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宽敞舒适的寝室里。
    见木繁树回来,趴在桌边打盹的奚微立刻来了精神,起身问:“事情顺利吗大人?”
    桃仙官抹掉地板上的朵朵桃花,“多了足足二十朵,貌似……”
    木繁树落座,接过奚微递来的热茶:“确实。我遇到了灵书。”
    奚微有点不屑:“一个只知道儿女情长的上官罢了,大人何至于把他放进眼里。”
    桃仙官却道:“儿女情长可以毁事,亦可以成事。依小仙看,灵书此人绝不可小觑。”
    木繁树点头:“多留意吧。”
    奚微想了想,“说起儿女情长,倒让我想起另一件事来。舟筝少主曾养过一名毁了容的奴夫,赐姓舟,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
    “奴夫?”木繁树抬头看她,“说重点。”
    奚微肃了几分神色,道:“重点就是,现在新朝王宫里都在传,贝左令就是当年的舟奴夫,他此次回归,就是为了一雪前耻的。”
    桃仙官了然:“怪不得新朝城‘禁佩戴面具者入’,敢情早知道昔日奴夫已飞黄腾达成为一族之左令师,恐怕他回来暗中复仇,所以才……”
    奚微:“桃桃你就是脑子简单。禁面具人能挡得住贝左令?随便使个障眼法易容术,也保准那些守城的低等仙兵瞧不出,舟家人又不傻,何必做这种表面功夫。舟家人之所以怀疑贝左令的身份,全因为启明新殿上贝左令说的那句‘乱剑刺死’,要知道,因为是临时起意,当年杀死舟奴夫的时候可只有舟筝一人在寝室,舟家人确定贝左令的身份,也是刚刚在祠堂里逼问过舟筝才……”
    桃仙官牙齿一咬:“奚微,你方才借口给我找吃的,竟还是跑到祠堂瞧热闹去了?”
    “桃桃你别打断我。”奚微讲故事上了瘾,“回来的路上,我听那些嚼舌头的宫婢们讲,当年舟奴夫可没少受舟筝的气,跪钉板,拔指甲,在碗粗的火棍上赤脚行走,吊打鞭抽,甚至扔进素鱼塘都是家常便饭常有的事,末了再甜言蜜语,用最有效最贵的药石把他调理完好,一言不合再折磨。舟黎爱看美男舞,舟筝为了拉拢舟黎的势力,便强迫他跟一群花花绿绿的女人学舞,不学就威胁扒光他衣服挂城门……”
    “哎呀呀!”桃仙官忙忙阻止她说下去,“满口污言秽语。要我说,倘若他受不了这种侮辱,完全可以一死了之,……”
    奚微:“他倒是死过一次,不过又被舟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救了回来,还威胁他说,再寻死就……”
    就什么,奚微也不必说出来了,舟筝痴迷舟奴夫的美色至斯,人一旦死了,她还有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做不出来。
    桃仙官低声道:“所以他就……毁了自己的容貌?”
    奚微唏嘘:“或许吧。”
    木繁树扶额:“……我困了。都回去睡吧。”
    奚微和桃仙官互视一眼,通灵:
    “桃桃,你不是说咱们大人很在乎那个贝渣渣吗?可我看着完全不像啊。瞧,大人多冷静,听完这些还睡得着觉呢。”
    “奚微,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那什么是真的?”
    “你看那只杯子。”
    “杯子?哪只?”
    “这只。”木繁树极平静地放下手中杯,“完好无损。你们还有什么问题?”
    桃仙官:“……大人好梦。”
    奚微:“……嗯嗯。”
    二人赶紧的脚底抹油关门溜了。
    木繁树胸口一闷,一口血水喷在了杯子上……
    他竟受过……这样的苦?
    第二日,木繁树从桌边沉沉醒来,盯着带血的杯子许久。
    “呦,这不是贝左令么?起这么早,来给我们大人请安的?”是奚微的声音。
    “奚微,你不懂就不要乱说,早起行请安之礼的,是人界的小媳妇。”桃仙官低声提醒她。
    奚微:“……得,算我没说。”
    贝瀛却厚脸皮笑道:“没错没错,本令师就是来请木神大人安的,顺便再请大人出去喝盏早茶。二位仙官行个方便,通传一声?”
    奚微撇嘴:“我家大人从不喝早茶,再说早膳还没吃呢,喝什么早茶,空腹喝茶伤胃啊,不去。”
    桃仙官彬彬有礼:“是极。大人难得睡个懒觉,贝左令还是不要打扰了,请回吧。”
    贝瀛这次出乎意料的很识进退:“那等大人用完早膳,我再过来也行。”
    奚微忙道:“贝左令的住处离此处甚远,还是不要辛苦来回跑了。而且……”
    “两位仙官还不知道吗?”贝瀛讶道,“昨晚旧处适逢屋漏,亟需修缮,舟仙主已允许我住到你们隔壁的半闲苑了。苑子清静雅致,花木芬芳,桌几明净,……”
    “等等!”奚微挥手打断他的小人得志,“你方才说什么?允许?难不成是你求着舟仙主要搬我们隔壁住的?”
    贝瀛笑了,“奚微仙官,你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嘛,什么求不求的。”然后故意抬高了嗓音,“我只不过小小提醒了舟仙主一下,谁知道他竟一口应了,好像我搬隔壁住他很求之不得,搞得我也很茫然啊。两位仙官请仔细想想,你家大人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开罪了舟仙主,才让他巴不得你家大人赶快离开呐?”
    奚微喝道:“胡说!我家大人处处与人为善,凡事公正廉洁,……”
    公正廉洁,可不正是?
    大人此行目的是来清肃舟家一族的,作为一族之主,舟靖科会诚心欢迎才怪。不过,他想用这个贝渣渣把大人逼走,是不是异想天开了些?或者,想让大人对贝渣渣忍无可忍一掌劈之而后快,借刀杀人?毕竟众人面前,大人对贝渣渣的恶劣态度非同一般。
    言而总之,不管是大人被贝渣渣逼走,还是贝渣渣被大人杀,对舟靖科而言,都是天大的好处呢。
    贝瀛笑问:“怎么不说了,奚微仙官?仙官?奚微?”
    桃仙官咳了一声:“贝左令,称呼,请注意你的称呼。”
    贝瀛乖觉:“哦,好的好的。”突然又高声喊,“木繁树你醒了没?我请你喝茶……”
    “放肆,竟敢直呼大人名讳!”
    奚微扬掌朝贝瀛拍去!
    桃仙官义气助阵:“打他!”
    贝瀛一听,撒腿跑了。
    奚微收掌冷笑:“胆小如鼠,还想挑拨利用大人,做梦。”
    桃仙官则忧心望门道:“奚微,你觉不觉得咱们这么大的动静,大人在里面*静了些?”
    奚微稍稍一想,猛然警觉,低呼一声“大人!”飞起一脚将门板踹了个稀碎,直闯入室,这本是忠心爱主应大力讴歌的好行为,然而待看清房中光景,她却有点傻了眼。
    木屑烟尘中,话说从不喝早茶的大人正在……喝茶?
    雨过天晴,万物如洗。
    贝瀛逃出木繁树的住处,迎面撞上一身潮湿气的摇光,“摇光君好精力,看完祠堂的戏,又跑来这边看了。不过恕不奉陪,我得赶快走了。”
    摇光寒着脸将他拦下:“狗屁祠堂好戏!我特么冒雨蹲了一个晚上,别说戏了,耗子都未出现一只!贝你个渣敢诳我,找打!”说着,举拳砸来。
    贝瀛眼疾手快,格开他挥来的拳头:“你冒雨蹲一个晚上最起码还有把伞,我呢,我可是冒雨直挺挺躺了一个晚上,比惨?你比得过我?”听到身后响动,他回头一看,正是桃仙官匆匆追来,于是贝瀛喝一声,“让开!”这又准备逃了。
    说实话,贝瀛的法力到底如何,摇光还真有点摸不清楚,于是朝桃仙官喊道:“桃桃你来得正好,快,咱们合力拿下这个贝渣渣,然后去找木神大人邀功好不好!”说着,变拳为掌,劈向贝瀛。
    贝瀛心惶惶,瞻前顾后,连滚带爬躲过一掌又一掌,被摇光追得满地滚,沾了一身泥泞。
    听桃仙官的脚步声竟越来越慢了,摇光禁不住又催:“桃桃快来啊!先帮我把他摁住揍一顿先!”
    桃仙官一听,果然紧走几步,径直……从厮打的二人身边路过了。
    摇光:“……”
    贝瀛一个箭步蹿到了桃仙官身后,“桃桃救我!”
    桃仙官一个趔趄,神色纠结如麻花:“贝左令,我和你不熟,请注意称呼,称呼。”
    摇光左扑右扑抓贝瀛:“贝渣渣,躲别人身后算什么男人!滚出来!桃桃你不帮我可以,让开!”
    贝瀛死抓着桃仙官的衣角,一面躲摇光,一面赖声道:“桃桃桃桃桃桃!你不救我,我就一直叫下去,看你怎么跟你家大人解释!桃桃桃桃桃桃桃……”
    桃仙官扶额,“好罢。”一手拎出贝瀛,一手幻出把匕首将衣角割断,对摇光,“你处置。”
    贝瀛:“……”
    摇光大笑三声:“好桃桃,仗义!”挥拳朝贝瀛的胸口砸来。
    砰!
    摇光摔进了灌木丛里!?
    贝瀛:“……哈哈哈哈哈哈……”
    桃仙官盯着贝瀛身周一瞬即逝的绿色光圈,眼睛越睁越大……
    大大大大人的灵力?
    怪不得一塘的食人素鱼会顷刻之间气绝身亡,怪不得水塘里有大人微不可察的灵力残留,难道这一切竟然是……
    大人对贝瀛果然……
    桃仙官不自觉松了手,贝瀛趁机,跑!
    摇光顶着一头残枝败叶跳出来,拔腿便追!
    桃仙官伸臂将摇光拦下。
    摇光又急又气:“桃桃你拦我干什么?贝渣渣跑了,还不赶紧的去追?”
    桃仙官面色纠结:“先让我想想,好好想想……”
    摇光:“想什么?那个绿色光圈吗?别信他!贝渣渣故弄玄虚骗你呢!哎哎哎,桃桃你让开先!待会儿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摇光推开桃仙官的手臂,跑得比贝瀛更飞快,几个眨眼的功夫超越,先贝瀛一步跑出王宫,跑过广场,跑到了王城主街上驻足弯膝直喘气。
    回头看,早没了贝瀛的影子。
    摇光舒一口气,心道还好跑得快,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啊,若被木神大人知道自己还没走,不被大人扒层皮,也得被大师哥好一顿整治。
    想想九星洞孤单单的一室冰冷,摇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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