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勒羞着一张老脸,低着头。打洛文部本就是他一时的私心,现在不仅没能掌控洛文部,还造成两国剑拔弩张的局面,实在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本想着在仇徒到来之前动两万大军去讨回这个损失,好达到一开始想要控制一部,增加谈判砝码的目的,谁想到仇徒这么快就到了……
    竟然一点准备的时间都不给自己。
    他几时犯过这样低级的顶撞之罪?刚才也是心虚得糊涂了。
    “求元帅治罪!”蒙勒大拜道。
    众将一怔,也纷纷扑倒,“求将军治罪。”
    仇徒长叹一口气,伸手不打笑脸人,法不责众,何况眼下正是紧张用人的时刻,他也不能意气用事。
    “都起来吧。进账议事。”说着,仇徒就往前走,众人连忙起身让开一条路。
    待仇徒进帐,众人这才跟了进去。
    仇徒坐在主位上,童行给他倒了碗水,他呷了一口,看众人坐定,便道:“说说吧。怎么打起来的。”
    说罢,他的目光将众人都扫了一遍。
    蒙勒的地位之高,这个问题自然轮不到他豁出老脸站出来解释,他也看向众人。
    末尾的小将叹口气,站出来,将边关交战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原来蒙勒下令攻打洛文部之后,两千先行部队就直接往洛文部落赶去,途中掠夺了一个小部落,因为部落中的人抵抗,就杀了十几个人。后来的五千士兵依样画葫芦地占领了洛文部大片土地。这些不过是两日的功夫。
    孱国士兵感觉无往不利,便越发深入。
    哪知遇到回来支援的两万洛文部士兵,虽然知道打不过,却不愿意放弃夺来的土地,硬着头皮迎敌,派人回去请救兵。
    但西凉人凶狠,红着眼杀了他们一千余人,他们敌不过,弃甲曳兵而逃,军心溃散,后来六千士兵增援,也没能挽住局面,反而节节败退,最后竟然叫洛文人占了孱国的几个村子,还把人杀个感觉。
    他们刚才就是在商议如何应对此事,蒙勒决定直接动用两万士兵打回去。
    小将叙述的过程中,仇徒一直盯着帐顶,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待小将说完了,他仍是那个动作,帐中鸦雀无声,都猜不透仇徒的心思。
    “呼……”
    仇徒仰头长吁。
    蒙勒坐不住了,刚才听小将复述事情原委,他也意识到自己这件事做的鲁莽了,如果打的是挞跶,这会儿可能就可以对仇徒邀功了,只是如今自己捅了个大窟窿……
    “元帅。”蒙勒站起来走到中间,抱拳道:“蒙勒请兵,亲自带两万士兵把西凉人打回去!”
    童行眉头一跳,这蒙将军还嫌不够乱,将军他主和不主战的想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蒙将军,还说这话,是真不怕将军动怒吗?
    谁知道仇徒却沉思起来,似乎听进去了。
    蒙勒见状,继续道:“元帅,洛文部一共就两万兵马,这一路打过来,也损失不少,何况探子来报,说他们余粮不足,此战必胜。”
    仇徒却依然不说话。
    蒙勒急了,道:“元帅,这件事是我莽撞,您要罚要杀,悉听尊便,但…打与不打,您好歹说句话!”
    “打。”仇徒看着他。
    众人一惊,纷纷看向仇徒。
    童行也愣了,看着仇徒,怕他是累傻了。
    蒙勒一喜,跪倒,“蒙勒定不辱使命!”
    “你先别着急。”仇徒又喝一口水,干哑的喉咙里淌过水流,说不出的舒服。
    蒙勒错愕地抬起头。
    “打是要打,既然争端已起,坐下来谈判是不行了。不过不是打洛文,”说着,仇徒叫童行扶他站起身,面向展开的地图,抬手指向龙首关前的一条长缝,“而是打八部之首,风雷部!”
    安排好一切征战事宜后,仇徒去了为他安排的帐子里。童行见没有外人,便问:“将军,你不是主张和谈吗,怎么就头脑一热,要打风雷部了?这样打下去,几时你才能回代越坡看夫人?”
    一提越宁,仇徒不由心头一紧。
    这些日子太累了,今天更是身心俱疲,他实在是心力憔悴,有苦难言。
    “拿纸笔来。”仇徒坐在几案边。
    童行连忙叫人取来,以为他是要给越宁写信,便道:“将军,写信虽然能缓解相思之苦,可还是比不上你亲自去啊。要我说,赶紧和谈了不就好了。”
    仇徒扫他一眼,没有理他,提笔写起。
    童行看了一会儿, 不禁皱起眉头,他虽然没读过几本书,可认字也不差,但仇徒写的这几行他竟然一个都不认识。
    “将军,你这是写的什么字?我怎么什么都看不懂啊。”童行拧起眉头。
    仇徒将纸折起来,又沾了一个信封,将纸放入其中,滴蜡缝起,交给童行,说:“你去把这封信交给阙元奎,如果你到的时候他已经是洛文部可汗,就直接让他看,如果他还不是,就让他把这封信给他堂兄。记住,要亲手交给他。”
    最后一句,仇徒说得很慎重。
    童行虽然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但也知道这一定是与两国战事有关的大事,便将信贴身放进怀中,拍了拍,问:“那将军,我走了,谁来照顾你。”
    仇徒摆摆手,“你这就去吧。其他人过几日便到了。你从代越坡去西凉,小心点。”
    童行点点头,刚站起来,又回首问:“将军,你不让我帮你捎封信给夫人?虽说这不能解了相思苦,但聊胜于无啊。”
    仇徒想了想,取过剑,割下一缕青丝,又扯出胸前甲胄的一根丝线将其缠绕,递给童行,“见到她,把这个交给她,说……男孩叫不疑,女孩叫嬿婉。”
    “将军,你这是……”童行虽然知道这是一场恶仗,但也没想到会打到明年夏天去。
    “去吧。”仇徒闭上眸子,揉着眼角。
    童行重重行礼,退出帐去。
    雷邦将边关消息送回京师,便随着三万大军往西行去。
    根据仇徒的指示,洛文部的人若阻拦,就直接绕道而行,不与之争,他们看见多寡之比,一定不会贸然出手,若真有那没眼色的,宁放勿抓,能抓勿杀,非杀……也要尽量低调。
    蒙勒这次心中有亏,所以对仇徒言听计从,果然没有为难洛文部人,而是借道挞跶部。
    挞跶部更不敢迎敌,连忙叫人去通知风雷部。
    可这已经不是大可汗第一次收到挞跶部说有敌袭的信息了,他只当和之前一样,是孱国那些人和洛文部的战斗,所以坐观*,没有出兵的意思。
    洛文部的人也很好奇,本来以为这是冲他们来的军队,可谁知竟当他们是透明的一样,只要打,他们就跑,不打,他们就往前走……
    士兵们不明所以,把这诡异的现象告诉了可汗,可汗就问:“打听到孱国元帅的消息了吗?”
    士兵点点头,说:“他前几日就到了龙首关坐阵。”
    可汗不由一乐,阙元奎也站起来,笑道:“堂哥,我就说仇徒不会言而无信的。他肯定把那帮擅自做主的人教训一通。”
    可汗咂咂嘴,“话是这么说,可咱们这损失我本来想找他算一笔的,结果他现在这样的打法,倒让我摸不着头脑了。”
    “依我看,他这是借势去打风雷部呢。”阙元奎摸着下巴。
    “他这么大胆?就不怕咱们出手阻拦?”可汗惊讶道。
    阙元奎笑笑,“他,惯来的出其不意。习惯就好。”
    “这小子,是摸准了我不会打他啊。”
    阙元奎侧身拿起铁链,尽头是一个黑钩子,这是他惯用的兵器,锁魂钩。他卷起铁链,说:“堂哥,咱们被打,风雷部的作为你也看见了,所以,这次,我劝你别管。来,是时候咱们较量了。”
    可汗一怔,大笑三声,立即叫人出去摆台子,招祭司长老来。
    他们早就要比试了,但一来阙元奎伤势未愈,二来龙首关一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所以一直拖到如今。
    擂台摆开,两个人走到台上,旁边围了许多人,有祭祀长老,也有寻常洛文人。
    换可汗是个大事,但在洛文部,重要性却比不上趣味性。洛文部素来与其他七部不同,他们虽然族众繁多,却天生纯良,全族上下同心同意,偶然有些歧义,打一架也就解决了。所以,虽然阙元奎很多年都在塔格山脉上,可这身份一介绍出来,还是有老洛文人声泪并下。
    “来吧!”可汗招着手。
    阙元奎的手从腹部挪开,牵起铁链。
    可汗说:“我不打你伤处,放马来吧。”
    阙元奎咧嘴一笑,“我可不用堂哥让。”说着,就甩出铁链。
    可汗握紧大刀笑着冲上去,口中还喝哈有声。
    奈何阙元奎锁魂钩使得出神入化,可汗冲了几次,却都不得近身,反而还险些被钩子从背后所伤,几个回合下来,他不禁谨慎地握着刀,寻找着阙元奎的弱点。
    阙元奎自打上次和越宁交手之后,就知道自己下盘的问题,早就偷偷恶补,扎马步压腿一样不少,就等着什么时候再赢越宁一次。
    后来从仇徒那里知道自己并不差之后,便打算先用堂哥练练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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