对她的饮食喜好了如指掌,温蘅默默瞥了眼垂首侍立的碧筠,静立一旁的春纤,无声看着膳桌上这情景,想着不久前赵总管私下严词“敲打”她,道南薰馆所见所闻,半个字不得外传,也是心乱如麻。
    圣上所夹的那些菜,温蘅半点没吃,没有用饭心情的她,只吃了几口白饭,便放下了乌箸。
    皇帝一愣,正努力夹清蒸鲥鱼鱼腹鲜肉的手也顿住了,问:“怎么了?是御厨做的不好,这些菜不合夫人胃口吗?”
    温蘅垂眼道:“臣妇不饿。”
    皇帝静看了她一会儿,道:“那等夜里饿了,朕再让人传夜宵。”
    温蘅听他这意思,还想在这待到夜里,心中是又怒又怕,等圣上用完晚膳,宫侍们将膳桌撤下去,温蘅朝圣上一福道:“皇后娘娘曾约臣妇赏月夜谈,臣妇请去椒房殿……”
    皇帝却道:“这几天总是下雨,夜里凉,月光也不好,你还病着,就不要到处乱跑了。”
    温蘅僵在原地,皇帝朝她看了一眼,让诸侍都退下,走上前,要挽拉她的手。
    温蘅朝后退避,皇帝也不勉强,只道:“坐下说说话吧,朕有许多话想同夫人说,从前半字不能吐露,现在终于能说出口了。”
    温蘅对圣上,来来回回只有“臣妇受不起”、“臣妇绝不背叛夫君”那几句车轱辘话,但圣上似是“选择性用耳”,对她这几句听若未闻,总是自顾地倾诉他的心声。
    温蘅也是无奈,垂首坐在那里,暗听室内角落的滴漏之声,看夜色渐浓,圣上仍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心中焦急,皇帝自顾自地动情说了许久,看她始终低首不语,也不知有没有在听,渐也息了声儿。
    这时,外头传来几声轻细的猫叫,是每夜必至的那一大家子,猫食是一早备好的,春纤自会给他们喂食,温蘅此时此刻,也没心情放在猫身上,仍是垂首坐在那里不动。
    皇帝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起身走出了房间,温蘅以为圣上终于要走了,暗暗松了口气,也站起身来,朝窗边走去,看圣上是不是离开了南薰馆。
    但圣上出了房门就不动了,站在门外廊下,负手望着那几只正嗷呜吃食的大猫小猫,不知在想些什么,望着望着,他慢慢地朝那几只猫挪走了过去,眼神从那两只大猫身上掠过,走到那几只小猫面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将手伸向了最瘦弱纤小的小橘猫。
    那只小橘猫,原是它兄弟姐妹里性子最温顺的,但今夜可能饿急了,正狼吞虎咽地吃着,忽有一只手搭在它头上,要打断它的进食,立时不满地“喵呜”一声,以示抗议。
    圣上的手,登时僵在半空,他又目看向另外几只,神色凝重地像是在处决朝中大事,最后相中了一只吃得飞快、已滚圆了小肚子在舔毛的小黑猫,先是试探性地轻拂了拂它头顶的软毛,看小黑猫并不反感还亲昵地朝他掌心蹭了蹭,方才进一步小心翼翼提起它的后颈,如抱着个刺猬般,僵着身子将它抱到怀里。
    温蘅以为圣上要把这只小黑猫带回承明殿养,谁知他又走了回来,进了屋子,看见她就站在门边窗下,微微一顿,而后僵僵地将怀中的小猫抱与她看,轻声道:“你摸摸……”
    第28章 二合一
    温蘅没想到圣上去而复返,更没想到他出去就为了抱只猫回来给她摸摸,心里又是无奈又是忧急,僵在那里不动。
    皇帝问:“你不喜欢这一只吗?那朕再换一只……”
    温蘅看他要出门换猫,实在忍不住道:“陛下,夜深了,您该回承明殿了……”
    皇帝低道:“朕想和夫人多待一会儿,从前总顾虑着礼法,回回与夫人相见,都十分短暂,总没有这样的机会……”
    温蘅道:“难道陛下现在就无需顾虑礼法了吗?您是天子,一言一行当做天下表率,皇后娘娘是您的发妻,贵妃娘娘刚失了孩子,您应该陪在她们身边,而不是……”
    剩下的话,她也说不出口了,皇帝平静地望着她问:“夫人是不是觉得,朕是贪色薄情之人?”
    温蘅不语,皇帝道:“朕生养在深宫,父皇佳丽众多,不仅对母后帝宠淡薄,便是对曾盛宠一时的秦贵妃,在情最浓时,也照样召纳其他妃嫔,在情转淡后,待她如寻常妃子,也再无什么不同,朕曾以为,男子皆是如此,皇帝更是如此,可在见到夫人与明郎后,才知世间男女相契、情投意合,原是这般……”
    温蘅低道:“那陛下忍心破坏这份情吗”,她仰首望向圣上,目光诚挚恳切,“明郎是陛下的表兄弟,是陛下的臣子,他敬重您,信任您,甚至愿意为您挡刀而死,如果他知道陛下您竟然……他会如何想,陛下您这是要把他的心给生生剜碎了啊……”
    皇帝动作轻柔地将那只小黑猫放入她的怀中,嗓音低沉,宛如轻叹,“夫人可知,朕隐忍不说的这些时日里,一颗心,又已来回煎熬了多少次……”
    相比坚实的胸膛,小黑猫更喜欢柔软的怀抱,它亲昵地蹭了蹭,仰头去看那年轻女子,却见她并不看它,只是神色凝重地望着夜色中远去的背影,眉眼凝满忧愁。
    温蘅生怕圣上无事就来,第二日晨起,即早早离了南薰馆,往椒房殿去,皇后以为她又是来辞行的,握着她的手道:“别着急,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温蘅原往皇后这里来,是为了避开圣上,可一见皇后,便会想到圣上对她说的那些话,心情更是复杂,皇后见她神色沉郁,却以为是她病着的缘故,笑抚了抚她的脸颊道:“放宽心,把病养好,明郎说要让你进宫来陪本宫时,本宫可向他保证过,说绝不让他的心肝,少半根寒毛,若明郎回来,见你病了瘦了,本宫可没法向他交待,你就算是为了本宫好,也得养好身子,最好啊,养得比进宫之前,还再丰润一些,这样明郎一眼就能瞧出,本宫没有苛待自家弟妹。”
    温蘅因皇后和软风趣的话语,轻轻一笑,但念及明郎,想到圣上,笑意又很快消隐,无尽的愁绪再度拢上了她的眉头。
    皇后以为弟妹还是为贵妃落水一事郁结于心的缘故,圣上既发话了,宫里就无人再敢拿这事做文章,但有一人的态度,不得不多在意些……
    皇后觑了会儿弟妹神色,挽着她的手起身道:“本宫要去永寿殿陪太后说说话,弟妹一起去吧。”
    永寿殿中,容华公主正陪着太后,见皇后娘娘竟将那温氏带来了,心中起了一丝玩味,母后这些天,可正因冯贵妃失女一事而伤心,不管这温氏究竟有没有谋害冯贵妃,她都牵扯其中,母后见了她只会心情更差,怎会给她好脸色?!
    容华公主抱着一颗看好戏的心,起身向皇后一福,皇后领着温蘅向太后娘娘行礼,太后赐座,宫侍端茶上来,皇后关心太后凤体祥和,太后道:“左不过都是些老毛病,发作起来吃些药就好了,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这些日子,总会想起皇儿没了的孩子,夜里睡不安稳……”
    温蘅坐在下首听着太后娘娘这话,内心惴惴,正犹豫要不要跪地请罪时,太后已看了过来,“哀家怎么瞧着明郎媳妇儿,像是面有病色?”
    皇后道:“她这几日确实病着,今儿刚好了些。”
    容华公主“呀”了一声,“母后这几天身上也不舒坦,也才好了些,楚国夫人这病的病气不会过人吧,可别传给母后……”
    她话未说完,就见母后轻嗔看来,只能闷闷闭嘴,太后看向温蘅道:“哀家瞧着你,下颌都尖了些,有些事,只要你心中无愧,就别在心里,太为难自己。”
    皇后之前见太后那般看重冯贵妃腹中的孩子,以为太后会对弟妹多少心存芥蒂,还想着带弟妹来永寿殿,为她在太后面前说说话,没有想到太后待她如此宽宏,温蘅更是出乎意料,对于太后的慈爱宽和,万分感激,双眸蒙起雾气,垂首轻轻道:“是。”
    太后在深宫沉浮多年,也见惯口蜜腹剑、表面柔弱善良、实则阴狠无情之人,但不知为何,她就是下意识觉得楚国夫人不是这样的女子,她看她剔透玲珑,是水晶般的人物,没有那样的龌龊心思,心中对她,似有一种天然的信任。
    太后的信任宽和,令容华公主大失所望,太后看她恹恹的,问道:“怎么,你也哪里不舒服吗?”
    “……只是有点困倦罢了”,容华公主依偎着太后道,“母后夜里睡不好,嘉仪也睡不好……”
    皇后笑道:“公主孝顺。”
    太后含笑让容华公主去内殿休息,容华公主摇了摇头,这时外头传报“皇上驾到”,温蘅心里一咯噔,起身朝来人行礼。
    皇帝倒真没想到她在永寿殿,他是来问母后安、打算而后回承明殿处理完朝事后、再去南薰馆的,左右侍女打起珠帘,皇帝边缓步入内,边命行礼的众人皆起身,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楚国夫人也在。”
    温蘅恨不能把头垂到地里。
    皇帝在太后下首坐下,接过宫女奉上的新茶,温蘅也随皇后重新落座,太后让宫女呈些新制的茶点上来,让大家享用,她眼望着皇帝、皇后等吃点心的样子,笑了一声,“这样真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哀家捧了点心来,你们几个孩子坐在一处吃喝玩乐,只是今日,多了明郎媳妇儿,少了明郎。”
    太后问皇帝,“明郎什么时候回京呢?”
    正垂首默默啜茶的温蘅,立时竖起了耳朵,而一直悄悄注意着她的皇帝,见她自打他来后便无精打采的眸子,在母后这一问后,隐隐焕起了光彩,香甜的点心,吃在口中,也像是有点发苦,他静了静,慢声道:“水利之事繁杂,需往许多州府查看,明郎行程才走了一小半,离回京还早呢。”
    话音刚落,小兔子的耳朵就跟着蔫巴地垂了下去,皇帝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坏,干巴巴地嚼了两口点心,转念又想,自己并无欺瞒,说的是实话,背又挺直了些。
    太后拿起碟子里的一块松子百合酥,咬了一点又放下了,叹道:“宫里的御厨做得再好,离记忆里家乡的味道,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那母后就亲手做一做嘛”,容华公主撒娇道,“母后都好久没亲自做点心了,嘉仪也想念母后的手艺了。”
    “别胡闹”,皇帝轻斥妹妹,“母后需要静心休养,不能累着。”
    “不会累着母后的”,容华公主道,“我可以帮忙打下手,就像小的时候那样,或者母后无需动手,就在旁教我怎么做就好了,我学会了,就可以天天做给母后吃了。”
    太后也忆起与女儿从前的亲密时光,笑看了她一眼,想起楚国夫人是青州人士,转看向温蘅问道:“你会做当地点心吗?”
    温蘅回道:“会一点,但做的不好。”
    “会一点,那就是至少还行的意思了”,皇后笑道,“弟妹总是十分自谦,之前臣妾问弟妹女红如何,她和臣妾说,幼时常跟着父兄往学堂跑,对女红钻研不深,技艺十分浅薄,臣妾让她绣道藤萝花样试试,等她绣完上前一看,明明绣得很好,哪里十分浅薄,这会儿说的会一点,应也至少可帮母后您打打下手。”
    皇帝想起承明殿榻枕下的那方薄帕,其上蘅芜花叶纹十分清新雅致,应也是出自她的“手笔”,对皇后所说深以为然。
    太后听了皇后的话笑道:“有两个人帮哀家打下手,那可真够热闹的”,笑着笑着,神色又略带怅惘,“嘉仪小的时候,哀家看着她走来走去地帮忙,就忍不住在心里想,要是多几个女儿承欢膝下就好了,可惜没这福分。”
    皇后道:“儿媳也是您的女儿。”
    “哀家贪心不足,还嫌不够”,太后笑着看向温蘅,“哀家记得你母亲很早就过世了,孩子没有母亲,总是可怜,若哀家有意收你为义女,你愿意吗?”
    皇帝正在喝茶,登时一口热茶呛在喉咙里,低首咳嗽。
    圣上剧烈的咳嗽声中,温蘅眸光自他身上一掠而过,迅速朝太后跪下,“这是臣妇是天大的福气。”
    太后正要笑着扶温蘅起身,就听儿子女儿同时大喊了一声:“母后!”
    太后一愣,皇帝和容华公主也都一愣,皇帝方才那一通咳,嗓子还没喘过气来,看了眼着急上火的妹妹,示意她先说。
    容华公主紧挽着太后的手臂道:“母后您这样,我……我要吃醋的!!”
    太后笑,“多一个姐姐疼你,不好吗?”
    “我不要”,容华公主依恋道,“我只要母后和皇兄,我要母后心里面,只有我一个女儿。”
    太后也是一时兴起,此时看女儿如此反对,楚国夫人还在她身前跪着,也是有些为难,缓过气来的皇帝,涨着一张咳红的脸,对太后道:“明郎是您的外甥,楚国夫人与您早就是一家人,何必再添个‘义女’的名分呢?”
    太后看容华公主实在不高兴得很,皇儿说得也有道理,只得将这念头打消,手托在温蘅腕下,扶她起来,“方才皇后说得对,儿媳也是女儿,皇儿与明郎情同同胞兄弟,哀家看着明郎长大,看你也像看自家儿媳一般,就不拘着这个虚名了。”
    皇帝在旁点头。
    温蘅原想着罔顾礼法的圣上,应不敢跨过伦常之线,遂想趁势担个太后“义女”的名分下来,但此时太后娘娘收回成命,她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对上太后温和慈爱的目光,勉强含笑道:“是。”
    离开永寿殿后,温蘅微垂着头、紧跟在皇后身后,帝后并肩前行,路上说了几句闲话后,皇后要回椒房殿处理宫务,圣上要回承明殿处理朝务,二人辇驾分开,温蘅随皇后娘娘向离去的圣上一福,而后又随皇后娘娘回了椒房殿,旁观皇后如何处理宫事,司宫台各主事流水般进出椒房殿,大小宫事繁杂无比,千头万绪,可皇后却处理地有条不紊、丝毫不乱,端抵是一国之母的气度,温蘅在旁看着,心中十分敬服。
    事毕,温蘅看皇后眉眼间隐有疲态,上前为她按摩头部,皇后惬意享受了一会儿,握住她的手问:“你在侯府,家里的事情,做得主吗?”
    “大小事情,都是……”一想起华阳大长公主设下的春风满月楼之事,温蘅就心寒无比,无法将她再视作母亲,她暗咬了咬牙道,“……都是婆母做主的……”
    皇后叹了一声,“母亲也太厉害了些”,她道,“母亲不让你碰,那你就在旁看着学着,武安侯府的内务,将来还是要交到你的手上的。”
    温蘅道“是”,她一直在皇后的椒房殿,磨到了用完晚膳后,又陪着皇后说了会儿话,看皇后面露困倦,委实不能再待下去了,方才向皇后请退离开。
    在回南薰馆的路上,温蘅也走得极慢,但走得再慢,也终会抵达,一路挪回南薰馆,刚走进馆内,就见赵总管并几个内侍垂手候立在室外窗边,圣上正在画室内看画,一道颀长身影映在窗纸上,伴着数竿墨色竹影,似也如岩上孤竹。
    温蘅登时僵站在庭中不动,赵东林朝她看了一眼,躬身向窗道:“陛下,楚国夫人回来了。”
    沉静如竹的身影,立时如被暖风摇曳地枝叶款摆,衣袂带风地打帘走了出来,温蘅垂眼朝他行礼,皇帝道:“夫人回来地正好,朕正在赏看夫人的画作,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请与夫人探讨。”
    温蘅依然僵站在庭中不动。
    皇帝静看了她一会儿,笑道:“看来夫人是想在庭中赏月”,他吩咐赵东林,“去布置下,置办些酒水瓜果来。”
    赵东林躬身应下,领着宫侍在庭中花树下铺席设案、搬桌端椅,没一会儿功夫,就给收拾了出来,树下明灯辉映,琉璃碗里盛着新湃的脆甜瓜果,一只盈满佳酿的甜白釉酒壶,并两只小巧的同色酒杯,一同置于桌上,对放的两张香木圈椅旁,薰炉轻烟袅袅,烟影映在后面的一道素面四折小屏风上,如山气氤氲,缥缈不定。
    赵东林朝圣上躬身道:“陛下,都布置好了。”
    皇帝微一点头,赵东林会意,眼神示意在场宫侍,都随他退地无影无踪,皇帝在花树下坐了,展臂朝另一张座椅做了个“请”的姿势,看向仍僵站在庭中的女子道:“夫人请。”
    温蘅慢慢挪过去,却不坐,只是望着天子,忍挟着满腹的忧惶惊怒问:”……陛下到底要如何呢?”
    皇帝道:“现下只是想与夫人赏月而已。”
    温蘅纠结着一颗心,慢慢坐下,皇帝亲自挽袖执壶,给她倒了一盅酒,温蘅双手接过,但并不饮。
    皇帝看她眉眼凝霜,神色比如水的月光更清更淡,像是就要一直这样对他冷淡下去,忽然起了坏心,淡淡说了一句,“夫人放心饮,酒里没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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