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会意,扛起布口袋。
    “等等……”金兰叫住扫墨,问,“你救出来的人是谁?”
    扫墨愣了一下,眼神闪烁,心念电转,道:“回殿下,只是个寻常侍卫,以前曾在东宫当过值。”
    金兰蹙眉,不怒反笑。
    她冒这么大的风险让扫墨去救人,扫墨居然还有所隐瞒。
    扫墨暗叹一声,心知瞒不过金兰:“殿下恕罪。”
    金兰站起身,手里擎着灯台,掀开帘子,走到扫墨跟前,淡淡地道:“打开。”
    扫墨额前密密麻麻一层汗,解开布口袋的麻绳,慢慢往下拉,布袋上一层紫黑色的血迹,腥臭和血腥味扑面而来,接着缓缓露出一个脑袋,人已经晕了过去,披头散发,满面血污,辨不出五官面目。身上衣衫破破烂烂,早已被鲜血浸透,血块尘土凝结成暗红色的血块,裸露出来的胸膛、手脚上伤口狰狞,血肉翻腾。
    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也不知道人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金兰眉头紧皱,手中的灯台往前照了照,目光一凝,久久凝视那人伤痕累累的胳膊。
    第144章 活着
    烛火摇曳,投下交错的暗影。
    胳膊上血肉模糊,昏黄的火光照耀下,可以看到外侧几道狰狞的疤痕,那是细犬咬伤后留下的。
    时至今日,金兰还清晰地记得两条细犬扑到自己身上时,那泛着森森白光、煞气逼人的獠牙。
    獠牙撕开血肉的声音仿佛还萦绕在耳边。
    金兰擎着烛台的手抖了两下,伸手想抬起那人的脸。
    小满忙道:“殿下,仔细别脏了您的手……”
    说着拨开那人脸上的乱发,随手拿袖角抹去他脸上的血污。
    灯光昏黄,干涸的血迹褪去,渐渐露出俊逸如画的眉目,这张脸让人印象深刻,见过他的人或许不会喜欢他,但他们都将很难忘记他。
    金兰嗓音干涩:“他怎么成了这样?”
    宫里的人不是说罗云瑾去查周家占地之事了吗?她没记错的话,周家占的万余亩田地在河间府一带。他应该在河间府才对,怎么成了刺客?
    扫墨知道金兰认出罗云瑾了,眼眸低垂,不敢和她对视,小声说:“小的也不是很清楚……得等罗云瑾醒了才知道。”
    他还以为罗云瑾死在保定府了,谁能想到罗云瑾居然没死?不仅没死,还能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混入禁卫军,多次躲过陆瑛的追捕,真是命大。
    不过他找到罗云瑾的时候,罗严谨也只剩一口气了。如果不是太子妃要他出手,罗云瑾必死无疑。
    小满扛着人,感觉到罗云瑾浑身僵硬,长手长腿就那么无力地摊开,不像活人,更像死尸,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问:“能救得活吗?”
    扫墨道:“还有气在,得尽快为他止血,山上寒凉,他这是失血过多,冻僵了。”
    金兰回过神,“有没有伤药?”
    扫墨想了想,说:“只有些常备的跌打损伤药和金疮药……我们不能请太医,只能先用伤药给他止住血再说。”
    金兰双眉紧皱,罗云瑾已经伤成这样了,不能马虎,必须尽快请太医才行。
    槅窗传来两声叩响,唿哨声后,洪山推门进屋,面色紧张:“殿下,有人朝着咱们这边来了!是陆都督的副将!”
    扫墨心惊肉跳,走到窗前细听外边的动静,长廊另一头有跳动的火光朝这边靠近。
    “陆都督做事当真一丝不苟,万岁召他回去救火,他还记得派副将继续追捕……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可能惊动了藏书阁的守卫……他们追过来了。”
    扫墨回头,扫一眼浑身是血的罗云瑾,当机立断,抓起罗云瑾往肩上一背。
    金兰按住他的手:“你还能躲到哪里去?”
    扫墨垂眸,看着按在自己手臂上纤长白皙的手指,吓了一跳,赶紧退后一步。
    “他们未必敢进来搜查,你现在出去正好自投罗网……”金兰环顾一圈,指指架子床旁低垂的帘子,“把他藏到纱帐后面去。”
    扫墨踌躇了一下,外面已经传来亲兵喝止副将一行人的声音,他不敢再耽搁,扛着罗云瑾踏进内室,钻进帘子里。
    小满关好窗扇,拉开门,迈出门槛。
    庭院里灯火通明,副将和十几名近卫手执火把,穿过曲折的回廊,迤逦而来。
    不等他们开口,东宫亲兵先迎上前,怒斥:“何人放肆?”
    副将停下脚步,拱手道:“我等奉都督之命捉拿刺客,听见这边响动,跟过来看一眼,你们值守此处,刚才可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经过?”
    亲兵摇头,拍了拍腰间佩刀,狞笑:“谁敢擅闯太子妃殿下的居所,我们的刀可不会留情!”
    副将迟疑了一下。
    小满走到阶前,居高临下,冷笑了一声:“怎么,陆都督还想派人进屋查验一番才安心?院子拢共只有这几间屋子,各处值守的皆是亲兵和禁卫,你们白天已经一个挨一个排查过了,要不要再查一遍?”
    副将支支吾吾。
    近卫们跑了一天,又累又饿又冷,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在一旁小声劝:“都督已经得罪了老娘娘,可别再得罪了太子妃殿下……听说太子爷对太子妃千依百顺……”
    副将权衡了一番,道:“得罪了!”
    言罢,领着近卫退出长廊。
    小满站在长廊前,目送近卫们离开,等到火光转过长廊看不见了,转身回屋。
    屋中一股沉郁的血腥气,他合上房门,走到花几前,揭开熏炉,往里头塞了满满一把金银香块,拨弄了几下,盖好炉盖。
    金兰站在帘子前,不忍看罗云瑾那一身鲜血淋漓的伤口,吩咐小满去抬热水,道:“先给他换身干净衣裳。”
    小满答应一声:“殿下劳累一天了,先歇着罢,小的会照顾好罗统领的。要不要叫白露她们进来伺候殿下?”
    宫女胆小,金兰怕他们露出破绽,已经把宫女打发去别处。
    金兰挥挥手:“不必管我,你们先给罗云瑾清洗包扎伤口,人多口杂,事情还没弄清楚,不宜声张,不用叫白露她们进来。”
    小满不敢多话,恭敬应是,出去催热水,和扫墨一起为罗云瑾擦洗伤口。
    金兰回避到外间,倚坐在榻前,心神不宁。
    小满送出一盆盆血水,忙得满头大汗。
    金兰怀疑罗云瑾身上的血是不是流干了。
    扫墨草草给罗云瑾包扎好伤口,和小满一起合力把人抬起来,在帘子后面地上铺了厚厚的被褥垫子,让他睡在上面,现在还不能掉以轻心,只能先把他藏在内室。
    小满长舒一口气,洗了手,走到金兰跟前,问:“殿下要不要挪到次间去安置?”
    金兰摇摇头:“不必讲究那些了。”
    娘娘庙到处都有禁卫军把守,陆瑛明天早上肯定会继续带人巡视庙宇,现在只有她住的屋子最安全。
    她道:“还是得请太医,就说我今天受惊了,要太医给我开些疏郁理气、定神收敛的药,你们就在廊下熬药。”
    小满应是,出去吩咐洪山。
    今晚后殿走水,不少妃嫔受了惊吓,几位随驾太医忙得脚不沾地,听说太子妃也受惊了,立刻开了方子,要洪山照着抓药。
    清苦辛辣的药味很快冲淡了屋中弥漫的金疮药气味。
    金兰看着扫墨、小满几人忙进忙出,忍不住问:“他还活着吗?”
    罗云瑾一直没醒,扫墨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时不时倒抽几口凉气,金兰听见扫墨小声和小满嘀咕:“伤成这样了居然还没死……”
    小满掀开帘子,跪在褥子边上,俯身听罗云瑾的心跳,道:“还是热的。”
    金兰愁眉不解。
    扫墨抬起头,看金兰脸色苍白,秀丽的眉宇间一股淡淡的忧愁,想了想,说:“殿下无须担心,我刚才喂罗云瑾吃了回魂丹,他是习武之人,身体健壮,一定能撑过去。”
    金兰听他说得很肯定的样子,松口气,担惊受怕了一整夜,精疲力竭,不知不觉靠坐着床栏打起瞌睡。
    小满小心翼翼地抱了床被褥盖在她身上,继续和扫墨一起守着罗云瑾。
    金兰睡得不踏实,梦中猛然惊醒,坐起身,问:“罗云瑾还活着吗?”
    扫墨道:“活着。”
    金兰微微喘气,掀开被子,拿起莲花灯,走到纱帘前。
    小满掀开帘子。
    她俯身,手中莲花灯放到昏睡的罗云瑾脸旁照了照,他双眼紧闭,眼底青黑,脸色雪白,额前嘴角鬓边全是细碎的伤口,可能是逃跑的时候被碎石和枝杈擦伤的。
    金兰看了一会儿,感觉到罗云瑾呼吸间胸膛微微起伏,舒了口气,提灯回到榻前。
    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又突然坐起身。
    这次扫墨不等她问出口,先回答道:“殿下安心睡吧,罗云瑾还活着。”
    金兰靠回床栏上,枕着被褥,合眼睡去。
    一夜不得安宁,稍微有点声响,金兰就会惊醒,起身提着莲花灯走到纱帘外,看一看罗云瑾是不是还有气息。
    天光渐明,窗外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宫人过来禀报,周太后昨夜受惊,不能立即启程回京,嘉平帝下令多住一天,顺便派人修缮后殿,重新为周太后供奉幡幢。
    扫墨道:“多留一天也好。”
    昨晚走水之后,各处加强警戒,现在庙宇外院处处都是近卫,他们没有机会再借着放火的机会制造混乱,想在陆瑛眼皮子底下带走昏睡不醒的罗云瑾,难于登天。
    宫妃们惊魂未定,听说要多住一天,只得耐着性子留下。
    金兰借口自己昨晚受惊又染了风寒,躲在屋子里养病。各宫妃嫔打发人过来看望她,她让人进屋,隔着屏风和她们说话。
    纱帘之后,小满跪坐在罗云瑾身边,听着屏风外纷杂的脚步声,心里七上八下的。
    金兰面色如常,斜倚在榻上,含笑和各宫宫人闲话。
    宫人们听她嗓音低沉,不敢打扰她养病,留下礼物,传达主子的问候,立刻告辞离去。
    近卫四处巡查,见金兰这里人来人往,宫女太监进进出出,觉得刺客不可能躲在她的院子里,巡视几回过后,回禀陆瑛说内院一切正常。
    金兰早膳午膳都是在屋里吃的。
    罗云瑾仍然没醒,扫墨又喂他吃了几颗保命的丹药。
    到了下午,罗云瑾脸上终于浮现几点血色,小满喂他喝水,他也能咽下去了。金兰吩咐人熬了一盅人参汤,小满一勺一勺喂罗云瑾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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