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看着赵王妃的眼神满是鄙夷。
    德王妃叹了口气,上前扶赵王妃站起,低声问“有没有伤到哪里”
    赵王妃浑身发颤,嘶声道“她是故意的她是故意的我没有推她”
    德王妃眉尖轻蹙“别说这个了,你只是不小心脚底滑了一下先去换身衣裳吧”
    她刚才就站在赵王妃身边,亲眼看见赵王妃主动伸手去扶太子妃,太子妃温柔和善,心胸开阔,又和气又大方,怎么可能玩弄心计故意摔倒来陷害赵王妃倒是赵王妃自己看起来心怀不轨  赵王妃环顾一周,发现除了德王妃和自己的宫女以外,其他人都站在太子妃身边嘘寒问暖,眼底发红。
    宫人搀着她去换衣裳。
    薛娘娘拉着金兰看了半天,“手这里青了一块,得涂些化瘀的膏药”又指着她的月华裙,“好好的裙子,就这么污了。”
    月华裙料子精贵,不能水洗,让泥水溅湿,以后不能穿了。
    池岸的动静传到水榭里,周太后打发人过来问。
    金兰飞快地扫了一眼水榭的方向,笑着道“没事,我一时贪玩,脏了裙子。”
    众人知道她这是在为赵王妃遮掩,心道太子妃果然宽厚。
    宫人去主宴回禀,周太后笑道“都还小呐,难免贪玩。”
    事情就算是揭过去了。
    金兰的裙子湿了半边,告退去偏殿换衣。
    小满扶着她的手,小声问“殿下,刚才赵王妃是不是故意的”
    金兰摇摇头“不是。”
    赵王妃真的没想推她,倒是有人想推赵王妃,她刚好看见了,一把抓住赵王妃,两人才没掉进池子里去。
    金兰当时只觉得匪夷所思宫里的妃嫔都这么闲的吗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伎俩,连她都能一眼看穿  小满轻笑“殿下有所不知,这种事宫里常见。以前有次过节,万岁爷爷带着妃嫔在暖室里赏梅花,老娘娘先到了,郑娘娘后到,仁寿宫的人都不喜欢郑娘娘,趁着天黑故意撤走灯烛,宴桌前乌漆墨黑的宫女悄悄搬走了椅子,郑娘娘没注意,一屁{股坐下去摔了个正着满殿的人都看见了”
    金兰听得嘴角直抽。
    直接搬走椅子,害郑贵妃当众出丑居然可以这样她还以为宫里的妃嫔勾心斗角的时候都不动声色、笑里藏刀呢难怪刚才有人敢直接推赵王妃。
    小满还在讲古“郑娘娘脾气大有次在御花园撞见另一个宫里的娘娘,嫌那位娘娘摘了她喜欢的花,当场让宫人直接抽那位娘娘的嘴巴子”
    他娓娓道来,一口气说了七八件郑贵妃当众欺负宫妃或者当众出丑的事。
    进宫以前,金兰觉得郑贵妃应该是那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杀人不眨眼的宠妃,进宫以后,她发现宫里的人一面敬畏郑贵妃,一面鄙视郑贵妃,周太后更是从不掩饰她对郑贵妃的厌恶。
    堂堂贵妃在宫中夜宴上当众摔倒这样的羞辱,郑贵妃遇到过多少次  如今昭德宫和仁寿宫井水不犯河水,只要是周太后主持的宴会,郑贵妃不会现身,郑贵妃摆宴也不会请周太后依附两人的宫妃泾渭分明,从不往来。
    金兰进宫以来还没见过郑贵妃。
    郑贵妃知道宫妃们厌恶她,平时很少踏出昭德宫。而常在仁寿宫走动的妃嫔似乎已经彻底放弃争宠,一心一意奉承周太后。
    金兰想起这些天盘绕在心中的疑问,问小满“宫妃们都待我很好,这是什么缘故”
    小满笑着答“自然是因为她们喜欢殿下”
    金兰笑着一口截断他的话“别说那些没用的。”
    她早就发觉了,宫里的妃子待她极为亲热,不管是薛娘娘、沈选侍,还是其他没见过她的妃嫔,一见了她就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言语间多有回护之意。方才赵王妃滑到,妃嫔们全都不假思索地站在她这边,竟然没有一个例外。
    小满讪讪,摸了摸鼻尖,答“可能是因为千岁爷的缘故,千岁爷仁厚,这些年宫中再没有一个妃嫔因为产子暴毙,小皇子、皇女出生,千岁爷会派人照应,哪位小皇子、公主被太监欺负,宫妃求到太子跟前,太子就算病着也会出手帮忙宫妃们都很感激千岁爷,殿下是千岁爷的掌中宝,她们自然待殿下也好。”
    原来如此。
    五哥是个好人。
    他受过的苦,不想让他的弟弟妹妹再尝受一遍
    金兰心里咕嘟咕嘟冒起细泡,她喜欢这样的朱瑄。
    说着话,几人转过回廊,花窗后传出一阵呜呜咽咽的哭泣声,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里还夹杂着金兰的名字。
    是赵王妃,她先过来换衣,宫女在低声劝解她。
    小满迟疑了一下。
    金兰小声说“换个地方罢。”
    过去尴尬,赵王妃这时候肯定不想看见她。
    几人只得回头,出了偏殿,小满忽然听见院中的芭蕉丛下传出窸窸窣窣声,皱紧了眉头看过去,一角织金袍影闪过。
    他厉声喝道“什么人”
    片刻后,人影晃动,一道挺拔身影从芭蕉丛后走了出来。
    日光漫过肥阔的芭蕉叶片,笼下一大片如水波般潋滟的明亮光影,那人从黑暗中踱出,沐浴在流转的光华之中,一双狭长的凤目,面若冠玉,恍如天人。
    小满愣了片刻“罗统领”
    第45章 起疑
    金兰看着罗云瑾那张俊美的脸,一阵心虚。
    随即她皱紧了眉:我心虚什么?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大白天的,罗云瑾怎么会一个人躲在芭蕉丛后面?莫非这才是赵王妃的目的?还是说罗云瑾心怀不轨?
    和哭哭啼啼的赵王妃比起来,还是阴沉的罗云瑾看起来更可疑一点。
    金兰心念电转,看一眼身边跟随的宫人。
    除了小满,另外四名宫人都是东宫的内官,这些人对朱瑄忠心耿耿。朱瑄吩咐过,不管她去哪儿身边至少得有四个人跟着,她一开始觉得很受拘束,每天从早到晚被几双眼睛目光炯炯地盯着看,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现在看来,多带几个人还是很有必要的。
    金兰眼神示意小满留下和罗云瑾周旋,道:“我去看看赵王妃。”
    言罢,转身就走。
    另外四名宫人忙跟上她。
    赵王妃已经换好了衣裳,正坐着垂泪,金兰走进去的时候,她诧异地抬起头,眼神透着防备。
    看来和赵王妃没关系。
    金兰松口气。
    她小看了宫里的人,推赵王妃那一下只是个引子,后面的事才真的防不胜防,赵王妃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简单……不管罗云瑾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都得拉上赵王妃。
    “御医怎么没来?”金兰问赵王妃的宫女。
    赵王妃飞快地擦了一下眼角,警惕地道:“用不着劳动御医来看,只是湿了衣裳罢了。”
    金兰点点头,走到内殿屏风后面换了件和月华裙颜色相近的浅色画裙,她出席宫宴的时候宫人会随身带着衣包,备了好几套样式差不多的衣裙。换好裙子,她转出屏风,和赵王妃一起回水榭。
    赵王妃眼角微微发红。
    金兰看她一眼,轻声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赵王妃浑身一震。
    金兰又道:“我也问心无愧。你自己想想,当时推你的人到底站在你身前还是身后?”
    赵王妃垂下眼帘,手里紧紧绞着帕子。
    出了偏殿,小满站在阶前,一人背对着他和他说话,赤色织金云肩通袖襕细绫曳撒,腰束绦环,系了块云纹象牙牙牌,今天没佩腰刀。
    罗云瑾居然还没走么?
    金兰和赵王妃走近。
    小满忙朝金兰拱手,罗云瑾转过身,眉眼低垂,退开了几步,不知道从哪里窜出几名穿贴里的小内官跟在他身后,朝金兰和赵王妃行礼。
    赵王妃瞥了一眼罗云瑾和他身后的内官,见他身上穿着司礼监太监服色,没有在意。
    小满回到金兰身边,小声说:“万岁爷爷听说老娘娘今天在园子里赏荷,刚好御茶房进献了好酒,爷爷让罗统领送几坛荷花蕊、秋露白、金盘露来……”
    金兰不动声色,扫一眼罗云瑾身后的内官,不远处果然有几提大抬盒,抬盒里放了酒坛。
    原来罗云瑾是过来送酒的?
    那他为什么要躲在芭蕉丛后面?他连钱兴都不怕……难道只是为了躲她?
    不对,他怕的人是朱瑄。
    金兰眉尖轻蹙。
    罗云瑾远远跟在金兰一行人身后,回到水榭,径直带着小内官去周太后跟前说话。
    宫妃们凑趣:“陛下孝顺,什么都先想着老娘娘,今年还没吃着荷花蕊呢,还是老娘娘这里好,我们总能跟着沾光!”
    周太后很高兴,让人取了泥封,顿时酒香四溢,把满池的莲花香气都盖住了。
    金兰和赵王妃回到宴席上。
    薛娘娘拉着金兰坐下,笑着问:“你吃过荷花蕊没有?御茶房那些太监就是有本事,别处进献的酒总没他们进献的好。”
    金兰摇摇头,她不大吃酒。
    嘉平帝给周太后送酒,满座宫妃不管能不能吃酒的都举起酒杯。
    赵王妃也拿了一杯满盈的酒,正要喝,袖子被人轻轻一扯。
    她皱眉抬起头。
    金兰坐在她身边,朝她一笑,眸子清亮:“你刚才衣裳湿透了,我让人去茶房要了一盅姜汤,先喝碗姜汤吧。”
    一碗姜汤送到赵王妃面前,姜丝切得细细的,里面还放了几颗红枣,一股刺鼻的辛辣气味。
    赵王妃望着碗里浅褐色的汤水,眼眶发热。
    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她才新婚,她在家的时候父母疼爱,娇生惯养……
    她没有碰那只碗,贝齿紧咬樱唇。
    “怎么,怕我下毒么?”金兰压低声音轻笑,嗓音柔和,带了些戏谑的意味。
    赵王妃撩起眼帘,眼神冷如霜雪。她不需要别人假惺惺的同情。
    金兰挑了挑眉,摆摆手。
    宫人捧着一只小银茶匙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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