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不错。先帝贪权、多疑,冤害的不止你一族。可人死灯灭,仙死魄散,……”
    “姐姐,我还在。”
    “嗯。你在,他也在。先帝灭你们家族,你们以牙还牙理所应当。但是,我也在。我不允许。”
    “姐姐,有没有人说你这是愚忠?”
    “他们不敢。”
    “我敢。姐姐就是愚忠,愚不可及。今上懦弱,先帝残暴,鱼族再往上三代,一代好战,一代好色,一代阴谋诡计坐享其成。宇宙洪荒,朗朗乾坤,能人异士无数,仙族百家齐鸣,他们鱼族有哪一点配得上那个位子?姐姐,你才最有资格,……”
    “住口。”
    “姐姐怕了?”
    “我木繁树生来便不知‘怕’为何物。”
    “是么。但不知方才是谁被那个人吻得连连打跌。”
    “你偷……”
    “是啊。我不仅偷看偷听,姐姐在屏障里挣扎冷静时,我还与他偷偷对了话。姐姐想不想知道,我与他说了什么?”
    “……”
    “我说:‘别问我是谁,也别说话,听我说,木繁树不会真心想帮你复仇,不信,你可以试试她,只问一个问题便好,你便问她,你若想取千赋的狗命,她答不答应。’现在想想,姐姐当时的回答真是一针见血。”
    “我说我所想,无错,无悔。若论起来,我当谢你一声才是—是你为我创造了向他坦白的机会。”
    “姐姐气。”
    “不要叫我姐姐。恶心。”
    “没办法。从前相处久了,一时改不了口怎么办?”
    “那便割了你的舌头。”
    “好,木神大人。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打吧。”
    “让我来!”儀乐忽然现了身。
    木繁树抬手将她拦住:“不要冲动。”
    儀乐冷笑一声,道:“不就一个小屁孩儿么。挑拨离间,搬弄是非,还妄想颠覆五界乾坤,简直痴人说梦。”
    万于道:“那位姐姐的见识是不是短浅了些?我‘九曲万里沙’的名讳,姐姐竟也不晓得么?”
    闻言,儀乐陡然一惊:“七窍玲珑神仙木,九曲黄河万里沙!难道他,他就是当年真正与你齐名的九曲沙神!?”
    木繁树:“今夕不同往日,他更强了。”
    儀乐之所以说“真正”,是因为木繁树和万于本是同一时期幼年成名的天之骄子,小万于殒命之后,天枢才日去月出,成为与木繁树齐名的“冷不可及天枢星”。
    数万年前,前先帝好战,与当时势均力敌的魔界苦战多年亦不见成果,末了几百年,九曲一族刚承继仙主之位的老万于,即小万于的父亲一柄长戟黑马横空,点万里黄沙成兵为将,一举将百万魔族大军的反攻全数歼退,一战成名,被前先帝亲封为“长戟将军”。
    自此魔界一蹶不振,逐渐被日益强盛的天界所灭,直至一个不留,彻底湮灭于六界之中,是为五界。
    而小万于衔名“九曲万里沙”,并不单单指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强大法力,更指的是他的计谋和才智正如九曲万里的黄沙一样多,数不清、看不透、猜不明。
    万于仰面向天,双臂伸展,道:“沙来。”
    儀乐低声问:“他这是在做什么?”
    木繁树:“唤沙术。不过九曲水滨路远迢迢,他的黄沙一时半刻来不了。”
    儀乐:“那现在岂不是我们攻他的最好时机?”
    木繁树:“未必。你看他脚下。”
    儀乐望而一惊,只见以万于双脚所踏之处为圆心,微不可察的,黄土地面正在逐渐变质沙化,连弱小的草片、落地的竹叶、大点的土块也无一例外,皆一一成沙。
    木繁树:“儀乐,去通知宫里宫外所有人,全部撤退到十里以外。”
    儀乐低声叫道:“你疯了繁树!”
    木繁树:“他的来意已经很明显。杀我,杀百族。不过我的地盘,岂容他胡来。你放心,我心里自有数。”
    “我不!”
    “儀乐。”木繁树道,“求你。”
    儀乐心底又是一惊。
    求。
    心高气傲如她,何时用过这个字眼。
    儀乐咬了咬唇,“好。你自己小心。”
    纵身一跃,没了踪影。
    是了,一对天之骄子的终极较量,旁人不过是多余。
    “小万于。”木繁树道,“不如我们再谈谈。”
    万于垂首,与她平视:“木神大人,你这是在替那些杂碎争取时间吗。好吧,你得逞了。因为我同样需要时间。”
    木繁树一笑,道:“记得小时候,你我都不爱下棋,却唯独对‘成方成龙’的凡间游戏痴迷不已。有一次你说,其实你喜欢的不是这个游戏本身,而是这个游戏的名字,‘黄沙成土,土石成方,引水成池,捧鱼成龙。’小万于,你九曲一族对鱼族的汗马功劳忠心耿耿,我替他们记着。”
    万于:“不需要了。毕竟我如今要做的是截然相反的事。木神大人,成方成龙,我们再玩一次何如?”
    栖碧宫十里之外的一处锦绣花园里。
    一身着银白铠甲的仙将匆匆来报:“诸位仙主,九曲水滨有异动!!”
    “何为异动?”与九曲水滨邻邦的错央族仙主钦原立即问。
    九曲水滨根本无水,名不符实的念想名罢了,那里实则是一片寸草不生极其荒凉的孤漠沙洲,无人无水无生灵,那里能有什么异动?
    那仙将的眼睛里净是不可思议:“整片沙漠忽然无风起沙,尘暴漫天,且那尘暴气团凶猛诡异异常,大有即将冲出九曲,向某个方向倾漠而出的强攻势头!诸位仙主,此事非同小可,还是立即禀报木神大人吧!”
    允文摇头叹道:“师尊强敌当前,恐怕分身乏术。”
    卷珠蛮赤抱臂冷哼:“什么大事小事都禀报木神,那个坐在最上面的干什么吃的!你禀报他去!”
    仙将道:“陛下不在凌霄宝殿,他与荧惑妃正带领天枢星神、鸟神大人、虫神大人和其他几位仙神赶往明澄湖,声称要铲除魍魉,诛灭邪魅。”
    蛮赤冷笑道:“他可真会找事干。明澄湖是什么地方,鱼族之纯净灵力的来源啊,倘若魍魉邪魅可以悄无声息潜入湖里而不被在场的诸位仙主所知,我看我们这些各族头首也不要当了,干脆统统让贤了算。”
    钦原岁近中年,处事一向沉稳:“卷珠仙主莫要妄言,既然天枢星神肯与陛下同去,此事必有蹊跷。”
    轩辕挚一张老脸微红,道:“听说刚刚木神大人曾在明澄湖畔与华越邈贝瀛……”
    “与贝瀛怎么了?轩辕仙主你倒是快说啊。”蛮赤催道。
    风池笑呵呵续话道:“孤男寡女,还能怎么,只不过被恰巧路过的几名婢子看见,木神大人一时不好意思,当场瞬移逃了而已。”
    钦原眉头微微一皱:“你是说木神和贝瀛果然……”
    蛮赤哈哈笑了几声,道:“木神大人的眼光果然独特出奇,人才呐哈哈!不过婚也求了应也应了,她逃什么,……”
    钦原肃然道:“卷珠仙主,酒后醉话岂能当真?”
    “酒后吐真言啊,为何不能?再者说,你见过木神喝醉还是我见过木神喝醉?哈,酒于她而言,简直如饮白水。”
    “咳,卷珠仙主恐怕忘了,‘扶头酒’一名的来历。”
    蛮赤恍然:“对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既然如此,那木神大人会老老实实站在那儿让人渣亲?……”
    “此事没这么简单。”一直沉默不语的新朝舟忌道,“明澄湖有异。”
    诸仙闻言皆是一凛。
    虽然他们也不愿相信百万年间至纯至净的明澄湖被邪物侵入,但种种迹象表明,陛下可以无事生有,挑拨事端,但天枢星神不会,一向矜持自重的木神大人断然也不会做出光天化日之下与男人过分亲热的举动,何况这个男人不是天枢星神,而是个臭名远扬的人渣,若非事出有因,木神大人在完全可以将人渣一掌拍成肉渣的情景下,为何会牺牲名誉忍辱负重?
    那他们情愿相信:
    明澄湖有异,木神和人渣无戏。
    钦原:“我认为,我们还是派几位法力高明的仙主过去看看的好。”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不妥,但正所谓一颗宝石千面棱角,各看各有不同。
    有人觉得,陛下遇险,不得不去。有人觉得,那边大仙神云集,这边木神亲自坐阵,去不去都可。有人觉得,还是巴结木神大人比较重要,一定不能去。
    各自脑子里叽叽咕咕一阵,竟无一人肯去。
    “啊,诸位仙主,你们快来看啊!”
    见诸仙都是漫不经心东拉西扯的姿态,早已躲到一边用窥镜观看九曲动静的仙将忽然一声惊叹。
    诸仙闻声围拢过来,只消一眼,便被窥镜中卷天灭地飞沙走石混沌且狰狞的画面震惊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许久,允文才突然发声道:“是师尊的‘捧鱼成龙阵’!可师尊不是在栖碧宫与强敌对峙吗?她的法阵为何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九曲?”
    “是啊是啊,这是怎么回事?”
    诸仙皆是一头雾水。
    钦原道:“意念强大之人,无处不战场。两位强者过招,理应顾及在场无辜。”
    “那个东西可是妖灵,他会顾及我们?”
    “兴许是木神大人故意将其引去那里也未可知。”
    “一定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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