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繁树也不停留,转身即走。她未施展千里瞬移,走得不快也不慢,像在等人追上来,又像不想很快走到终点—栖碧宫。
    “长姐,我回来了。”
    花少雯尚未露面,怀枝已抱着木方从里间迎了出来,“大人回来了。”
    “嗯。”木繁树应了一声,上前用手指逗弄木方,“长姐呢?她还没起吗?”
    “刚起,正在里面梳妆打扮呢。”怀枝随口答。
    “长姐许多日不想出门,脸都懒得洗,怎么今日这样有兴致,想起来打扮了?”
    怀枝轻笑一声,道:“方才陛下传来旨意,陛下不仅认了错,明日还要亲自来接娘娘回浮华宫呢。”
    “陛下要恢复长姐‘天后’的尊位吗?”
    “这倒没提。”
    木繁树蹙眉:“长姐答应了?”
    “是啊。两口子吵架闹别扭这不是正常的吗,再说陛下也并非真生娘娘的气,否则他怎会允许娘娘把小殿下带回来呢。”
    未及怀枝说完,木繁树已进了里间,“长姐,你不能回去。”
    对镜贴花黄的花少雯动作一滞,看过来:“为何?”
    事已至此,有些事,就不是木繁树一人所能阻拦的了。她道:“陛下近日做事愈发没有底线,不顾人命,不顾天条,不顾情分,不顾安定,眼里无弱小,心中失善念,一字杀一人,一句诛一族,你留在这样的人身边,我怎能安心?”
    花少雯笑了一下,道:“繁树,我明白你的意思。有人要反了,是不是?”
    木繁树垂下头:“有我在,他们不敢。”
    是的,自己在,他们不敢,可若她死了呢?
    花少雯起身,走过来,将木繁树轻轻揽入怀中,“辛苦你了。”
    木繁树直挺挺任她抱着:“长姐。”
    “嗯?”
    “答应我,不要回去。”
    “好。”
    “长姐。”
    “又怎么了?”
    “我的身体……是不是天生有什么缺陷?”
    花少雯抚摸着木繁树的发:“好端端的,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没听父母亲提起过呀。”
    “那为何……”木繁树顿了顿,心中的不安溢于言表,“他吻我,我会喘不过气……”
    “哧。”
    一旁的怀枝低低笑了出来,被木繁树斜斜一瞪,她忙忙抱着木方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花少雯的脸色微红:“情至深处,一往而深。他应该爱你的吧。”
    木繁树不得不强调一次:“是一种要死的感觉,就好像,被一口气死死堵住喉咙,吐不出,咽不下,只想把他用力推开,然后是……”木繁树努力回忆那种感觉,吐出两字,“恐惧。”
    这一次,连花少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木繁树推开她,满面难以理解:“长姐笑什么?我那时真的很害怕啊,真的,从未有过的怕,怕他把我撕碎,吃了我,而且有一个地方很痛,是……”
    花少雯笑得根本停不下来,连连挥手打断她道:“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一个女孩子说这些话,羞死人了。”
    木繁树果然不说了。
    她也明白了,她生来本无异,这“异”,怕真的是后天养成了。
    “长姐。”
    “嗯?”
    “有机会的话,我带他回来见你,可好?”
    闻言,花少雯的笑意忽然淡了许多,却是从未有过的欣慰与释怀,“好。”
    ……
    木繁树重又瞬移回到药君府。
    巳耳故技重施要走,被木繁树横身拦下,施礼:“祖父莫气。”
    巳耳哼了一声,依旧不理。
    木繁树笑了笑,道:“祖父怕是误会了,我方才所说确是病症,绝非儿女情事。”
    巳耳终于吭了声,“与我何干。”一对灰眼珠子简直要翻到太阳上去。
    木繁树仿若未见,继续说自己的:“我听说,仙神中有一种奇怪的病,叫‘幽’,起因是对某一特定的事物或处境产生不合理的恐惧。祖父,我生的就是这种病。”
    “扯吧。”似是对她的胡说八道再也听不下去了,巳耳道,“你说你得了‘幽’,好,那我问你,类似的处境你从前可曾遇到?”
    木繁树想了想,摇头。
    “你的父母姐妹,上追三代,可有此种病例?”
    木繁树又摇头。
    “你的性格可孤僻怪异,不善与人交际?”
    这次,木繁树连头都不用摇了,一个经常登殿议事威望十足的她,孤僻怪异?不善与人交际?
    “我知道了。”
    不是天生的缺陷,不是后天的养成,那么只能是……他的问题。
    他和小万于本是同类,更是六界之外的异类,她早该明白,是他的问题。
    砰!
    门又被重新摔上。
    木繁树朝着门,拜了拜,“祖父,我会对自己负责,请您宽心。”
    房中许久没有响动。
    木繁树看了眼垂首不言的菜宝,道:“照顾好他。”
    然后一瞬回了长佑王宫。
    “啊,小仙见过木神大人!”
    好巧不巧,木繁树这一移,险些与匆匆进宫的姜南撞个满怀。
    木繁树仔细打量他的神色一番,试探道:“姜南仙主?”
    “是,是小仙。”姜南擦一把额上冷汗,揖道,“小仙方才在路上听说,大人您和……唉!小仙实在罪该万死,竟一时大意被贼人冒名顶替,污了大人的白雪名声。不过大人请放心,纵然掘地三尺,小仙也要把那个胆大妄为的贼人揪出来,就地正法,烧他个挫骨扬灰!”
    姜南的性情原本温和软弱,如今当着木神的面咬牙切齿连放狠话,可见他对这个暗中捣鬼之人的痛恨至极。
    “这倒不必。”
    木繁树不惊不怒的反应有点让姜南摸不清头脑,“哦,小仙鲁莽了,竟忘了当务之急应上天奏请陛下收回天旨,好解除这一道荒唐婚事。”
    “真的不必。”木繁树的面色是淡淡的喜欢,“与我拜堂成亲的另有其人,姜南仙主无需把此事放在心上,安心做你的伪新郎即可。再有,此事切勿声张,我自有打算。”
    姜南抬头望她,云里雾里,不知所以。
    这时,姜岸从宫里一路飞奔出来,急声道:“木神大人,表哥仙主,你们终于回来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姜南立刻迎上去:“发生什么事了?快说!”
    姜岸回手指着宫里,嗓门大得震耳欲聋:“里面……打起来了!是真打,连压箱底的法器都亮出来了!大人,表哥,你们赶快进去看看吧!”
    木繁树第一时间施展瞬移,然而落脚之地竟不是她想去的王宫正殿,而是一处极其荒凉的花园。再次瞬移,是一间宽敞书房。再瞬移,王城城门。
    距离王宫却是越来越远了。
    木繁树心神一定,放弃瞬移,果断飞身而起直奔王宫。
    王宫里早已打得火热。
    有同族相残的,新朝舟忌和舟黎,舟黎手中挥的剑不知什么名堂,通体裹着紫黑煞气,势如千钧,几剑斩下去,竟将常年征战成圣的舟忌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卷珠也内乱了,对打的是蛮赤和稚元,对于稚元的突然出手,蛮赤也很茫然,简直猝不及防,两人的关系一直不错,三足鼎立的局面结束之后,蛮赤更是把稚元当作心腹培养,但现在这个心腹,丧心病狂频频向他使出杀招,蛮赤一瞬于心不忍,噗,肚腹被他一爪穿了个透心凉。
    其他仙族大抵分为三拨,允文的惢族和允临的鼓镫族明显一拨的,不过人数上颇为吃亏,只有寥寥数十人。
    人数最多的是苍屋,此族像是有备而来,不但仙主亲到,族中但凡能叫出名号的一个不落都在,是此次事件的主要起头者,也是袭击允文允临的主要势力。不过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苍屋的一群泛泛之辈竟能与木神的两名亲传弟子打成平手,不知是木神的两名弟子徒有虚名,还是苍屋鼠辈之前隐瞒实力,只待此时一击必胜。
    而轩辕挚、风池则一堆保持中立,每人身边各立着几名法力不弱的侍从,既不离场,也不帮衬任何一方,与一众搞不清楚状况的仙门小族统统退到边缘角落里,观望三方战场从殿内延伸到殿外,乃至大半个王宫,十足十的置身事外。
    其他大点或特殊点的仙族。
    华越邈未到。
    弱鱼仙主已死,也无旁人到场。
    错央钦原昨日心意已表,今日天未亮已回。
    雪墟常年与世隔绝,人礼都不到才最是正常。
    至于东道主长佑姜南,据说昨晚春宵一刻身体抱恙,刚刚,众人正兴致勃勃地心领神会姜南仙主的真实病因,一抬头,那边三方已经打起来了。
    “哎,”廊檐下,轩辕挚用胳膊肘碰了碰风池,“你说,新朝打架是为夺权,卷珠打架是为报复,苍屋和惢族、鼓镫族打架却是为何呢?”
    风池面色凉薄:“因为木神吧。”
    “哦?此话怎讲?”
    “今早听说,弱鱼族冬琅被人杀了,行凶者乃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嗜杀之仙。轩辕兄,你觉得,这位嗜杀仙是为哪位所升?”
    轩辕挚仔细想了一回,道:“嗜杀仙所修非常道,通常性情残暴,双手浸染鲜血无数,万万年间,只要有此仙诞世,必然引起公愤,遭众仙神群杀之。这么说来,今日出现的嗜杀仙,很有可能是最近才飞升上天的?”
    “我倒想起两个人。”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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