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对你祖母说话的!”宁大爷却好像抓到了他的把柄似的,一个劲的指着他:“你学规矩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吧,还跟我们谈规矩,你的规矩就是这样的?”
    宁衡没说话,目光从他身上撇过,到身后藏着的兰姨娘那眼里闪过的得意,以及老夫人和老爷子的沉默,只觉得心里沉沉闷闷的憋着难受得紧,他原还想宁大爷糊涂,但老爷子总不是个糊涂的吧,谁料……
    这些想头不过一瞬,宁衡不慌不忙的扯了个冷笑:“总比爹宠妾灭妻还纵容一个妾室伤害嫡孙的强!”
    “你!”宁大爷目呲欲裂。
    而听着他一口一个妾室轻蔑不已的说着的兰姨娘心里更是恨得紧紧的,她不如宁大爷一般敢仗着辈分指责吼骂,只扶着自己的大肚子慢慢走了出来,遥遥的给他施了个礼,淌着泪花儿哭着说了起来:“妾身知道小爷心里怪我,但妾真是冤枉得很,今日不过是去给姐姐请个安,谁知道会被姐姐责骂,下人们护着妾身的时候不小心冲撞了小公子,若非小公子平安无事,只怕妾身真是万死莫辞了。”
    宁大爷听得心疼不已,忙把人按在身后,小心的坐下,这才回头恶狠狠的瞪着自己的嫡子:“你姨娘都这般说了,你还揪着不放,我看你就跟你那个娘一般,心眼只得丁点大,容不得别人。”
    宁衡被他气笑了,什么父子之情,还抵不过一个玩意儿?
    “既然如此,那儿子这就入宫一趟,把此事告知贵妃娘娘,看她如何处理吧。”
    说着他就要走,这时,一直没开口的老爷子总算说话了:“衡哥留步。”
    宁衡转过身,脸色冷然,道:“祖父还有何要交代的?”
    老爷子知道先前没站出来已经让这个孙子跟他有了嫌隙,只得和蔼的同他说道:“你爹糊涂了你别跟他计较才是,都是一家人,咱们关上门自己解决就好,何必去宫里麻烦贵妃娘娘,你说是吧?”
    贵妃宁凝是衡哥的亲姐,出事的又是她的亲外甥,想也知道她会怎么处理,而如今宁凝早已贵为皇贵妃,早就不受让他们掌握了,相反的是,宁家的荣耀和她才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自古天地君亲师,贵妃为君,他们为臣,贵妃若是发话处置一个小小的妾室,他们又哪里敢唱反调?
    宁衡闻言也不客气,直接指了兰姨娘:“关上门解决也行,把兰姨娘和树儿出事时所有的丫头仆妇们交给孙儿审问。”
    “这……”老爷子面色有些犹豫。
    大老爷就直接破口大骂了,还不忘拥着瑟瑟发抖的兰姨娘:“不孝子!兰姨娘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你还想屈打成招不成!你敢妄动,老子废了你!”
    “你试试。”宁衡目不斜视的与他对视:“动了我,你的爱妾只怕死得更快,而爹你,只怕也落不到好。”
    宁大爷真以为他这些年干下的糊涂事简简单单就被糊弄过去了吗?
    天真。
    如今宫里不发话,只是懒得说,一旦他出了事儿,关系到宁家大房嫡系一脉的继承瞬间混乱,而那个时候,宁家的爷们只怕这顺序也要打乱了。
    真仗着自己是嫡子,又是贵妃生父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你!”敢威胁我!宁大爷这话没能说出口,就被老爷子给呵斥着打断了:“好了,你瞧瞧你像什么话,父母还在就如此大呼小叫的,我不是早早就跟你们说过万不要纵容妾室吗?”
    宁大爷顿时哑了声音,在老爷子面前,他向来是不善言辞的,只这会儿整个人还有一股恼怒,还想解释几句:“爹,我不是,这……这不是兰姨娘怀孕了吗?”他把人拉出来,让老爷子等人看:“你们瞧,这肚子都这般大了,再过不了几月就要出来了,怎么能受得了那私下审问呢?”他抬起头,眼里含着期盼:“爹,这也是你孙子啊。”
    老爷子也犹豫了,只是转头一见宁衡冷凝的脸色,只侧过脸不看大老爷,反而劝他:“爹知道你顾着她肚子,但你也得为了咱们府上着想不是?”
    妾何时都能有,庶子庶女的还会少吗?但,惹得贵人雷霆之怒,这不是把整个家都卷进去吗?
    宁老爷子一惯在陛下跟前儿都是识大体、懂规矩的,若是寒了嫡孙的心把事儿给捅了出去,那往后在坤帝跟前儿,他还有什么面子?
    “爹。”大老爷顿时垮了肩,一瞬间颓废起来。
    “不,老爷,妾身真没有,你帮妾身求求情吧……”兰姨娘看场上瞬间形式转换,又是惊讶又是恐惧,最后只得扯着他的袖子哀声求了起来。
    大老爷本就不忍心,又见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忍不住朝老爷子看去,却得了一个冷脸,他只知已经没了回转的余地,但心里哪里甘心,咬着牙把安氏给牵扯了进来:“兰姨娘固然有错,但安氏身为长房主母,却丝毫不识大体,这回的事儿,她也要付一半的责任。”
    对此,宁衡无所谓:“娘自是有错,祖母自有公断,只把主房的下人交由我一并审问便是。”
    老爷子听出他话里的坚决,知道这回重孙的事让安氏这个生母都被宁衡给记恨上了,只得点头应了下来:“便照着你说的办吧。”
    宁衡也没多的话,让人把兰姨娘带走了,抬手施了礼就要离去,却又被老爷子叫住了,老爷子看着还是和风细雨的,但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得不深思:“衡哥,祖父认为,有些事还是咱们自己知道就行,祖父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是能出出主意的,你说呢?”
    一直到出了明德堂,外头一阵儿风出来,让他的脑子顿时清明了起来。
    想来,他上回入宫找坤帝的事被老爷子知道了,正不高兴呢,所以方才他才置身事外,若不是宁衡抬了贵妃出来,只怕现在还没个完呢。
    “爷,这兰姨娘和那些丫头们如何安置。”宁全儿正好问道。
    宁衡听着那细细密密的哭声,宛然一笑:“找个地方把他们分别关起来,严加看管。”
    第166章 真相大白
    宁衡关了下人们两日才开始审问的,就是兰姨娘都没逃得过,也不知是不是好命,便是这样,她除了虚弱得厉害,没什么精气神儿外,别的倒是好得很。
    丫头们挨了饿,大都问什么说什么,只有几个丫头眼神躲躲闪闪的,眼珠子都比其他人转得快,见此,宁全儿把这些人又给单独提了出来,严加审问后才问出了些东西。
    “少爷,拒那些丫头们交代,她们都是被一个神秘人给买下的,彼此之间也不认识,而后那神秘人也不让她们做些别的,在上月时府上进了一批丫头,她们这些人被分到了主房和思兰院那边。”
    大夫人安氏身边的大丫头们有好几个,仆妇嬷嬷们也有不少,这些丫头只能在外院里做些简单的杂活,思兰院那边倒是插进了几个,也是兰姨娘招摇,仗着有身孕傍身又有大老爷的宠爱,原本身边只有一个大丫头明心,现在心大了,又挑了两个,还算他知道不能逾越太过,这两个丫头去了兰姨娘身边儿不过一月,就被兰姨娘视为了心腹,还被她们给挑拨的越发敌视莺歌院。
    按她们的说法是,只要莺歌里的小公子出了事,那宁衡夫妻定然悲痛欲绝,只要影响到了宁衡,又有兰姨娘
    在大老爷跟前儿的得脸,迟早会让他们思兰院的泽少爷出头,那宁衡本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小霸王,哪里有她们少爷又会读书,又识大体?
    兰姨娘被说动,咬咬牙就定了心。
    月小弟生日这回,思兰院早早就得了消息,两个丫头轮流着在兰姨娘跟前儿下了猛药,让兰姨娘一下就定下了心,带着丫头仆妇们浩浩荡荡的就冲进了主院里。
    而结果也顺利得出乎她们的意料,仿佛老天爷都在帮忙一般。
    “所以,这果然不是意外。”宁衡沉着眼,脸上却瞧不出分毫,他转了脸,让宁全儿把兰姨娘给提了过来。
    “奴才这就去。”宁全儿办事很快,很快,兰姨娘就被带了过来,莺歌院的丫头们对她冷得很,下手也没个准头,兰姨娘这数十年来哪里受过这样的磋磨,娇生惯养的她顿时发起了脾气:“你们这些小娘养的,敢这样对我,吃了熊心豹子胆是吧,给我等着,我要你们好看!”
    “那我们就等着兰姨娘了。”丫头们说完,直接把她往屋里一推,兰姨娘没个准备,险些扑在地上,她顾不得别的,只双手乱抓,若不是抓住了椅把扶手,说不得就要扑在地上了,绕是如此,兰姨娘也是后怕不已,双腿跪在了地上,扶着肚子心惊肉跳的。
    宁衡端坐在案几后头,见她如此狼狈,冷笑了一声儿:“兰姨娘何必给我行如此大礼,不过是个玩意儿,随意请个安就是。”
    听到声音,兰姨娘扭了脸过来,脸上忽青忽白的,心里又是恨极又是恼怒,好一会儿才压着沸腾的心思巧笑着说道:“衡哥这是说的什么话,妾身再如何卑微总是老爷的妾室。”
    她说着借着扶手爬了起来,一手轻轻抚着肚子,努力做出一样惯有的姿态,心里暗道,等她出去,总有一日会把这个长房嫡子给拉下来,这大房的一切包括整个宁府的家业,都将由她儿子来继承,宁衡如此嚣张,且让他再嚣张几日吧。
    将她眼底的不屑看在眼里,宁衡看她的目光丝毫不带温度:“兰姨娘可知我让人带你来是做何?”
    兰姨娘微微顿了顿,拂了拂耳边的碎发,笑了笑:“想必是为了小公子的事儿吧,妾身都说了,这事儿就是个意外,就是妾身都没想到会让小公子伤到呢,不过妾身自知有错,所以一定在院子里为小公子抄佛经,祈求老天让小公子早日好起来。”
    宁衡淡淡的道:“你有心了,不过本公子已经审问了所有的丫头,这事情到底是如何的也已经清楚明了,兰姨娘还有什么话说?”
    兰姨娘自然是竭力否认:“小爷可不要听那些下人们嚼舌头,她们那时为了脱身,故意到处攀扯呢。”
    “姨娘说的极是。”宁衡点点头:“这些下人们能原原本本把经过给说出来,还一字不漏的给对上,本公子都分开关押了还能如此,可见她们确实厉害。”
    “这……”兰姨娘转着眼珠,想着如何开口,反正她是抵死不能认的,就算丫头们把罪名扯到她头上也不能认,只要咬死不撒手,他们就奈何不了她。
    “姨娘还是不肯说?”
    “说什么?”
    兰姨娘虽然打定了主意,但心里不是不慌的,宁衡见她嘴硬,也不跟她扯那些虚的:“丫头们都指认了你,包括你那个丫头明心,还有什么好说的,姨娘若是不开口,那本公子就只好让人帮你开口了。”
    他说完,宁全就带着两个下人进了来,那二人手中都捧着一个盘子,上头还搁着一些器具,兰姨娘在触及到上头的暗淡褚色时终于忍不住了,慌乱的摇着头:“不,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大老爷的人,你不能对我动用私刑。”
    她是知道府上有这些的,像他们这种高门大宅里的阴私不少,更有刑具专门给犯了错的下人和一些别的备着,只是打在她受宠那一日开始就没想过,有朝一日,这些会用在她身上。
    偏生此时宁衡还漫不经心,仿佛随意一般的说道:“姨娘若是知情识趣如实到来,这一番皮肉之路自然能免,若不然……”
    “我说我说……”兰姨娘最怕的就是受苦,她曾听过那凄惨的叫声,如今想来还让她心惊肉跳的,岂能熬得住这私刑伺候。
    她的手拂过自己的肚子,如今想来也只有仗着他了,她怎么说也怀着孩子,宁衡再狠心还能一尸两命不成?有了些底气,兰姨娘强撑着说道:“小公子原谅则个,妾身也是被那些挑拨是非的丫头给迷了心窍呢,她们说若是小公子出了事儿,那往后我儿就有出头之日了,我一个当娘的,又岂能不为了孩子好,一时之下做了糊涂事,还请小爷能见谅。”
    说完,她悄悄抬头看着宁衡依旧面无表情的脸,心里直打鼓,顾不得旁的,跪着行了几步,满脸的泫然欲泣:“小爷放心,经过这一回妾身再不敢胡乱行事了,定然每日给小公子祈福,以后小爷说什么妾身再不敢有二话,还忘小爷饶了妾这一回。”
    宁衡淡淡的笑了,嘴角那抹笑十分讽刺,他扭头看了看一旁的屏风,说了一句:“出来吧。”
    兰姨娘诉苦的脸顿时僵住,看着从屏风里头走出来的大老爷和老爷子两个,哑了哑嘴,脑袋有些缩瑟,不敢看他们那震惊的眼。
    宁衡站了起来,给宁全儿等人使了使眼色,很快,兰姨娘就被带了下去。
    沉默一阵儿后,老爷子问道:“衡哥准备如何处置这兰姨娘?”
    宁衡朝大老爷看去,他的眼还停在兰姨娘出去的那时,目光呆呆楞楞的,凸自一笑:“兰姨娘毕竟怀着子嗣。”
    大老爷一喜,宁衡却一下把他升起的那点心思给打散了:“等孩子出生,就送到家庙里去吧,有这样一个狠毒的生母,也免得坏了泽哥和这未出生孩子名声。”
    老爷子自然没有不满意,倒是大老爷还有两分不忍心:“要不罚去尼姑庵吧,都一样清苦,但总好上一些,且她做下这等孽事,也是为了孩子。”
    都说为母则强,在大老爷心里,在得知兰姨娘这番做派时不是不震惊和震怒的,但兰姨娘那句为了孩子却触动了他的心,他又想到了一惯乖巧听话的泽哥儿,到底于心不忍了。
    那尼姑庵是堂子,每月只要给些银钱,虽里头清苦,但到底无碍名声,往后泽哥和那孩子也可以去探望,但若是罚到了家庙就不同了,不仅仅是因为家庙是犯了错的妇人待的,那里头的管事嬷嬷们也尖酸刻薄得很,去了那儿,可是有的苦头吃。
    不过没等宁衡说话,老爷子就打断了他:“行了,都何时了还在妇人之仁,这妇人心肠歹毒,家庙里头正好给她磋磨磋磨,养养性子!”
    骂完了大老爷,他扭头问起了宁衡:“那神秘人衡哥儿心里可有猜测?”
    宁衡摇摇头:“还没有,孙儿正派人查呢。”
    “查!”老爷子狠狠说道:“到底是谁,把手伸进朝堂给我们设下陷阱外,如今还伸到了内宅里头。”都说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两档事若真爆出来,他们宁家可谓是齐家不严,任职不行了,可真够狠的!
    “是。”
    兰姨娘的事儿就此定下,那头老夫人也禁了安氏的足,罚她每日抄经念佛,如素向佛,安氏自知有错,倒是平平淡淡的接受了。
    就这样养着,宁树儿的伤也逐渐好了,期间在快好时,他后脑勺发痒,想动手又够不着,好多次痒得直哭,为了不碰到他的伤口,月桥两个都是换来换去的让他爬在身上睡觉,可把他们折腾的够呛,好在大包已经消退,总算松了口气。
    到了五月的一日,绿芽手上拿着帖子,笑盈盈的递了过来:“少夫人,周姑娘约你后日去城外白云寺里上香,这是方才门房送来的帖子。”
    月桥接了过来,随意看了看,她怀里的宁小树儿也伸着小胖手扯着帖子角,嘴里还啊啊不停,月桥在他小脸上打量着,好一会儿才对绿芽说道:“去回吧,就说后日咱们准时到。”
    她应下这个约,也是想着去给小树儿上上香,图个心安也是好的。恰在这时,宁小树抬头盯着她傻笑着,手脚齐动着,十分的高兴,看得她心里软成一团。
    第167章 白云寺
    宁衡起床的时候,床上母子两个睡得正香,他隔着屏风看了一眼,会心一笑,随后把巾帕递给了一旁伺候的丫头,由得他们打理衣衫,等弄完,他整个人顿时意气风发了起来,临出门时,还不忘交代房里的丫头:“等少夫人再睡半个时辰就让绿茶姑娘叫她,告诉她多带些人去白云寺。”
    “是。”
    “还有……算了。”想了想,宁衡还是没说出口,这些出门行头的想必小桥心里早就有数,这不过是去个城外罢了,他也用不着草木皆非。
    丫头们微微垂着头,等他大步离去这才抬了眼,对视中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羡慕。
    宁小侯虽说少时欺男霸女,但自打成了亲后便专心一意,莫说纳小收通房之类的了,就是去那苏河都少得很,还有一份正儿八经的在朝堂上任职,这样一个俊美的公子,真真是所有女子们梦寐以求的夫君人选,可惜,如今这位在金陵城被诸位女子们惋惜不已的男子已有了主。
    再一想她们少夫人的模样,丫头们也只得叹气。
    散了散了,如此美人也莫怪小爷生不出二心。
    半个时辰后,没等绿芽掀开纱帐去叫人,床里就传来了奶声奶气的呜哇说话声儿,听着就跟在交谈一般,绿芽抿着笑,轻轻掀开一个角,露出里头坐了起来的宁小树儿,软趴趴的头发搭着,下头那乌滴滴的眼珠精神得很,小嘴还动个不停,双手乱挥舞着。
    “别动,你让娘好生给你穿穿衣裳行吗?”月桥满脸无奈,跟他打着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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