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头:“没有,只是想到了些事情。”
    说罢她没多作解释,含玉识趣,亦不追问。
    这等推测惹得夏云姒愈发好奇地想弄明白此事究竟有多少牵扯,可说到底,手里也不过只有那半块玉佩而已,无法让她觅知任何一方的底细。
    这件事终是如同先前的许多宫闱迷案一般,很快便被抛诸脑后了。
    叶贵姬慢慢也从丧子之痛里走了出来,只是整个人沉寂了很多,不再像从前一样嚣张跋扈,人前人后话都不多。
    而太后惊闻噩耗,倒为此大病了一场。孙儿那般惨死,对老人而言打击颇大。
    八月末圣驾返京之时,夏云姒的身孕已有七个多月,一路颠簸下来虽因宫人们的小心侍奉没有多么难受,却也疲乏得厉害。
    贺玄时便带着她直接回了紫宸殿,按着她躺下,又喊了太医直接来为她请脉。
    夏云姒累得闭上眼睛就能睡着,半梦半醒之间,却听有人脚步匆匆地入了殿,声音里带着喜气:“皇上!”
    贺玄时一语喝过去:“喊什么,不见贵仪睡了?”
    接着问得叩首之声,那宦官的声音转而压低三分,吸气却仍未减:“皇上,柔姬娘子方才传太医请了平安脉,太医说……娘子有喜了,已有两个月。”
    夏云姒蓦然睁眼,惊喜望去:“当真么?”
    那宦官再叩首:“是,下奴不敢拿这种事说笑。”
    这可太好了。
    她与周妙自进宫便交好,如今也一道走了三年。周妙初进宫时风光过一阵,后来愈发有失宠之势,这样的情形下能有个孩子,格外是个指望。
    夏云姒抿笑,看向皇帝:“臣妾得给周妹妹道喜去。”
    他锁眉瞪他:“道什么喜,明日再去。”说罢就吩咐樊应德,“去传旨,晋柔姬为贵姬,就做……宜兰宫的主位,过两个月胎像稳了再迁宫,这些日子还是劳庄妃多照应着。。也回太后一声,让太后高兴高兴。”
    樊应德亦是满面笑容,躬身应诺。那宦官则磕了个头,代周妙谢了圣恩。
    是以翌日上午,庆玉宫中便格外热闹起来,来道喜的嫔妃络绎不绝,素日与周妙交好的宫嫔更不免要到房中小坐一会儿。
    夏云姒进屋时,屋中的椅子都不够坐了。
    她便坐去了床边,周妙前两天经了旅途劳顿,今日被太医勒令卧床养身。但见夏云姒坐过来了,还是不甘心地使劲伸手,碰了碰她的肚子。
    夏云姒好笑:“你干什么?”
    周妙道:“先代我这孩子跟他的兄姐打个招呼,结个善缘儿。”
    夏云姒嗤道:“那我该把宁沅带来,宁沅可盼着弟弟妹妹们呢。”
    旁边不免有嫔妃奉承:“两位娘娘从前同住庆玉宫,姊妹情深不曾生隙。如今又都有孕、皆成了主位,可见这庆玉宫风水好,臣妾都想搬过来住一住呢。”
    夏云姒看过去,笑容端庄温和:“哪里是庆玉宫风水好呢?宫里这两年喜事不少,姐妹们尽心侍奉皇上,孩子迟早都会有的。”
    这自都是场面话,越是高位嫔妃说得越多。只是这样的场面话听来也让人高兴,在座的几个低位嫔妃便都离席笑应了,遂又坐回去,与周妙笑谈。
    她们在临近晌午时离了庆玉宫,为让周妙妥善安胎的庄妃一整个上午都在交待宫人做各样安排,倒是这时才得空来看周妙。
    夏云姒离席见礼,庄妃摆手笑说:“都没外人了,还多什么礼。快一道坐着,这一上午将本宫累得够呛。”
    夏云姒落座回去,周妙颔一颔首:“辛苦娘娘为臣妾操劳了。”
    “不碍事。”庄妃摇头,夏云姒却注意到她与周妙交换了一番神色,周妙滞了滞,二人又互看了一会儿。
    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夏云姒不禁奇怪:“怎么了?”
    庄妃黛眉微锁,忖度了须臾,到底是说了:“有点事,我们两个昨天议了半晌也拿不定主意,想着你在皇上面前得宠,便想问一问你。”
    夏云姒:“娘娘说便是了。”
    庄妃递了个眼色,身边的宫女向外退去,她又道:“你可还方便求家里办事么?”
    “家里?”夏云姒浅怔,越听越不明就里。不多时,却见方才退出去那宫女折了回来,手里捧着一樽酒壶。
    庄妃指了一指:“这酒,是叶贵姬昨日送来的,与之一同送来的还有不少珍奇珠宝,只这一样是入口的东西。”
    周妙接口道:“可她送的东西,我哪里敢喝?专门请了太医来验,生怕她害我。”
    夏云姒颔首:“可是有问题么?”
    周妙却摇头:“太医没验出什么。不过太医也说了,这酒太烈,有些东西怕是难以验出,他也不敢打包票。”
    夏云姒便又说:“那不喝就是了。”
    “原也是不喝就是了。”庄妃轻喟,“可柔贵姬越想叶贵姬当时的话越觉得奇怪。”
    夏云姒:“怎么说的?”
    庄妃:“叶贵姬说,她知道有孕不宜喝烈酒。只是这酒乃是她家中秘方,最为珍贵,她必要献来才能一表祝贺之心。”
    周妙又接口:“我便与她客气说,那等我生下孩子必要尝尝。她却说皇上喜欢这酒,得空时让皇上小酌两杯也是好的。”
    她快言快语地说完,庄妃睇着夏云姒,挑了眉头:“你听听,奇不奇怪?”
    是奇怪。
    叶贵姬痛失一子,转了性子倒没什么。但若真诚心献酒,那只管献酒就是了。若没问题,周妙来日喝了又喜欢,自会记她的好。
    她何必偏要提皇上喜欢这酒?
    不止是酒,不论送什么礼也没有这样送的——将礼送给一个人,硬要提一句另一个人喜欢,这算什么做法?
    夏云姒摸索着这个心迹:“她莫不是不安于失宠,想求你在皇上提一提她的好处?”
    说完自己就否了这个想法:“你与她又算不得交好,求不到你这里来。”
    “可不就是?”周妙轻轻啧声,睇着那壶酒,秀眉紧紧拧起,“反正我一瞧这酒心里就瘆得慌,不知她打得什么算盘更瘆得厉害了些!”
    “所以本宫就想着,若你方便与家里开口,能不能……求一求家里,看是否能寻到门路,瞧瞧这酒到底有什么妙处?”庄妃开口开得很有些为难。
    她是佳惠皇后的陪嫁,早年在府中,深知夏云姒与家中情分有几分。
    只是这酒宫中太医既验不出来,便只好求一求外人了。论起外人,比夏家更有门道找到能人的,没有几位。
    夏云姒凝神思索了半晌,迟疑着点了头:“我试试看。”
    .
    思齐宫舒景殿。
    宫人尽被屏退,殿中空荡荡,瞧着有些寂寥,合着窗外蹭着墙的瑟瑟秋风声,又有些肃杀。
    叶凌霜盘坐在床上,银针一下下刺入手中人偶的腹部,眼中满是血丝,血丝交织出愤然的恨意。
    橙花说得对,橙花说得对。
    柔贵姬有孕两个月,便是六月的这个时候有的。
    那就是柔贵姬刚有了孕,她的孩子就意外夭折了。
    柔贵姬的孩子克死了她的孩子,克死了她一家的指望。
    第80章 生产
    夏云姒差人将酒送去家中, 却是足足等了月余都没能等到下文。
    “看来, 家里也是查不出什么来了。”她与庄妃道。
    庄妃喟叹:“叶氏性子浅薄,东西倒真是好东西。本宫近来在想, 皇上那阵子那般宠她,怕是也着了这上面的道。”
    “臣妾也这样想过。”夏云姒颔一颔首。
    皇帝对叶氏,当真是不喜欢就彻底不喜欢了。如今提起叶氏, 神情中常是厌恶更多些。
    这其中帝王薄情固然是个原因, 却又不止因此——他原也是不喜这样的性子浅薄之人的, 不宠叶氏,倒更合他一贯的偏好。
    夏云姒想着这事, 晚上他再来时,又碰上宫人来回话,道叶贵姬身子不适。
    他烦不胜烦:“身子不适就传太医。”
    这个借口, 他实在是听得太多了。
    夏云姒倚在床上笑听着, 索性将话戳破:“贵姬这是想见皇上呢。”
    但也只说及此而已, 并不说半句劝他去见的话。
    “朕知道。”他叹气, 坐到床边, “朕前两日与顺妃一道去看过她, 她虽不像从前那样性子浅薄了,却也并无多少长进, 没有一宫主位的样子。”
    他说着蹙眉,眉宇间显有深深的费解, 不知自己那阵子怎的就总念着她。
    继而回过头, 他看看她, 一哂:“不提她了,你今日如何?莺时晌午时去紫宸殿回话,可说你不好好吃饭了。”
    夏云姒微瞪他一眼:“皇上就不能放松一些,让臣妾也松快一点儿?”
    她已快足月了,大约这阵子便要生。他对此愈发紧张,下旨要她身边的宫人每日去紫宸殿回话两次,以便他随时知道她过得如何。
    对此,她当然也乐得他们照他的吩咐去办。至于埋怨,私下里拿来打情骂俏也就罢了。
    他噙笑与她十指相扣:“别怨朕,要怨怨宁沅去。是他日日念着要个六弟,朕只是帮他办事。”
    “还推给宁沅!”她柔荑在他肩头一捶,嗔怒之色愈发明显,“那天宁沅听小禄子说要去紫宸殿回话,背地里都笑呢!”
    贺玄时眉心一跳:“这小子长大了。”
    说着屈指数算,不禁露出慨叹:“最多再过三四年,大选时便要为他留意姑娘了。”
    夏云姒亦有些唏嘘:“日子过得真快。”
    来年宁沅就已十一岁,这般算来,姐姐也已离世十年了。
    她在天之灵若看到宁沅这样长大,必会欣慰。
    可让她不甘的人和事,也还没料理干净。
    .
    这晚,延芳殿中灯火通明。
    夏云姒是在临近子时胎动的,彼时她自己尚在梦中,觉出腹痛不止却醒不过来。倒是贺玄时偶然行了,下意识地伸手想揽住她,却听得一声低低的嘶声。
    他不由深思清明,抬眸定睛,便见她睡容不安,黛眉紧紧锁着,薄唇呓语不断。
    “来人!”他忙扬音一唤,这一唤,倒将她也猛地惊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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