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光圈一现,木繁树回归。
    “大人。”奚微立刻站起身来。
    木繁树的目光落在趴桌子上打瞌睡的贝瀛身上:“他怎么在这儿?”
    奚微苦瓜着一张脸:“是小仙一时大意,才使他钻了空子。”
    桃仙官:“不是奚微的错。大人,是小仙擅做主张让他留下来等大人的。您若怪罪,……”
    木繁树摆了摆手:“出去吧。”
    奚微不解,但被桃仙官连推带拉的也总算出了门。
    天色已深,繁星无数。
    奚微忍不住埋怨:“桃桃你什么意思?把贝渣渣和大人单独留在房里,是想他们孤男寡女干柴烈火擦出点什么火花吗?”
    桃仙官:“奚微,有些事你不明白,……”
    奚微冷哼一声:“有什么事我不明白?我喜欢摇光君的事,难道不是你告诉贝渣渣的吗?说话不做数,恨死你了。”
    桃仙官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奚微你不要冤枉我!……”
    “冤枉你?好啊,那你帮我分析分析,这事除了你知道,还有哪个知道?”
    “我……”桃仙官挠了挠头,“好像真的只有我……哎,奚微你别走,你听我解释!……不对,我方才不是想跟你解释这个啊。……我想解释什么来着?……”
    房中。
    木繁树静静坐在对面,凝视着贝瀛熟睡的脸。
    红豆疮一丝不见好转,他根本没用她送的药吧。是厌恶她,恨她?还是根本不想恢复他这张脸?
    木繁树支额,闭上了眼,她平生第二次觉得无能无力。第一次是,三千年前被打回雪兔原形的连天瀛失踪,她上天入地也寻不到他的踪迹。
    第二次还是他,连天瀛。
    利用,抛弃,背叛,屠族,亲人死绝,雪墟易主,他好不容易保住一条性命逃进她怀里,却因为她的一时大意被人调包,使他颠沛流离受尽欺辱。
    她难辞其咎。
    “大人?”
    听到这声轻唤,木繁树缓缓睁开了眼,朝对面之人笑了笑,“你醒了?”
    贝瀛微微动容:“大人你……哭了?”
    再忍不住,木繁树的眼泪慢慢流了下来,“对不起。”
    贝瀛觉得莫名,干笑两声调节气氛道:“大人你故意的吧,这三个字不应该我说吗?那个,我从那块地板爬出来是因为,我无意中发现我的房间有一条暗道,没想到它通到你的房间,所以又折回去拿了食盒,想……”
    木繁树流着泪笑:“我把你扔出去是因为,舟靖科暗中做鬼,这暗道……”
    “我知道。”贝瀛也笑了,突然有一种想替她拭泪的冲动,然而想了想,终究作罢,“舟家人想杀我永绝后患嘛,你想护我周全,对不对?”
    木繁树看着他不停抖动的二郎腿,和那一言难尽的坐姿,终于止住了眼泪,“难得你很明白。只是,……”你的变化真的很大。
    只是。
    连天瀛,你想让我认出你来吗?
    “只是什么?”
    “……没什么。”
    “大人,你这里没有吃的吗?”贝瀛不疑有他,他饿着肚子等了半天人,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抱歉,我没有半夜进食的习惯,未备吃食。你若实在饥饿难忍,我可以……”
    “你会做饭?”
    “……不会。”
    “好巧,我也不会。”
    木繁树立刻道:“奚微!”
    桃仙官门外答:“大人,奚微暂时离开了,恐怕一时半刻回不来。贝左令若实在饥饿难忍……”
    咚咚,贝瀛在里面敲了两下门,道:“这门的隔音效果不怎么样啊。桃桃,退到十步以外,不许偷听。”
    桃仙官乖觉,立刻退后十步。
    木繁树微惑,心道桃桃不是一直很讨厌贝瀛的吗,怎么变得这么乖顺了?
    贝瀛赞一声,“好桃桃。”这便重新落座,准备正式向木繁树道歉。
    不料,却见木繁树起身拔下碧玉簪,画光圈,欲施瞬移之术,于是忙问:“你又想去哪儿?”
    “你不是饿了吗?我去给你找吃的。”
    贝瀛受宠若惊:“我以为你又要丢下我。”
    “不会了。”
    “嗯?”
    木繁树坚定了神色,道:“从今往后,再也不会了。”
    腕间蓦然一紧,绿光铺天盖地一晃,再看,二人已经身易空间了。一吸气,浓重的油烟味顷刻钻进鼻孔,贝瀛:“厨房?”
    “嗯。”木繁树做贼心实,托起一簇掌心焰,挨个儿将锅碗瓢盆打开盖子看,都是空的。
    “这里有蔬菜。”门前,贝瀛捡起一根茄子闻了闻,“挺新鲜。大人,茄子生吃也很美味呢,要不要尝尝?”说着,就着袖子擦巴擦巴,咔嚓,自己先咬了一口,然后递过来。
    木繁树摇了摇头,“我吃过了。”
    贝瀛咔嚓咔嚓又咬了两口茄子,嚼得美味无比,“和谁?舟靖科吗?”
    “嗯。”
    贝瀛纵身一跃,在案板上耷拉着一双长腿坐了,“这个老匹夫,白日里还同我像模像样的说,木神大人贵为五界灵神之一,他身份卑微,不敢轻邀大人同案共食,半日不到,他竟全忘了么?”
    木繁树四处翻找,巴望能为贝瀛寻一点荤腥,哪怕有口冷的,用法术烘热了也好,“是我主动留下的。……我想查一个人。”
    “谁?”
    “你无须知道。以后乖乖呆在房里,等我办了舟家人,随我离开便好。”
    贝瀛怔然。
    木繁树:“你有话说?”
    贝瀛难得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轻轻咬了口茄子,道:“我今天在房里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的。”
    木繁树想了想,“你洗澡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吗?”
    贝瀛被小小噎了一下,“你,都听见了?”
    “嗯。”
    总不能承认自己的脑子一直长在裸男浴上,而忽视了裸男的自言自语吧?嗯,绝对不能。
    贝瀛坐不住了,从案板上慢慢滑下来,手里扭着半根茄子,局促不安道:“那个,大人,……”
    “叫我‘繁树’。”
    “嗯,繁树,我说你伪善,其实是因为嫉妒你的真善良,并非骂你假装好心、人前做人样子、鬼前做鬼样子。我说你恶女,也是气话。像你这样做卿忠良,做神楷模,做女子温婉,智力、法力、精力连男人都自愧不如的女子,怎么会是恶女,你是真真正正货真价实的神女才对。还有最后一句,我说……待你上钩,要……”
    “要怎样?”木繁树的声音已经明显不对了,“你最后一句,难道说的不是鱼吗?”
    “繁树,我……”
    “请叫我‘大人’。”
    贝瀛咳了一声,心道不至于吧,她都第二次听这些话了,虽然不咋好听吧,可反应也不至于这么大吧?况且自己都已经解释了,还费尽心力解释得这么详细,多少总该化解一些不悦吧?可看她这样子,怎反倒更加不悦了?好奇怪啊。
    木繁树催道:“你怎么不说了?继续。”
    继续编吧。贝瀛无声一笑,“我没什么可解释了。”
    木繁树沉默一会儿,“我信你。你信我吗?”
    贝瀛被问得好一阵心虚,许久才道:“我不知道。”
    然而这话一出他便后悔了。依照套路,他不应该说“我信你,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发生什么事,我都信你。”这种催人泪下的大情话吗,可他怎么会说,“不知道”?真傻。
    木繁树又笑了一下,分不清喜怒,“你很诚实。”
    贝瀛突然有种前功尽弃的感觉,可辛苦筹划了这么久,总不能落场空吧?暗暗咬了咬牙,他终于决定使出自己的杀手锏,于是迈开大步,走到木繁树跟前,在掌心焰跳动的微弱火光中,深情款款,款款深情地伸手探向她的脸颊,“繁树,我对你……”
    “放肆。”
    木繁树的声音并不冷,然而足够冻僵贝瀛伸出去的右手了,“……”
    木繁树神色平静:“偷窥了这么久,还不出来。”
    吱—呀—
    门被推开,蔫蔫走进来一个身着夜行衣的颀长人物。
    贝瀛吃了一惊:“摇光君!?”
    摇光扯下面巾,十分委屈道:“冤枉啊大人,我分明刚刚才到的好吧,哪有‘这么久’了。”
    刚刚才到?贝瀛的思绪急速回转,心叫不妙,此时摇光君对自己的仇恨恐怕又加深一层,抬头与他对视,果然,摇光君的眼睛已经不能用“眼睛”来形容了,是匕首。
    贝瀛的视线自觉错开那对“匕首”,转移到木繁树脸上,然而木繁树此时的视线却没有放在二人身上,而是不轻不重的看进案板后面的一片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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