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瑄薄唇轻挑。
    去他的去留随卿!既然找到她了,他怎么可能放手让她自己选择?
    她的人,她的心,她的骨和肉,她的全部,都必须完完全全属于他。
    她孤苦的过去,他无法改变。
    她的将来,朝朝暮暮,年年岁岁,喜怒哀乐,全是他的。
    圆圆,这是你欠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的金兰:哈哈,知道你的底线是什么,我终于可以开始放飞自我了!
    小猪微笑:我终于可以开始讨债了。
    ……………………
    第23章 身世
    杜岩跪倒在地,抖如筛糠。
    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刚才还一脸淡淡笑容的朱瑄突然满身阴郁戾气,幽黑的眸子里暗流涌动,杀机隐伏。
    离得近的他心头冰凉,都快冻僵了。
    沉默片刻后,朱瑄忽然问:“刚才和尚说她的淤伤好了……那天是你命人放箭的?”
    这听起来毫无关联的问句让杜岩不由得傻眼了。
    半晌后,杜岩脑子里嗡的一下。
    他想起来了!
    那天在城外截住罗云瑾的时候,他嘲笑了对方几句。
    罗云瑾冷笑着回击。
    “是你命人放箭的?”
    “你等着罢!”
    那天以后,太子拖着病体来回奔波,一心扑在册妃之事上,中间还病了好几次,忙得连书都不读了,哪还有空问放箭的事?
    太子不问,杜岩自然也不会提,早就把这事忘到爪哇国去了。
    要不是因为一直对罗云瑾的那个警告耿耿于怀,他这会儿根本反应不过来!
    太子妃身上怎么会有淤伤?
    一半是因为罗云瑾,一半是因为当时乱箭齐发……
    杜岩冷汗涔涔。
    太子爷这是长了颗七窍玲珑心吗?朝堂政事,东宫庶务,功课学业,加上最近的东宫大婚,东宫马上就要迎来一位娇滴滴的美人……这么多事都要他亲自操持,他居然还能想起这事?!
    罗云瑾居然不是在吓唬他。
    杜岩心里默默流泪,磕头道:“殿下恕罪,当时情境不由人,罗统领武艺高强,敌阵当前可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他已经驰出百步之远,若是不及时拦下他,等他钻进林子里,小的实在追不上他。”
    后面的话他不敢说出口:要不是小的机灵让人放箭,罗统领怎么可能因为顾忌太子妃而停下来,他要是不停下来,您今天怎么可能有机会拉着太子妃的手念诗调笑?
    杜岩觉得自己劳苦功高,为太子爷娶妻之事操碎了心。别的不提,这些天他明知贺家出了不少变故,却得耐着性子冷眼旁观,只因为太子爷吩咐过不许插手贺家的事……他每天提心吊胆,生怕太子妃有什么好歹,头发都急白了几根,这么忠心赤胆,可以将功补过吧?
    想到将功补过,杜岩突然眼前一亮。
    “千岁爷……”杜岩嘿嘿一笑,抬起头,“小的身上带了件物件,不知道该不该拿给爷看。”
    朱瑄瞥他一眼,脸色依旧阴沉。
    杜岩慌忙在袖子里一阵摸索,掏出一样东西,举到朱瑄面前。
    朱瑄低头看去。
    一顶网巾。
    杜岩捧着网巾,道:“自从太后颁下赐婚懿旨,太子妃就时时刻刻针线不离手。四小姐归家后,日夜教导太子妃宫廷礼仪,太子妃白天学规矩,夜里挑灯读书,十分刻苦,忙成这个样子,还是没放下针线,前天总算赶出了这顶网巾。小的找贺家仆人打听,原来他们乡下有一种习俗……”
    他话还没说完,朱瑄接了下去:“湖广的风俗,女子出阁前,当亲手为夫婿织一顶网巾,夫婿若还没到加冠的年纪,可在婚前提前举行加冠礼,冠礼上用的就是未婚妻子织的网巾。”
    杜岩一呆,讪笑:“原来殿下也知道这个风俗。”
    朱瑄拿起网巾。
    杜岩谄笑:“太子妃这网巾一定是为千岁爷您做的,不过太子妃腼腆,觉得自己做得不好,羞于示人,让丫鬟收起来了。谁知丫鬟不小心,夜里点蜡烛的时候竟然烧着了网巾!万幸只留下指甲盖小的破洞,那丫鬟瞒着太子妃把网巾偷偷扔了,小的觉得不能让太子妃的心血白费,又怕太子妃瞧见了伤心,让人捡了回来,想找宫里针线灵巧的宫人给补补,等补好了再放回去。”
    贺家有东宫的眼线,偷偷拿一顶网巾易如反掌。
    朱瑄没说话,眼眸微垂,细细打量手中的网巾。
    压迫得杜岩无法喘息的杀气终于慢慢消散。
    朱瑄道:“下不为例。”
    杜岩磕头道:“小的谨记在心,太子妃的安危是重中之重。”
    朱瑄淡淡嗯一声。
    杜岩心知放箭那事算是揭过去了,心底暗暗庆幸:多谢太子妃救命之恩!
    朱瑄神色缓和了下来,问:“仁寿宫的女官还没有出宫?”
    杜岩起身,摇头:“没有,仁寿宫、昭德宫、礼部、宗人府那边都没有动静。”
    周太后和郑贵妃像是忘记了太子妃这个人,说好的派去教导太子妃礼仪规矩的女官迟迟没有出宫。宫中脾气最大的两位佛爷没开口,其他人噤若寒蝉,不敢催促。
    眼看就要到大婚之日了。
    杜岩道:“殿下,您看东宫要不要插手?贺家人毕竟是乡野出身,见识浅陋,贺家少爷骄纵任性,屡次轻慢太子妃……”
    朱瑄摆摆手,“还不到时候。”
    她曾经盼望而得不到的东西,他可以给她十倍百倍千倍万倍。她不必再束缚自己,压抑自己,她想读书就读书,想出门就出门,想逛庙会就逛庙会,那些欺侮过她的人,都该跪在她脚下。
    在那之前,不妨让贺家人再犯点蠢。
    他等着金兰和贺家彻底划清界限。
    他讨厌任何其他人占据她的注意力。
    她最重视的人,应该是他。
    她最喜欢的人,也应该是他。
    她日夜相伴的人,更应该是他。
    其他人……就算是她血脉相连的弟弟妹妹,也是多余。
    朱瑄低头收起网巾。
    他知道,这网巾不是金兰为他织的。
    网巾用了一块厚实鲜润的春罗,一看就是为天冷时节编的,而如今已近初夏,天气越来越热,文人士子早已经戴上疏朗透气的蝉翼罗头巾。金兰如果想送他网巾,不该送这么厚实的。
    金兰原本的未婚夫是陈家少爷陈君山,他们的婚期定在年底,网巾是为陈君山所织。
    她看着乖巧,其实懒散,想来这网巾本该在上京的路上编好,可她拖拖拉拉只编了一半,后来陈家退了婚,她翻出做了一半的网巾编完,算是做一个了结。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
    那时候看他身上衣饰单调,别人有的,他都没有,她就自己动手给他做茄袋。做了一半忘在那儿不管了,到过年的时候才想起来,忙又捡起来做,熬油费火,累得直打哈欠。他让她别做了,她不肯撒手:“做了一半呢,做事情要有始有终,做好了给你戴上。”
    这网巾不是给他的。
    朱瑄微微一哂。
    那又如何?
    陈贺两家再无婚约,金兰如今是他的太子妃。
    不管这网巾原本是为谁准备的,既是她亲手所织,又辗转到了他手里,就是他的。
    ……
    金兰在东宫内宦的护送下回到家中,却见门前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十几个身穿粗布短褐袍、风尘仆仆的仆从围在巷子里,肩扛手抬,搬的搬,背的背,正来来回回往府中运送货物箱笼。
    马车直接进了院子,养娘搀扶金兰下车,道:“舅老爷来了。”
    金兰一怔。
    礼部和宗人府怕得罪周太后和郑贵妃,没有派女官教导金兰宫廷礼仪,但预备大婚典礼的内官已经入住贺府,内官循规蹈矩,手脚麻利,见了金兰就行国礼。而金兰在枝玉狂风暴雨般的摧折下慢慢熟悉宫中规矩,又不必小心翼翼看嫡母眼色,言谈举止已经和一个月前的她判若两人。贺府上下已经从当初得知金兰被册为太子妃的惊骇惶恐中反应过来,再不敢以之前的轻慢态度待她。
    不等她开口问,养娘细细道来祝舅父上门的事:“去年咱们家上京的时候,舅老爷也想一起来,因为家里事多脱不开身,就给耽搁了。今年武昌府几位举子上京赴考,舅老爷想着正好顺路,就和他们一起坐船去了扬州,然后顺着运河北上。年初的时候动的身,舅老爷一开始以为选秀总要过了端午才有消息,就没急着赶路,后来怕赶不及,紧赶慢赶,赶在今天上午进的城。”
    祝舅父是祝氏的亲哥哥,贺家只是豪富,祝家则是世世代代久居江夏的大户人家,虽说祖上没出什么有名望的人物,但也出了不少秀才,在当地很有名望。祝舅父有功名在身,乐善好施,时常接济家贫的读书人。县里学生读书进举,参加第一道童试前必须先请本地秀才保举推荐,请人写保书少说要一两银子润笔,一两银子对寻常人家来说不是小数目,加上其他花销,许多家境贫寒的学子只能举贷进学。祝舅父为人豪爽,与人作保从不收钱钞,不仅不收钱,他还送钱钞米粮给上门求助的读书人,谁家有烦难,只要朝他张口,他绝不会袖手不顾。
    家乡举子进京赴考,坐船途经江夏,祝舅父必会率领乡贤出面设宴款待,送上盘缠仆从,请举子留下墨宝。落第举子归家,坐船经过江夏,羞惭不敢下船,他领着人拦在渡口,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一番苦口婆心的训斥勉励后,帮他们出谋划策,虽然考不上进士当不了大官,但费些钱钞疏通一二,补上小县令、长史、教授这样的缺不是难事。读书人最为清高,科场失意时得祝舅父雪中送炭,对他感激涕零,日后熬到升迁,自然对祝家照拂有加,甚至互为姻亲之好。
    因此,祝家虽然没有子弟在朝中为官,但姻亲关系盘根错节,几乎和本地所有为官人家沾亲带故,有这些亲戚帮衬,祝家足可以富贵几代,屹立不倒。
    祝舅父不是金兰的亲舅舅,她对祝舅父了解不深,但她知道祝舅父这个人看似仗义豪侠、胸无城府,实则心思缜密。
    当年乔姐重病,祝舅父特意打发人送了几枝上好的人参给乔姐进补,还荐了郎中给乔姐看病,乔姐深受感动,嘱咐金兰以后不能忘了这份恩情。后来乔姐病逝,祝舅父又出了一笔钱钞帮着选了个风水宝地,而且以祝家家主的身份给乔姐赎了身,让她不必以奴婢之身下葬。
    金兰领了这份情。
    那时候她年纪小,不懂祝舅父为什么对自己和生母如此看重,直到长大以后读了史书,这才明白祝舅父的良苦用心。
    养娘说到一半,压低了声音:“舅老爷一上门,茶都没吃一口,先要给您问安,知道您出门去了,就去见了太太。舅老爷好像动了气,屋里伺候的人全赶了出来,不知道说了什么,太太也发了火,摔摔打打的好一阵闹,大官人也不敢去劝。”
    金兰立刻皱眉问:“枝玉和枝堂呢?”
    养娘答:“舅老爷让他的随从守着枝玉小姐和枝堂少爷,让他们在外院看老家带来的箱笼,不许他们去正院。”
    金兰松口气,叮嘱养娘:“再多派几个人去前院守着,不管枝玉和枝堂怎么闹,不许放他们进去。”
    养娘恭敬应了。
    金兰回家,家里仆从一窝蜂争相出来迎,里头祝舅父得到消息,马上不和祝氏吵了,整了整衣冠,满面带笑迎出屋。他五十上下的年纪,和祝氏生得有些像,方脸阔鼻,不笑的时候神情十分严厉,见了金兰,二话不说,先俯身行了个国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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