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焰的橙红火光中,连天瀛的脸色被映得微有红晕,他脚步不停,看了她一眼,“你如何知道它在我身上?”
    姜北如实答:“姜岸告诉我的,他天生眼力极佳,可以穿透某些物质看见里面有灵气的东西,比如你袖子里的……沙神。”
    连天瀛沉默一瞬,忽然笑了,“怪不得。”
    “公子想起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明白,自己为何受了这一身的伤,却又不至于立刻死去。”
    原来木繁树的守护光圈,早在冥潭她的元神破碎之后就消失了,他之所以受伤,比如冬琅刺的一剑,有时又重伤攻击者,比如黑老仙,全是因为他袖子里的这颗蛋。
    “公子怀疑是沙神在搞鬼?”
    “基本可以确定。不过不怕,姜岸是不是还说,我身边有贵人相助?”
    “嗯,姜岸怀疑,公子身边的贵人是沙神。”
    “他只猜对了一半。”连天瀛抬手拨开挡在前面的树枝,待姜北走过来,咔嚓一声,将树枝折断在手,“我身边的贵人,可不止一个。”
    二人来到山顶的过程顺利得过分,使姜北不自觉就想起了那个有名的寓言故事—狐假虎威。
    虎是沙神。
    山顶有一片空地,满山草木中唯一一片寸草不生之地。姜北把掌心焰加至最旺,足足燃起一尺来高,清晰可见,空地上有大火烧过的焦炭痕迹,也有天雷劈过的粗细长短不一的惨烈缝隙,张牙舞爪,狰狞异常。
    连天瀛抬脚踩了上去,脚下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微破碎声。
    “公子!”
    姜北下意识的想要阻止他,然而话至嘴边,她又不动声色的改了口,“小心。”
    “在这儿等我。”
    说完这句,连天瀛便无所畏惧的走到了空地中心,这里是一个焦黑色的大坑,坑底不深,里面铺满一层厚厚的焦炭粉末,显然是一株被烧毁的树。
    他站在坑边,托绿蛋于右掌心中,面色容艳又讥诮:“还不出来。”
    很快,绿蛋荧光微烁,从里面传出小万于苍凉又略带稚气的嗓音:“你终于来了。”
    连天瀛嘴角轻扬:“不来,岂不枉费了你一路的辛苦护持?说吧,什么目的。如果想让我放你出来,还是免开尊口吧。”
    “木繁树根本不想帮你复仇。”
    “这个话题揭过,你说过了。下一个。”
    “你以为她是为了你才走到今天?你错了,她是为了她自己,为了木灵神族,为了五界苍生……哦不,六界。呵呵,魔族复活了,你们还不知道吧?”
    连天瀛依然波澜不惊:“知道又怎么样,又无法阻止,随便吧。我只杀我想杀的人,杀光之后,关它五界还是六界,都死光了我也无可留恋。”
    “是么?包括木繁树?”
    “你为何老把话题往她身上扯?她不过我手中的一枚棋子,是生是死,关我屁事。”
    “呵,我记得暮沉曾说过,你说谎的时候,眼睫会抖。连天瀛,你的眼睫抖得好凶哦。”
    “够了。”连天瀛声色平平,可给人的感觉就是,他生气了,“你还想不想出来?”
    “当然。”
    “告诉我方法。”
    “其实很简单,此山是我的灵力之源,此树是我的魂魄所附,你只要把我放进树坑里,我就可以……”
    啪。
    绿蛋被丢进了树坑里,然而除了蛋在坑底滚了几滚,根本纹丝不动。
    “你耍我。”
    “呵呵,莫生气。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决心和诚意。你现在跳进坑里,我马上把真正的方法告诉你,……”
    “我不想听了。”连天瀛手一招,拾起坑里的蛋,转身就往空地外走。
    “那可不行。”
    忽然之间,绿蛋光芒大盛,使人不能够直视,连天瀛见势不妙,下意识的想把蛋紧握在手中,然而这蛋邪气得很,方才明明轻盈的一枚,现在顷刻之间重若千钧,他使尽浑身力气,竟也不能将其掌握于手中。
    哗的一道绿光闪过!
    手中一空,却是绿蛋蓦然离开他手,飞到了半空中,静止不动。
    “公子!”
    空地外的姜北见此情景,毫不犹豫就冲了过来,然而不及她迈入空地一步,四周黑暗中陡然生长出许多腕粗的藤条枝叶,很快将她全身缠绕了个结结实实,再动弹不得。
    此时的连天瀛顾不得姜北,只一心观察着绿蛋的蛛丝马迹,他微仰着头,露出天鹅一般的光洁脖颈,面色轻松又讥诮,静静期待之。
    “你在等什么?”
    小万于终于忍不住问了。
    连天瀛面色不改:“你有没有听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小万于微微一顿:“你是在暗示我,一定会有人来救你?”
    “不然呢?你以为我会傻到以卵击石自寻死路?我已经死过一次,那种滋味的确不好受,可不想再死第二次了。”
    “那么你认为,黄雀是谁?”
    “我也很想知道。不过可惜,”连天瀛的视线离开绿蛋,望向黑暗深处,“他恐怕要让我失望了。”
    “你的意思是,他没有来?”
    “你的法力远高于我,倘若连你都察觉不到第四个人在场,那他便真的没有来。”连天瀛重新看向空中的蛋,“愿赌服输,动手吧。”
    “会很疼。”
    连天瀛笑了一下,敷衍似的问:“有多疼?”
    “剖心,冰心,噬心,大抵如此了。”
    “嗯,来吧。”
    “有没有什么问题想问我?”
    “唔,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一个。小万于,你不喜欢你的木姐姐吧?”
    “不喜欢。”
    “为何?”
    “她愚忠,愚昧,愚不可及,我讨厌她。”
    “如此甚好。”
    “好?”
    “说实话,我很怕你用我的身体,去霸占她的身体。”
    小万于沉默一瞬:“不会的。”
    “那就好。开始吧。”
    “你真的不怕?”
    连天瀛极耐心地弹平袖口的褶皱,“我认为,你应该比我更怕。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满山的怨灵之气虽可助你夺取我身,但究竟是你的恨多,还是我的仇大,小万于,你也不确定吧?所谓弱肉强食,成王败寇,你也在怕,我会喧宾夺主将你的魂魄和法力反噬为己用,然后我活着,你却死了,对吧?”
    “你竟然什么都知道。”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我的致命弱点,就是……”
    “住口。”
    连天瀛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你怕了,你终于还是怕了。小万于,哥哥再送你一句话,‘姜还是老的辣。’你死的时候比我小,注定一辈子要比我嫩下去。再见。”
    “站住。”小万于慢慢呼出一口气,“我们合作吧?”
    “抱歉,没兴趣。”
    “我的妖魅之灵,加上你的仙魅之身,我们一定可以所向披靡,拥有劈天灭地之能!”
    连天瀛忽然停住脚步,“你说什么?……魅?”
    “不错。我们两个我已身死、你已心死,能够逆天而生,完全是因为恨,我们超脱万灵之轮回,六界之束缚,因恨而永生,无恨方始终,你恨意虽盛,却唯独少了对爱的那一种,而我……”
    “不不不。”连天瀛并不回身,挥手打断他,道,“多活了这么久,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今日总算如愿了,原来我也有身份的—魅。呵呵,谢了。”
    “站住。”
    “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哥哥时间很宝贵的拜托。”
    小万于沉默一会儿,道:“我不想跟你耍嘴皮子。我想赌一次。”
    他话音刚落,连天瀛的脚下,便立刻有两根拇指粗的焦黑树根从光秃秃的地面上迅速生长出来,又迅速缠住他的左右腿,把他死死钉在原地,再不能迈出一步。
    “公子!”
    不远处的姜北喊得声嘶力竭,她只恨自己法力低微,非但不能自保,更救不了自己的心爱之人。
    连天瀛想了想,道:“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绿蛋缓缓绕到连天瀛面前,依然保持着让连天瀛微微仰视的角度,“你说。”
    “你死的时候,已经不是童子之身了吧?”
    “……你问这个做甚?”
    “呵呵,好奇而已。”
    小万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再次强调:“真的很疼。”
    “哦。”连天瀛满脸的无所谓,不肯放过上一个话题,“我突然很想知道,第一个和你上床的是谁?小万于,我都快死的人了,你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么?”
    小万于:“还好你肩上的伤尚未愈合,我可以通过这个伤口直达你的心脏,所以你现在应该庆幸,我无须再对你动刀呢。忍耐一下,我只需要冰冻自己,再慢慢钻进你的心里,等伤口自行愈合后,我再冰释自己,一寸一寸的,将你整颗心脏腐噬成我的,……”
    “是天界圣女,是圣姑姑对不对?”
    小万于的声音陡然一厉:“你说什么?”
    连天瀛摇头笑了几声,道:“你死于八千年前,其实那几年发生的事挺多的,但最大的一件莫过于圣姑姑怀孕一事,记得先帝闻言盛怒,下的第一道天旨就是逼圣姑姑打胎,然后禁足,当然,天帝并没有向五界公开孩子的父亲是谁。没过多久,你就带人来攻打梵骨白山了,最终因为过度轻敌而全军覆没。小万于,你被圣女骗了,对不对?她根本就没有怀孕,她骗你是想利用你对她的愧怼之心,对天帝宽容的感激之情,好让你无视老万于将军的警告,然后义无反顾的杀进梵骨白山。再有,你根本不是因为‘轻敌’而战败,是因为圣女跟你上床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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