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这样的传言在,确实让这寺庙多了几分虔诚神秘且超脱世俗的感觉。
    乃至几十年改朝换代之时,两方大军竟无一人敢踏入平安寺的大门。
    姐妹几个下了马车,从寺庙大门进去。
    百层白石阶梯之上,立有一高宇庙堂,左右两边朱漆大柱上各刻着渡济百世,永葆平安四字,正中挂着牌匾,上面是端端正正三个字:平安寺。
    上了阶梯,进了寺庙里,先捐了香油钱,再烧三炷香,然后跪在佛祖面前的蒲团上,听小师傅诵经。
    这一套做完,一个小和尚跑过来,用盘子端了四个平安符,慧容,映容,碧容,黛容一人挑了一个。
    那小和尚看着年级很小,约莫六七岁的样子,映容又给他抓了一大把糕点和糖酥,小和尚拿着糖喜笑颜开的回去了。
    庙里的小孩子大多是被父母遗弃的,被老和尚们捡回来,从小养在庙里,没什么好吃好玩的,有来上香的施主给他们抓一把糖抓一把果子都能开心半天。
    慧容把平安符系在了身上,问道:“我看到那边有求签算命的,咱们去掷根签子算一算,看看准不准?”
    碧容一听就来了兴致,“好好好,我要去,在这烧香多没意思啊!”
    映容和黛容听了,也就跟着一起去了。
    从供着十二尊佛像的大殿侧门绕过去,连通着另一座小佛殿,里面人很少。
    最前方坐着一个老和尚,穿着土黄色略有些发白的袈裟,头顶上有几块烫疤,面前摆着几个签筒,筒是一样的,都是褐色的圆竹筒,但是里面的签是不一样,有算姻缘的,有算运势的,还有算儿女运的,不一样的签便是不一样的运。
    慧容先走了过去,映容等人跟过去。
    老和尚眼睛里一片混浊,似乎看不太清楚,但他耳力很好,人还未走到跟前,便已经听出来有几个人了。
    老和尚和善笑道:“四位女施主,是来算什么的?”
    黛容抬头悄悄看了一眼,心里觉得挺厉害的,看这老和尚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以为他根本看不见呢,没想到竟然知道她们一行人是四个人,还知道是女施主,可明明她们一句话都还没说。
    黛容站直身子,不由得认真了几分。
    第三十一章
    地上只有又破又糟的蒲团,连个小杌子都没有,慧容有点嫌弃,但还是耐着性子坐了下来,问道:“您这里有哪些可以算?”
    老和尚道:“男施主算官运,仕途为多,女施主算姻缘,平安和儿女为多。”
    慧容看看四周,低声道:“我想算一算婚姻运势顺不顺?”
    老和尚一笑,“那您算姻缘即可。”
    慧容脸红,又问道:“那该怎么弄?”
    老和尚把一旁的木鱼挪开,捡起压在木鱼下面的四个旧铜钱,放在掌心让慧容翻两个面。
    慧容小心的挑了两个翻了面,老和尚又拿了个竹筒子上前,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慧容看的一愣一愣的,总觉得有点故弄玄虚,她心里不大信,但是又耐不住好奇,很想知道她和霍成的姻缘到底顺不顺。
    要是今儿没和几个妹妹一起来,她还想问问子女缘呢,可现在边上人多,她实在不好意思问出口。
    老和尚念完了那一遍听不懂的词儿,低头道:“女施主现在摇这签筒,左三轮右四轮,一直摇,摇到掉下第一根签为止。”
    慧容半信半疑的拿起签筒摇起来,摇了几下,便掉下一根签来。
    慧容捡起签,却根本看不懂上面的签语,她把手一伸,拿给映容看,映容凑过去看了一眼,冲她摇摇头,也是云里雾里看不明白。
    老和尚道:“女施主可否把签语念一遍,老衲眼睛不好。”
    慧容捏着竹签念了起来,“寒山夜雨乌蓬尽,走马山河大道横。”
    老和尚将手搭在袈裟上,闭着眼道:“您这是支下下签,代表缘分已尽。”
    慧容愣了一下,缘分已尽?
    她顿时气的七窍生烟,把那签狠狠砸在地上,厉声道:“你这老和尚胡说些什么呢?我还没嫁呢,就这么诅咒我,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你知道我要嫁的是哪家吗?哪个都是你得罪不起的,再敢胡说我掀了你这破地方。”
    见着慧容发脾气,映容赶紧上去拦住她,慧容一边瞪眼一边骂道:“今儿就不该出来,好好寻个晦气!”
    老和尚坐在那里波澜不惊的样子,仍旧是淡淡的笑,“老衲不知道女施主是谁,也不知道您要嫁的是谁,不过我在这坐了几十年,来来往往也遇到过许多达官贵眷,倒从未见过像女施主你这样的。”
    慧容气的又是一跺脚,立刻就要上去质问,映容忙拦着她道:“姐姐别生气,要是觉得算的不准,咱们就不算了,回家去吧。”
    碧容在边上看热闹不嫌事大,喜滋滋的跑过去道:“先别急着回去,让我也来算一算。”
    慧容也不闹了,停下脚步想看看碧容能抽出个什么签。
    碧容坐在蒲团上,举着签筒晃了好几圈,晃出了一根签头有点损坏的签,看着破破烂烂的。
    碧容照着签上念道:“秋风雨打亭前树,一枝寒梅落尘泥。”
    “这是什么签啊?是好签吗?”碧容问。
    老和尚拢着衣袖道:“非也,非也,同上一支一样,是支下下签。”
    碧容立刻就不高兴了,噘起嘴,把签扔回签筒里,嘴里小声嘟囔着,“什么嘛,根本就不灵。”
    慧容抱着胳膊站在旁边,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刚刚的生气也全然忘了。
    她努努嘴,示意黛容,“你也去试试,看看你抽什么!”
    黛容有点抗拒,眉毛拧成一团,“别了吧,我就不试了。”
    碧容也开始撺掇,推着黛容过去,“你试试,你试试,要是你也抽个下下签,说明这一点都不准。”
    黛容没法子,只得拿起签筒子,摇了几下掉出一根签来,黛容还没看,碧容便抢先夺过来,“望江楼上登高处,枝头锦绣探春华。”
    “这是好的坏的?”碧容忙问。
    老和尚微微笑道:“这是支上上签,锦绣姻缘。”
    慧容站直了身子,不可思议的看过来,碧容也是一脸复杂的表情。
    “你去抽一支,你不是还没试吗?”慧容的眼神直直射向映容。
    “对呀,二姐姐,只有你没抽了。”碧容推波助澜道。
    两个人直勾勾的看过来,映容抿抿嘴,知道今儿不抽一支这关就过不去了。
    干脆就爽快一点直接走过去了,映容拿着签筒随手一晃,还没反应过来就掉下来一根签。
    映容也就是为了应付应付,连签都没捡起来,只是看了看上面的签语,对老和尚道:“这签上写着的是,镜里照花容,殿里写青鸾。”
    映容不解,为何会是五字联句,旁的签都是七个字的。
    老和尚略睁了睁混浊发黄的双眼,“这也是支好签,是上上签,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将来必能平安顺遂,夫妻和睦。”
    碧容张着嘴巴,愣在原地。
    慧容沉吸了口气,“我还就真不信了,我要再抽一次。”
    慧容抢过签筒,哗哗猛摇一阵。
    哐当一声,两根签同时掉在了地上。
    慧容一手捡起一个,左边的签是,天圆地方迷惘处,人进人出新迹时。
    右边的签是,堂前朱门栖瑞鸟,小楼砖瓦添花红。
    慧容实在是懵了,“这又是怎么回事?我摇出来两根签,一根是天圆地方迷惘处,人进人出新迹时,一根是堂前朱门栖瑞鸟,小楼砖瓦添花红,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和尚默了半晌,才道:“您这是一根上上签,一根下下签,天圆地方为上签,堂前朱门为下签,究竟好是不好,不看签,看施主您自己。”
    “不是,这,这怎么可能,你这和尚没诓我吧?我不少你银子,你可得说实话,这天圆地方怎么可能是上签?堂前朱门怎么是下签呢?”
    慧容实在不能明白,明明堂前朱门那支签看起来更好更圆满。
    老和尚说话慢吞吞的,“这堂前朱门看着虽好,实为下签,这天圆地方看起来寂寥沧桑,然则是通透豁达之意,为上签,老衲说了,好是不好,全在施主您一念之间,朱门富丽未必好,天地迷惘也未必不好。”
    虚虚实实一番,气的慧容说不出话,把两支签扔在地上转头就走。
    映容留了一锭银子在蒲团上,也跟着出去了。
    慧容在路上走的蹭蹭的,边走边忿忿道:“那老和尚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他是编不出来了,才在那胡说八道打马虎眼,想糊弄我们呢!”
    *
    慧容生气了一路,回了昌顺伯府,便径直去了海棠院里。
    本想着去烧香拜佛求保佑,可谁知道平白遇上这么件添堵的事。
    慧容心中气结,加上一上午来回奔波,身子也有点乏累,回了房便歪在榻上睡着了。
    睡了半个时辰左右,凝露过来叫醒她,慧容迷蒙睁开眼,披衣起身,准备喊人摆饭。
    这时甘妈妈推了门进来,笑着道:“姑娘,伯爷和老夫人在前厅摆了饭,让您过去呢!”
    慧容应了一声,对凝露道:“叫小厨房的人先歇着吧!”
    凝露点头,又服侍着慧容穿上洋红百褶长衫,整理了鬓发,一同往前厅去了。
    慧容到了前厅里,见父亲,祖母,赵氏和三个妹妹都坐在那里,一家人都到齐了。
    大堂正中间支起了逢年过节才用的福禄寿八仙桌,桌上热菜凉菜摆了二十多道。
    慧容心中微微惊讶,走上前去,在映容身边的空位上坐下。
    家里这般团圆齐整的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可不多啊,今天又不过年又不过节的,怎么摆起这么大的阵仗来了?
    刚坐下,一旁伺候的小丫鬟忙上来布置碗筷,余文轩笑眯眯的夹了一只虾放在慧容的碟里,“你不日就要出嫁了,将来再想回家里吃顿团圆饭就不容易了,今儿这顿饭算是给你摆的。”
    慧容这才明白过来,端着小碟接过虾仁,笑道:“多谢父亲。”
    老夫人满是慈爱的看着慧容,“从前还没有桌子腿高的小丫头,一晃也要出阁了!”
    赵氏识时务的说笑一句,“慧姐儿是在母亲跟前养大了,如今她出阁,您可不是要舍不得了嘛?”
    老夫人感怀过往,说起慧容从前的事,又叮嘱道:“到了婆家,万不可再像做姑娘时那样娇纵了,婆家可不是惯你的地方,要学着孝敬长辈,照顾夫君,做个贤惠媳妇,可懂了”
    慧容低头羞涩道:“都懂的。”
    碧容在一旁听着,撇撇嘴,先是看向映容这边,见映容一门心思吃菜,好像不是很想搭理人的样子。
    便果断掉转了方向,频频向黛容那边使眼色。
    众人正吃着饭,却见大管事常仁宝急急忙忙从门外跑进来,额上全是汗珠子,一边跑一边叫道:“不好了伯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余文轩放下筷子,不悦道:“什么事这么着急?吃饭都不让人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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