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和王参军已经知趣的退下。
    崔湃的双手放在身侧,静立室内,跟她同处一个空间,觉得周围的空气满满都是她的气息。
    他看见她微皱的眉头,想起适才在回廊里质问的语气,她是在气他的亲吻吗?是不喜欢吗?
    很明显他们之间的亲密让她产生了困扰。
    崔湃朝她走近了几步,挺拔的身形挡住了射入窗框的光线,袁醍醐被罩在他的阴影里。
    眨眨眼睛,袁醍醐看见自己的影子融进了地面上另一个高大的影子,好似抱住自己。
    她心里惊跳了一下,转过头看见了两步开外的站着的崔湃。
    崔湃身着铠甲,显然是从议事厅下来后就直接回到了内侧院,还未来得及卸甲,与他的行动相反的却是他沉稳的脸。
    袁醍醐从这个男人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跟往日没有任何不同,如果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亲密行为,为何当他面对她时,还能这般淡定自如。
    两个人不能就这样对视一下午,崔湃率先打破沉默。
    “你要跟我说清楚什么?”
    我想听,我很想听。
    “我,我想问你昨晚发生了什么?”
    袁醍醐没有底气的问询出口,背后的小手紧紧扭着马鞭。
    “女侍告诉我,昨晚是五哥哥送我回的府邸。”
    “……”
    轮到崔湃微皱眉头,“我们之间的事情,你忘了吗?”
    他们之间果然发生了事情!!
    袁醍醐长长的睫毛颤动,她深吸一口气,“我,我昨晚喝醉了,我记不起来了。”
    如果梦里的场景是真的,这让她如何启齿。
    崔湃深深的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她在害怕,为什么要害怕自己。
    抬手整了整铠甲的锦布领子,崔湃拼命忍下即将脱口而出的真相。
    是的,他们已经亲吻了!
    “你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
    袁醍醐欲哭无泪。
    如此随便,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过于轻浮,可是这是她从小到大的第一次跟一个男人有过亲密。
    她一张要哭的小脸,崔湃看不下去了,把真相和盘托出,对她幼小的心灵来说会不会是个负担?
    崔湃想起她昨晚在亲密中青涩的反应,心尖都化了,显然她从未跟其他男子有过亲密。
    足够了,他应该知足了。
    崔湃转过身,走到堆满案牍的书架前。
    他闭了一下眼睛调整情绪,再睁开的时候似乎恢复了平静,伸手随意拿起一卷书轴。
    他回答了袁醍醐一开始的问题:“昨晚你喝醉了,吐了我一身,送你回家的路上遇到了谢五郎。”
    只是吐了他一身吗?
    袁醍醐从担忧中大大松了一口气,全身从紧绷状态解除。
    她看向书架前背对自己的背影说道:“昨天玩的很愉快,给中郎将添麻烦了。”
    “我先去崇仁坊球场与文珺汇合,中郎将稍事休息后自行前来便可。”
    语音刚落,袁醍醐逃命似的跑出了内侧院。
    她忘了他们的相遇,她也忘了他们的亲密,也许,在她的心里,根本就没有自己。
    崔湃握紧的拳头狠狠砸在书架上,震落了半壁的案籍。
    与匆匆离去的袁醍醐擦身而过,又听见内侧院巨大的声响,阿水顿住脚步提起漆竹圆笼,对里面活蹦乱跳的小黄雀说:“看来今日卖萌也是不管用的。”
    ————
    离骠骑将军组织的击鞠竞技只有两日了,高文珺隐隐约约感觉到袁醍醐和崔湃之间微妙的变化。
    袁醍醐再没有像以前那样总是缠着崔湃问个不停。
    自从那日在怀德坊欢度撒红节之后,这么刺激的经历这两个人却绝口不提,让她一个人独白,没有响应。
    可是,她记得祭祀大典上崔九郎是如何英武无敌,如何将扮演吉祥天女的袁醍醐捧到了天上。
    这般提面子的经历不在柳善姜面前反复宣扬,真是大大的可惜,连她高文珺自己都十分羡慕呢。
    奈何她那个虚假好友实在扶不上墙,技能太差,丢人现眼。
    难道分开之后,他们两个人有了什么矛盾?
    崇仁坊球场里,崔湃依旧是要求严格的中郎将。
    大的技术分类已经练完,最后的准备时间里,崔湃开始着重抓一些细节技术,比如握球杖的部位。
    女子臂力远远不如男子,他强调握杖的位置一定要跟你常用的击球习惯相对应。
    崔湃顺手拿过排在顺位第一的袁醍醐的球杖,做了几个远近球的击打动作,示范了握杖的最佳位置,又让袁醍醐出列尝试一遍。
    袁醍醐接过崔湃还来的球杖,覆握在他刚才握过的位子,残留的余温像是烫着了她的手心,球杖居然握掉了。
    “……”
    众人猜想一定是赛前紧张,可以理解。
    崔湃看在眼底,没有吭声。
    袁醍醐迅速捡起来,力图镇定的模仿着崔湃握杖的样子,将球准备无误的击中球门。
    只有她自己心底清楚,刚刚那一握,崔湃残留的余温让她似曾相识,那是梦中崔湃握在她颈后的温度。
    袁醍醐闭上眼睛,最近总是反复梦见这个场景,让她难以正视崔湃的脸。
    她心虚地根本不敢看他。
    再坚持一下,只要过了击鞠竞技,她和崔湃就不会再有天天相见的尴尬了。
    第37章 欢喜冤家
    骠骑大将军的年纪算起来也是袁醍醐祖父级别的人物,同是开国功臣之一,他家秦大娘子张罗的击鞠竞技特意请了恩旨,在御赐的城东北角凝云阁球场举办。
    因为广邀社团参加,多是长安城中的高门子弟之间的较量,算得上一个年轻人展示风采的绝佳舞台。
    严格说起来,击鞠竞技也是袁醍醐第一次在长安城公开正式亮相。
    前来观赛的诸多看客也早有耳闻,知道她和所在的巧工女社在御马坊和崇仁坊球场全力备战。
    旌旗招展,人马喧嚣。
    凝云阁球场拥有可以同时容纳两场击鞠的并排场地,以及高大宽敞的阁楼看台席。
    此时并排的球场中已有团队开始热身跑动。
    长安城世家中不参赛的热心观众,以及身在军中自诩高手拉不下脸面参加社团赛的诸军将领,三五成群相约前来球场,嘴上说是加油助威,实际上大家都明白男子是来看此次参赛路面的贵女的,女子是来看场上英武的儿郎的。
    卢祁是参赛选手,龙武军的吕二郎也知道崔湃执教了巧工女社的训练,今日必然前来,所以他早早得就约好同崔湃一路。
    崔湃和吕二两个人身着双翻领胡服便装,才走到观赛阁楼下,一群年轻将领就围上前来玩笑道:“要看看崔九郎教出的高徒如何。”
    字面之下暗藏着深深的羡慕,羡慕崔九郎能和众贵女有名正言顺的接触机会,再深一层意思就是既然崔九郎认识了贵女们,就不能忘记关照关照这些未婚的兄弟。
    这些人心里的小九九,吕二怎么会搞不懂,毕竟这也是他上赶着约出崔九郎的目的呀。
    崔湃无奈,被一群将领簇拥着登上了阁楼。
    看台席位上已经人满为患,最核心的骠骑大将军和秦大娘子身边围绕着各种来宾前来寒暄。
    崔湃和吕二等在一旁,想等人少些再上前问礼。
    等待的间隙阁楼响起骚动。
    “那是哪家的贵女,怎么从未见过?”
    人们的惊叹引来骠骑大将军和秦大娘子的侧目,也引发其他人的关注。
    崔湃顺着人们的目光看去,楼下场地中,一队身着嫩黄色鞠袍的贵女骑着外藩胡马昂首入场,每个人头上都戴着同色系的抹额,于队伍前领头的正是精神抖擞的高文珺和袁醍醐。
    黄棕金箔驹的加持更让精致貌美的袁醍醐,浑身散发着一股炫目的高傲。
    出身百年门阀特有的不可一视,像个小太阳般光芒四射。
    “骑金箔驹的那位正是汝南袁氏的女儿,谢公和长公主的外孙女。”
    已经有人给大将军和秦大娘子解答。
    袁醍醐的外祖父跟大将军年轻时乃是同袍,上过一个生死战场。
    骠骑大将军远远看见光彩照人的小小袁醍醐,笑的合不拢嘴,“我看这丫头颇具谢公风采,倒是比她母亲谢梵境更英气。”
    大将军和秦大娘子都说袁醍醐好了,阁楼中的众人必然也只能夸她好的。
    “汝南袁氏的女儿去年底办了笄礼,不知这长安城中多少世家都盯着她呢。”
    围观群众无心的一句玩笑话,让崔湃很不舒服,心里被极细的刺了一下。
    他直直盯着正在适应场地的袁醍醐。
    她已经几天都不主动跟自己说话了,金吾卫里也没有了她的身影,只留下一只孤独的小黄雀叽叽喳喳。
    她在有意疏远自己,崔湃敏感察觉到是不是怀德坊中两人的亲密让她觉得应该跟他保持距离?
    想得再深一些就是她在委婉的拒绝他的靠近。
    崔湃皱着眉头,越想越不敢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
    完全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场地中,巧工女社之后入场的是素心女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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