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尘垚默默在身后跟着,本来以为如此萧条时候,这样的地方不会有多少人,然而光这大堂,就至少七八桌,其实越是活的压抑,有时便越想得到释放。
    在不经意间看到大堂内一对儿男女赤膊着上身,在做些难以启齿之事时,莫尘垚就像见到了鬼似的,一个哆嗦,赶紧垂下了眼。
    两人刚一走进雅间,便一下涌进来七八个姑娘,有的浓妆艳抹,有的略施粉黛,姿色各不相同,却都是顶好的样貌。
    莫尘垚轻咳了一声,鲁叔收回兴奋地目光,冲老妈子招了招手:“爷记得,你们这儿有个叫白月筎的姑娘,你将她喊来。”
    “啊?”老妈子张了张嘴,面容有些难看,但很快便回过神来,从一旁拉着一个姑娘推上前去:“月筎都是老姑娘了,哪儿有这些看着水灵。”
    鲁叔不耐烦道:“哪儿那么多废话,爷就要那白月筎!”
    话音一落,莫尘垚便摸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
    老妈子立即两眼放光,咽了口唾沫,便挥手将姑娘们哄了出去。
    她拉开把椅子坐在了鲁叔旁边,眼睛盯着那银子道:“不是不给爷找,而是、而是……”
    见她一副为难的样子,莫尘垚又搁了锭银子,老妈子伸手要拿,却被他抬手挡住:“先说。”
    “唉,”老妈子叹气道:“白月筎那个岁数哪能再做这事啊,六年前攒够了银子,就赎身了。”
    “去哪儿了?”鲁叔问道。
    老妈子摇了摇头:“这我哪儿知道啊……”
    莫尘垚作势要将银子收回,老妈子赶紧道:“诶,我听人说,好像是去了、去了……”
    她眯着眼想了半天,犹豫道:“是去了槐州吧。”
    “槐州?”鲁叔瞪着眼想再次确认一遍。
    老妈子笑着伸手去拿银子:“没错,是槐州,我还能骗爷啊?”
    银子一拿到手,她赶紧点头哈眼地退了下去。
    鲁叔从桌上抓起一个果子,边啃边说道:“我觉得你方才分析的不对,大哥怎么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交到白月筎手上,肯定不会。”
    莫尘垚却更加笃定:“曹叔遇害正是六年前,碰巧她便是那个时候赎的身,这未免有些巧合了。”
    万事有果必有因,莫尘垚最不信的便是巧合。
    鲁叔顿住:“这么说,那女的是真知道些什么?”
    莫尘垚拍了拍裤摆,站起身道:“明日去槐州,寻到她一问便知。”
    “诶,这就走了啊?”鲁叔一面喊着,一面赶紧从盘子里捏起果子就往衣兜里塞,边塞还边嘀咕着:“死小子真是浪费钱……”
    槐州在西北,就算快马加鞭也得至少半月。
    这半月,温姝婵没有莫尘垚的消息,虽然急得不行,却也没闲着,秦氏寻的管教嬷嬷来了温府,三个姝开始每日在后堂训练起礼仪姿态来。
    学了四世的温姝婵自然不在话下,温姝娟也是学的极快,最笨的便是温姝妍了,当着李嬷嬷的面不敢言语,背地里没少骂她。
    “咱们又不是奴婢,干嘛一直站着不让动,真是莫名其妙!”休息的时候,李嬷嬷刚一离开,温姝妍便忍不住念叨起来。
    温姝娟今日也是累极了,在一旁捶着小腿,有些不耐烦道:“妹妹就少说两句,嬷嬷叫这样练,定是有她的道理的。”
    这对常年习武的温姝婵来说,算是毛毛雨了,她惬意地喝着茶,神情很是轻松,抬眼时不经意瞥见了帘子下露出的一只绣鞋,那是李嬷嬷的鞋子。
    前四世的时候,温姝婵善意地提醒了温姝妍,她便没在说下去了,可如今,一想起温姝妍方才自己站不住,倒下的时候还要故意去拽她,温姝婵便忽然不想再提醒了。
    “切,”温姝妍撇了撇嘴道:“说到底,她也不过是在宫中伺候人的,即便是在太后身边伺候了数十年,也照样是个奴婢,有什么了不起的。”
    “没什么了不起,”帘子后忽然传来李嬷嬷的声音,温姝妍立即捂住了嘴,缩着脖子不敢扭头,李嬷嬷撩开帘子,缓缓而入,一双老眼如鹰一般犀利地望着温姝妍道:“六姑娘可知,就是当今的太后,当年入宫时,也是奴婢教的规矩。”
    温姝妍垂着眼点了点头。
    李嬷嬷一面向她走来,一面继续道:“这首先要学的,便是站,太后能站,娘娘们能站,你温府的六小姐站不得?”
    温姝婵头埋得更低了,却依旧要过嘴瘾,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又不入宫……”
    声音再小,也叫李嬷嬷听在了耳中,但是她没接话,而是浅浅勾了勾唇角。
    温姝婵看在眼中,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到底还是带着血缘,这日散了后,她与温姝妍一道出门时,忍不住劝道:“我看李嬷嬷不是好惹的,她又不会在温府待多久,六妹妹能忍便多忍些。”
    哪知温姝妍非但不领情,还哼了一声:“五姐姐要是真对我好,李嬷嬷说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帮衬两句,现在倒是劝我了?”
    真是莫名其妙,温姝婵停下脚步,看着那拎着裙子气呼呼的背影,不由叹了一声,各有各的福分,以后打死她也不多嘴了。
    半年后的一日,李嬷嬷领了几个小姑娘入宫当差,一得空又去拜见了太后云氏。
    云氏如今三十出头,看着却宛如少女一般,然少女不同的是,她身上带着股独有的妩媚。
    殿中摆着一张近乎四米宽的床榻,四面挂着月白色薄纱,云氏撩开薄纱的一角,指了指殿下的紫檀凳,柔声慢语道:“许久未见李嬷嬷,哀家甚是想念。”
    李嬷嬷谢过恩,端坐在凳上,二人寒暄了几句后,云氏道:“宫外可有何趣事,嬷嬷不妨与哀家说来解解闷。”
    李嬷嬷唇角勾起:“奴婢前几月受邀去了温府,管教忠国公的三个嫡孙女。”
    “哦?”一听到忠国公,云氏立即就来了兴趣:“那三个丫头如何啊?”
    “老四娴静,老五倾城,至于老六……”李嬷嬷顿了顿,笑道:“倒是与赵美人的性子有几分相像。”
    “是那个断了手脚的赵美人啊,”云氏掩嘴轻笑了两声:“那可是陛下当年心尖上的人呢。”
    床幔内忽然传来男人的闷哼,云氏轻呼一声,声音又软了几分:“哀家也没有苛待她,年初得的西洋镜,全都送去了她房中。”
    李嬷嬷面容不改,此景她早已是见怪不怪,她与云氏应和了几句,便退了下去。
    殿门合上的瞬间,床榻上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翻身,将云氏压在了身下。
    云氏抬起玉指抵在他唇边,轻声道:“陛下先别急,哀家还有要紧事要与你商议。”
    皇帝俞厷将根玉葱含入口中,细长的眉眼微微眯起,喉中轻道:“母后说吧。”
    “我们将忠国公的嫡孙女变成自己人,如何?”
    云氏说完,俞厷愣了愣,问道:“母后觉得哪个合适?”
    云氏娇嗔地嘟起嘴来:“那要看陛下喜欢哪个了。”
    俞厷一把捏住了云氏的丰臀:“朕喜欢你这样的。”
    片刻后,云雨交欢之声响彻大殿。
    温姝婵的这一世变得不同了,不光是她变了,身边之人皆在改变。
    为什么会变?
    其实在前文中曾多次提到过,前几世的她总是唯唯诺诺,不敢与人交流,也不愿多和人亲近,后来的重生,只是让她更加心惊与胆怯,她不敢去改变,只想到的是逃避,再后来,无法逃避的时候,她终于做出了改变,做出了尝试,就是第四世,设法让莫尘垚弃武从文,这是第五世她彻底蜕变的一个铺垫。
    第五世的时候,温姝婵意识到自己可能没有机会再重生了,她便有了一种彻底豁出去的心态,从一开始抱着目的性的与亲人相处,比如找温实诚,要读书,还有找温辛恒练武,为了能练武学文,还要时常哄母亲开心等等。
    亲人们之所以才会改变,皆是因为她的改变。
    这就像生活中一样,如果一个人总是不愿意与父母交流,与亲人接触,时间久了,即便有血缘这层关系,他们的情感又能有多好,更何况文中温家世代忠臣,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与朝廷抗争,且还是谋逆之罪。
    所以这是一个蝴蝶效应,她变了,导致身边的走向都在改变。
    温姝婵不再唯唯诺诺,也不愿再忍气吞声,那么这样性格的改变,不一定完全都是好的结果,有些时候也会不经意间引发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所以说,人无完人,也没有百分百一定完美的性格。
    至于最后变成什么样呢,等莫尘垚回来看吧。
    第24章
    这一年来,邹氏带着温姝婵时常出入些名门的宴请,久而久之,她便与几个年龄相仿的女子熟识起来。
    当中相处最为投机的,便是李婉卿,温姝婵自己也没想到,这个在日后会成为宠妃的女人,竟然和她这般要好。
    李婉卿生的貌美,在众多小姐中,算是姿容上唯一能与温姝婵相提的。
    这日李婉卿办及笄之礼,李府邀请了来往颇多的几位世家小姐,这当中便有三个姝。
    温姝婵提前走了半个时辰,路过长乐街有名的丽花胭脂铺时,叫停了马车。
    她薄纱遮面走入谱中,店内一个约莫四十出头的女子见她一身装扮,便知非富即贵,将手头上的一个顾客交给了下人,连忙就迎上前来,为温姝婵一一介绍着店中名贵的胭脂水粉。
    这是温姝婵第一次自己上街采买胭脂,没想到不大的店铺里,竟然分了这般多的样式,有的明明质地颜色相同,却因为包装盒子的不同而价值天差地别,毕竟是要送人的,温姝婵自是不会挑选价低之物。
    “还有没有价格更贵一些的?”
    温姝婵望着桌面上摆着的那些摇了摇头,还是觉得有些送不出手。
    那女子一听,眸中迅速闪过一道光来,她佯装有些为难的抿了抿唇,随后压低声道:“有倒是有,不过这是一个季度才出一套的东西……”
    温姝婵对她这种神神秘秘的态度有些不屑,直接道:“莫要说了,只管拿出来吧。”
    女子转身从后面上锁的柜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她将木盒放在桌上,打开后温姝婵都不觉惊讶起来。
    这小盒内之物皆是由月白,水绿和嫣红三色组成,上面的花纹清秀又不失华丽,最外面一圈还镶着金边,再说这当中之物,不仅有胭脂水粉,竟还有成套的蔻丹,最上面一层,还放着一把精致的小木梳,只要是女儿家梳妆时需要的东西,那是一应俱全了。
    温姝婵前四世以来,也未见过这样让她心动的东西了,她也没问价格,直接笑着道:“给我来两套。”
    一套送给李婉卿做今日及笄之礼,一套留给自己用。
    萃茶准备掏钱时,那女子却一脸歉意地道:“贵人啊,这东西之所以没往台面上拿,是因为我们店一个季度只卖一套,往常也只是熟客上门才拿出来的。”
    “什么?”萃茶吃惊地道:“哪儿有你们这样做生意的?”
    温姝婵冲萃茶抬了抬手,对那女子道:“这样,我今日先买下这一套,顺便再将定钱付了,待另一套做好了,我再差人来取。”
    那女子还是摇头:“贵人呐,本店一个季度真的只产这么一套,卖了就只得等下一季度了,且下一季度的用色与用料,还会与这一季度不同,所以你这定钱我们也不敢收啊……”
    万一瞧不上,到时候还得退钱,想来也是一桩麻烦事。
    然温姝婵就是看中这一套了,沉默了片刻后,道:“那我出双倍价格,给我独做一套如何?”
    那女子还是摇头。
    最终,温姝婵不仅买下了这套胭脂礼盒,还留了下季度礼盒一半的钱作为定金,若是温姝婵到时不喜,店家不予退钱,但是可以折换为其他产品,若是喜欢,便补齐尾款,取走礼盒。
    一出门,萃茶便忍不住吐槽道:“那样好看的礼盒,一个季度只做一套,这家店也太不会做生意了。”
    温姝婵无奈地笑道:“哪里是不会,这真真是太会做生意了。”
    这样的礼盒寻常人家根本买不起,就算是温姝婵这样的名门闺秀,也不是随便就能消费的。
    然物以稀为贵,正是借着这个心理,这东西才不愁买家。
    无商不奸呐,怪不得那些名门贵胄不愿多和商贾打交道。
    想到这儿,温姝婵顿住脚步,扭头看了眼这家的招牌,对萃茶道:“得空了问问看,这是哪家的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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