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爱的人不叫nul00,”阮闲说,带着某种奇妙的解脱感。“他有名字,他叫唐亦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个人明明先上床的结果恋爱九曲十八弯(……
    他俩的感情现阶段也是有问题的,无论是糖还是软。
    第211章 柿饼
    胡书礼一头雾水地离开了。深知主脑不会放松监视, 阮闲冲了个热水澡, 将睡衣穿得松松垮垮的,再次坐到床边, 做出一副凝视窗外夜色的模样。
    现在看来, 时间只过了三四天。在主脑刻意营造的梦境中, 他却在他人的头脑里待了几个月。太久没能主动行动,连重新操控手指的感受都有些陌生了。好处也有, 被关在蛋白质监牢的漫长时光中, 他列出一个个计划, 反复打磨。
    首选计划、备用计划, 备用计划失败后的备用计划,用于见机行事的补丁行动。他一遍遍计算细节,只为达到那一个目标——他要唐亦步活下来,然后得到他。
    最好的情况, 他能够促使阮教授击败并抹杀主脑。这样最好, 在一切结束后, 他们有的是时间来处理彼此间的感情问题。
    最糟的情况, 主脑优势太大,必定会战胜阮教授。那么他会寻得dna干扰剂,彻底切断主脑复制自己的可能, 然后利用能得到的资源制造出唐亦步已死的假象。他是nul00的制造人, 虽说无法伪造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精密器械, 但他只需要一个破损的残骸。只是这种程度,他还是能够做到的。
    随即他需要重构造一部分和nul00一样的核心程序和算法, 在机械残骸中留下必要的数据。主脑得到了“nul00”的尸体,也满足了学习的目的,自然不会起疑心、继续进行追踪。
    而要做到这一点,他自己必须留在主脑的阵营,为这场追捕出力,从而达到插手“追踪nul00”的目的。
    为了以防万一,唐亦步不会知情。这足以被称为背叛了。
    因为他知道,唐亦步八成不会同意这个做法。主脑会因此变得更强,从根本上强于唐亦步。一旦再次暴露,那仿生人的处境会更加危险,一点胜算都不会有。
    阮闲将这做法定位为走投无路时的底牌,一切全看这场战争的风向。
    在考虑这个方案时,他的确感到了一点不舒服。唐亦步在他面前流泪的模样挥之不去,那时他首先感受到不是成功捉住对方感情的喜悦,而是些微的恐慌。
    可能那就是预兆吧。
    阮闲笑了起来,他突然觉得现况很是滑稽——他以得到唐亦步为目的拟定战术,已经走下了这么多步,却一阵心血来潮,想要赤脚踏上路边的荆棘,走向失控的未知。
    真奇妙,沉浸在秩序社会的梦里,他忙于计算一个个行动的可行性和风险,完全没有考虑其他事情。而眼下他回到了现实,却因为一阵心血来潮的感情分析,准备亲手推翻之前不分日夜垒砌的漂亮沙堡。
    阮闲凝视空气的目光柔和了些,柿饼的甜味将他裹住、托起,让他整个人暖和起来。
    虽然在这当口调整计划可以说是鲁莽、乱来、将严谨的作风抛去九霄云外……但它感觉上像个正确的选择。
    无妨。去他的压箱底计划,现在他只有一个目的——他只能赢,不管合理与否。
    横竖秩序早已不存在,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阮闲突然理解了唐亦步的心情。在他把个人计划的可行性堆得老高后,他突然发现前提条件有点问题。没有比这更尴尬的情况了。他拢了拢微微湿润的头发,保持双脚着地的姿势,就着床沿直接朝后一躺。
    破碎的情感慢慢落地,他终于成功剖开自己的心。
    阮闲找到了之前那种微妙的熟悉感,他差点做出和母亲一样的事情。他的确爱唐亦步,也的确珍惜nul00带来的温暖。而为了把一切都牢牢抓在手里,他试图无视唐亦步那些锋利的、危险的部分,执意将他认作自己想象中的样子。
    就像他的母亲,她多想要个正常的孩子。
    阮闲举起一只手,看着手部健康的皮肤和活动自如的手指。他的母亲是个正常人,而自己可能没法算在那个范畴里,他们却犯了一样的错误。亏他还以为自己看得足够清楚。
    前所未有的轻松感突然攫住了阮闲。在这一刻,他明明没有伪装,却非常“正常”。明明深陷敌阵,他却平和得随时都能睡过去。
    或许他的n……唐亦步早就看穿了这一点。
    兴高采烈地往自己身上贴好“自私”和“迟钝”两个标签,阮闲摇了摇脚。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窗外的声音尽数消失,唐亦步又开始戳他的脚跟。
    天知道这会儿他多想抱抱他,阮闲憋住了冲动,停住了脚的摆动。
    【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见阮闲一阵子没反应,唐亦步的书写有点小心翼翼的意思。
    没了耳钉,阮闲思索一会儿,没有回应。
    【我干涉了这里的监控,主脑的防卫系统很先进,我们每个小时只能有十分钟。】唐亦步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刻补充。【以防万一,我就不出来了。】
    “关于恋爱的那个问题?”
    【√】唐亦步在他的脚踝后打了个勾。
    “第一次动心是在废墟海跳舞的时候,”阮闲坦白地答道。“至于爱上你……现在想来,我也不清楚,但应该在你哭鼻子之前。”
    【……】那仿生人在他脚后跟用力戳了六个点。
    “戳我也没用,说不清就是说不清。”阮闲这次答得理直气壮,声音里带着笑意。
    随后他脚后跟一阵刺痛,阮闲高度怀疑唐亦步把手换成了铁珠子的嘴。他差点笑出声。
    【作战计划呢?】恨恨收回铁珠子后,唐亦步再次写道。
    “还没细想。原来我搞不好会坑你一把呢,亲爱的。但我现在没这想法了——总之我会想办法赢,我们一起期待吧。”
    【???】唐亦步像是受了惊吓,书写问号的手指有点哆嗦。【没有细节、随机应变我能理解。大概的思路就好,我可以试着计算一下,我们必须提高胜率。】
    “我不关心胜率,我只关心你。”阮闲说,“大概的思路也没有——我刚才否定掉了至少一打备用计划,必须重新构思新的。”
    唐亦步像是惊呆了,他半天没动弹一下。
    【我能为你做个脑部检查吗?】半晌后,他委婉地表示。
    “不能。”阮闲说,“我没事,只是被主脑按在2100年12月底过了几个月,我还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崩溃。倒是你,留在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可是你听起来不对劲。】
    “我想通了一些事。”阮闲说道。“一些很久都没想通的事情,现在我比之前所有状态加起来都要好。”
    虽然不认同母亲的做法,但那些情感不再让他无法理解、触不可及。他正怀抱着属于自己的爱,努力踏上不一样的路。或许一切没有他想的那样复杂,也没有一个统一的理论可以解释——人总会做些蠢事,凡人从来如此。
    什么都没问到手的唐亦步郁闷了。阮闲能听见床底轻轻的啃食声,那仿生人又在吃东西。
    “别掉渣。”阮闲细心地提醒。
    【你不能什么都瞒着我。】唐亦步猛戳他的脚跟,【我的课题总要继续,我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个近距离研究情感的机会。】
    “我可以分享我的一部分发现。”阮闲心平气和地表示,“比如我爱的不是nul00,是唐亦步。比如我不想当你的父亲——我之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nul00”和“nul00的创造者”,这个关系将他们绑在一起,如今它却成了他面前最大的阻碍。
    唐亦步是怎么想的呢?
    他真的“爱”自己吗?还是说,他只是见到了独一无二的珍惜标本,想要彻底占有呢?十二年前的纠缠影响的不止是他一个人,将那份偏执带到的今天的,也不止他自己。
    好在阮闲知道要怎样抓到那个答案。
    阮闲藏不住脸上的笑意,不过他猜那会是个坏笑。
    有趣的是,当他使出浑身解数将唐亦步留在他身边时,对于这些无关性命的情报,阮闲巴不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现在他却不想那么干了,唐亦步猛戳他脚跟也挺有意思。
    他不要将风关在笼子里了,他要风自己扑过来。
    【我听不懂。】唐亦步委委屈屈地扯他的鞋跟,期待“父亲”像以往一样耐心解答。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阮闲语调越来越轻快,“当你想叫我的名字的时候,八成就能懂了。”
    【明天你会告诉我吗?】
    “不会。”
    接着他就听到唐亦步在床下不满地喷气,阮闲从未笑得这样畅快。
    【时间有限,我先回去了。】见阮闲没有软化的意思,唐亦步悻悻表示。【我会自己继续想想的,阮先生。】
    那仿生人钻出了床底,怀抱着铁珠子,一副气鼓鼓的样子。阮闲坐起身来,仔细端详着唐亦步,他从未看得这样仔细过。
    唐亦步显然误会了这注视。他嗖地掏出怀里的小布袋,将最后一个柿饼塞进嘴巴,三下五除二吞下肚,随后严肃地瞪着阮闲。“我原本打算把它给你。”他强调。
    “……也原本打算在床底待一晚。”顿了片刻,唐亦步有点失落地嘟囔。
    阮闲伸出一只手,掌心仔细地抚过唐亦步的面颊。随后他站了起来,吻了那仿生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尝到了柿饼的浓郁甜味。
    “我还是偷到了。”阮闲弯起眼睛,“快走吧,亦步。”
    “顺便注意安全——要是你现在就被主脑抓到,我会很难办的。”
    作者有话要说:
    软:我想好计划abcdefg……
    软:……
    软:算了,情况有变,我再临时搞个。
    试图预判的阮教授主脑:???
    糖:??????阮先生坏掉了(破音)
    第212章 bug
    唐亦步思考过很多可能性, 阮闲的反应却不是其中任何一种。他短暂地失去掌控局面的能力,只能任由阮闲来主导谈话。他完全不知道阮先生在想什么,这感觉异常陌生。
    这种陌生感让他汗毛倒竖, 唐亦步说不清这感觉是好还是不好。
    他无法确切地定义它, 但鉴于阮先生刚刚把自己的心动瞬间讲出来, 唐亦步清楚要如何形容它——
    他们在悬空的废墟上舞蹈,带着试探、亲昵和警戒。两个人都踩着节拍、循着曲调,在安全区域内研究和理解彼此。可就在不久前,阮闲松开了他的手, 面带微笑张开双臂,从废墟边缘主动跃了下去。
    唐亦步摸摸嘴唇, 上面似乎还带着那个吻的温度。他连嘴巴里柿饼的甜味都感觉不到了, 微妙的恐惧和奇异的兴奋一同袭击了他。
    这直接导致他在跨越围墙时绊了一跤, 差点被巡逻机械发现。
    无论是阮闲的行为还是话语, 他通通无法理解。唐亦步只知道,虽然丢失了十二年的时光,被囚禁在室内的男人不是他在机房熟悉的那个人。
    他看到的不再是落雪的墓碑, 而是在冬日森林里燃起的火。
    唐亦步的思维疯狂转动, 他一边朝阮教授所在的地点前进,一边就着猎物的生肉思考这次失败的试探。唐亦步用牙撕扯软嫩的肉, 新鲜的血糊了满嘴,他却浑然不觉。
    这不符合常理。
    唐亦步开始质疑自己每一个判断。按理说,父亲就像他所预料的那样行为脱了轨——在事情变得更恶劣前, 他应该迅速将阮闲带回并粉碎脑部, 把还没来得及彻底失控的人格永久存储。
    无论是独特的思维方式, 最为私密的记忆,还是对方对自己的那份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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