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瑄回到寝殿的时候,药刚刚煎好了。
    金兰看着他喝药,他也不怕苦,端着药碗一口气喝碗,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她拈起一枚蜜饯给他含着,他不爱吃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不过还是就着她的手指咬住玉露霜梅,轻声说:“很甜。”
    金兰凑近了亲他:“乖。”
    看他疲累,催他早点睡,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躺下,拉好锦被,把他整个笼住,双手双脚摊开,蛮横地扒在他身上。
    “今晚也不许看奏本。”
    朱瑄躺在被窝里动弹不得。她珠圆玉润的,不管不顾地扑下来压住他,委实有点分量,压得他闷哼一声,差点喘不过气。
    金兰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力道,心虚地往旁边让了让,搂住他胳膊,脑袋往他肩膀上蹭了蹭。
    “没压着吧?”她轻抚他的胸膛帮他顺气,笑嘻嘻地问,双眸微弯,像两道月牙儿。
    朱瑄当然不会实话实说,笑着摇摇头,伸出手揽住金兰的肩。
    他望着头顶承尘,默默想着心事。他习惯每晚处理完庶务再睡,有时候不知不觉忙到半夜,毫无睡意,今天出去了一天,什么正事都没做,有点不自在。
    金兰抬起头看朱瑄,见他双眸睁开着,抬手盖住他的眼睛,凑到他耳畔:“五哥,睡吧,明天再忙。”
    温暖柔软的掌心盖在脸上,朱瑄慢慢合上眼皮,翻了个身,抱住金兰,低头嗅她发间的茉莉清香。
    他心里很平静,闻着她身上的幽香,慢慢睡着了。
    ……
    第二□□中就有人上疏弹劾周家几位公子,还翻出之前周家公子酒醉后打死人命的事,要求刑部和大理寺核查案件。
    嘉平帝照旧不上朝,奏疏送到司礼监,钱兴不在,罗云瑾直接把奏本扣下。
    御史继续上疏。
    罗云瑾装聋作哑。
    事情传到周太后耳朵里,周太后大骂御史多事,派人告诉嘉平帝。
    嘉平帝正在昭德宫用早膳。
    宫人追到昭德宫,跪在珠帘外,道:“老娘娘气得心口疼,什么都吃不下。”
    嘉平帝还没开口,郑贵妃先停下筷子,扬声道:“那怎么得了!你们是怎么伺候的?还不快去太医院宣太医!”
    宫人愣了一下:郑贵妃这么激动做什么?
    “回禀陛下,宣了太医,太医开了方子,嘱咐说要浓浓的煎几碗药请老娘娘服用,可是老娘娘怒火攻心,又伤了脾胃,什么都喝不下,奴婢们劝了半天,老娘娘一口都没喝进去。”
    宫人说着,抹了把眼泪。
    嘉平帝搁下筷子,长叹一口气,道:“怎么就气成这样?也不是头一回了,御史爱聒噪,随他们聒噪去,朕岂会真让锦衣卫去侯府拿人?”
    这些年御史朝臣不断弹劾周家、郑家,他哪次真的理会过?就是有时候实在顶不住朝臣的压力,也只不过是罚点银俸做做样子、安抚人心罢了。
    宫人泪落纷纷:“御史们得寸进尺,揪着侯府不放!老娘娘这次是真的气狠了。”
    郑贵妃嘴角一挑,劝嘉平帝:“您过去看看吧,别气出个好歹来。”
    嘉平帝知道周太后气性大,当初为了和钱太后斗气,她曾经赌气半个月不吃饭,担心自己亲娘当真气出毛病来,起身随宫人去了。
    他刚走,郑贵妃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继续吃饭。
    宫人进殿禀报:“娘娘,太子妃求见。”
    郑贵妃一愣,发间珠翠跟着一闪,吃饭的动作陡然停了下来,因为太过惊讶,一口烧笋鹅卡在舌根处,咕咚一声滑入喉咙,卡在了正当中。
    宫人们目瞪口呆。
    郑贵妃啊啊了几声,撒开筷子,捂住自己的喉咙,脸上血色一点一点褪尽,厚厚的妆容藏不住她眼底的惊惶恐惧。
    宫人们反应过来,飞扑上前,七手八脚,拍背的拍背,掐人中的掐人中。
    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金兰等在隔间外面的屏风前,听见里间惊天动地的呛咳声和骚乱声,疑惑地问身边的宫人:“里头怎么了?”
    桃仁满脸堆笑地陪着金兰,笑眯眯地说:“不晓得,殿下您先等着,奴婢进去看看。”
    太子妃殿下居然主动来见贵妃娘娘,娘娘一定是太高兴了,正忙着梳妆戴首饰呢!
    桃仁转过屏风,昂首挺胸地往里走,掀开珠帘,看清屋里的场景,笑容顿时凝结。
    “娘娘!”她扑到桌前,死死抓住郑贵妃的衣角,“您怎么了?”
    蠢货!这都看不明白,本宫要噎死了!
    郑贵妃浑身发抖,嘴巴张得大大的,喉中不断发出模糊的呜咽声,肥腻的鹅肉还卡在喉咙里,一动不动。
    她紧紧捂着自己的喉咙,双眼瞪大,面容狰狞,眼神狠厉。
    太子妃果然是天生来克她昭德宫的,想她风风光光几十载,竟然要被一口鹅肉给噎死,实在死得太窝囊了!
    第127章 又呛着了
    金兰在屏风外等了好一会儿。
    仁寿宫的宫人端着铜盆巾帕等物进进出出, 脚步匆忙。
    小满不高兴地和洪山嘀咕:“皇上已经去仁寿宫了,又不需要回避谁, 怎么还不让我们进去?”
    刚抱怨完,内殿传出几声欢快的犬吠, 一只滚圆雪白的狮子犬从珠帘底下钻了出来,利箭一样直接窜到金兰脚下,蓬松的大尾巴摇个不停, 黑漆漆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她, 汪汪低吠。
    小满发现自己居然从一只狗的脸上看出撒娇的表情。
    门口侍立的宫人笑着凑趣:“殿下, 宝哥这是想让您抱它。”
    郑贵妃养的狮子犬娇滴滴的, 有时候爬到罗汉床上去玩耍、又不敢跳下来的时候, 就会这么汪汪叫着示意桃仁去抱它下来。
    金兰低头看着狮子犬,想起贺枝堂还留在京城。先生督促着他读书, 听说已经能自己制艺了,先生说倒不是非要逼着他考科举, 只是让他学点东西,以后交际的时候用得着。贺枝堂写的文章她看过了, 文理通顺,已经有几分像模像样。
    她走神想着心事,狮子犬等了半天, 不见她弯腰抱自己, 一脸委屈, 呜呜地叫唤了两声。
    珠帘里面一声冷笑, 郑贵妃略带刻薄的呵斥声响起:“没脸没皮的小畜生呢?又去哪儿撒欢了!”
    声音听起来比平时尖锐。
    脚步声从内殿传出来, 桃仁掀开珠帘,笑着给金兰行礼,抱起挡在她面前的狮子犬。
    “殿下久等了,娘娘请您进去。”
    桃仁满头是汗,心有余悸。郑贵妃忽然被一口鹅肉给呛着了,差点喘不上气,她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帮贵妃脱险。
    金兰注意到桃仁抱着狮子犬的手在微微发抖,扬了扬眉。
    桃仁嘿嘿一笑,引着金兰去里间。
    贵妃逞强,怕太子妃看出什么来,不许她们去请太医,她们只能把贵妃抬到里间榻上,让她先躺着。
    金兰走进里间,眼前一片金碧辉煌。
    屋中陈设奢华,天色还早,日头还没照到槛窗上,几点淡淡的天光落在回廊里,漫进内室,已经是满屋光华闪耀。
    郑贵妃浓妆艳裹,满头金银宝钿,歪在榻上吃茶。
    金兰目光从郑贵妃脸上飞快掠过,觉得她的脸好像特别红。
    郑贵妃刚才呛着了,咳得惊天动地的,脸一直红到脖子根,喉咙火烧一样,又疼,又腻得慌,当着金兰的面,强忍着没有咳嗽,掩饰地吃了几口茶。
    金兰行了礼。
    郑贵妃本想拿乔,好好地晾金兰一会儿,但是刚才已经忍不住出声训斥自己的狗,不好再装模作样,于是端着茶盅,下巴轻轻一抬。
    “哼!”
    宫人们面面相觑,拿不准郑贵妃这简简单单、像不屑、又像使小性子的轻哼是什么意思。
    金兰神色如常,自自在在地坐下,端起茶盅吃茶。
    郑贵妃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喉咙疼得更厉害了,一张嘴,嗓音嘶哑,赶紧闭上嘴巴,继续吃茶。
    决不能让小丫头看出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今天在内殿伺候的所有宫人活不到明天!
    她是堂堂贵妃,谁敢把她差点噎死的事情传出去,她要把那人碎尸万段!
    尴尬的沉默中,桃仁怀里的狮子犬忍不住汪汪了两声,摇着尾巴跳下地,狗爪子勾住金兰的襕裙裙角,呜呜地叫唤。
    郑贵妃看着自己养了几年的狗,气得目眦欲裂。
    她这个主人刚才命悬一线,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去地府见阎王,她养的好狗居然看都不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跑出去讨好太子妃,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狗?
    正好她没吃过狗肉,明天就让御膳房炖一锅狗肉试试。
    郑贵妃怒气翻涌,吃完一盏茶,宫人又奉上一盏。
    她连吃两盏茶,喉咙终于舒服了点,轻咳两声,慢条斯理地道:“太子妃过来,是不是想问宋宛的事?你放心,本宫可不像你心慈手软,她已经不在宫里了。本宫说到做到,不会包庇她。”
    宋宛倒是没什么大错,不过她被仁寿宫骗了,害得郑贵妃颜面尽失,这比她自己自作主张勾引朱瑄更让郑贵妃难以忍受。一想到周太后可能躲在背后笑话自己识人不清,郑贵妃就一肚子火。
    金兰轻笑:“宋女史是娘娘宫里的人,自然该由娘娘处置。”
    郑贵妃双眼微眯,盯着金兰看了一会儿,摇摇手。
    宫人们立刻躬身退出去,狮子犬也被桃仁抱走了。
    金兰看一眼小满,小满几人也低着头退出里间。
    珠帘轻晃。
    郑贵妃摩挲手中的茶盏,等脚步声远去,唇角微挑:“那太子妃想问什么?提醒本宫以后注意管教宫人?你应该把这话说给太后听。”
    她一笑,声调拉长。
    “太子妃敢吗?”
    金兰背对着轩窗,放下茶盅,微笑着回答:“娘娘,我敢。”
    郑贵妃愣了一会儿,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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