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私下再自称奴婢,多少有些别扭,苏皖低垂着眉眼,没有接话,楚宴也没有再为难她的意思,心中那点火气,瞧到她道歉时,早灰飞烟灭了,他又瞥了她一眼,声音低沉悦耳,却又莫名让人牙痒痒,“不是要给我奉茶?还愣着干什么?呈上来。”
    苏皖神情微顿,不是说自己有手?不过瞧到他理所当然使唤人的模样,苏皖便清楚他已经不生气了,她将茶呈了上去,楚宴正打算接,却被苏宝踮着脚尖一把抢走了,还好苏皖倒的不是很满,不然杯里的水非洒在他身上不可。
    小家伙眼神明亮,带着一丝说不出的霸道,“不许凶娘亲!”
    这臭小子,楚宴拿脚去踢他,低声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凶她了,嗯?就你这态度,是对爹爹应有的样子?怎么?娘是亲生的,爹就是捡来的?”
    苏宝飞快跑开了,杯中的水不可避免地洒了出来,他将水杯放倒桌上,冲楚宴扮了个鬼脸,嘟囔道:“就是捡来的,半道捡来的。”
    楚宴被他嚣张的小模样气笑了,起身就要去教训他,只觉得这臭小子越发无法无天了,惯得他,苏宝嗷嗷叫着飞快扑到了苏皖怀里,脸上是不曾见过的生动与鲜活。
    望着他可爱的小脸,苏皖忍不住笑了一下,楚宴来抓他时,她拦了下来,“好了,都不要闹了,王爷,他年龄还小,难得淘气一下,您就不要跟他计较了。”
    她不仅唇边带着淡淡的笑,眼底也溢着笑,这是楚宴头一次见她顶着这张脸,笑得如此温婉动人,明明相貌很普通,却还是有种说不出的美,楚宴伸出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目光也有一瞬间的不自在。
    他觉得刚刚那一瞬间一定是眼睛出了问题,这个模样分明丑死了,哪里美?他哼了一声,移开了目光,嘀咕了一句,“慈母多败儿。”
    苏皖听了莫名有些想笑。
    见他没敢抓,苏宝挑衅地又扮了个鬼脸,两只小手扒拉着眼皮往下扯,刚扯下来一点,就被苏皖拍了一下小屁股,“你老实点,别给我揍你的理由。”
    苏宝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今天我生辰!”
    见他吃了瘪,楚宴眼底才多了一抹笑,“谁规定生辰就不能挨揍?”
    苏宝哼了一声,显然没料到他们怎么统一战线了,不由喊道:“这是我的娘亲!”所以不许他亲近。
    喊到一半就被苏皖捂住了嘴巴,娘亲那两个字呜呜的也没说得太清楚,苏宝这才意识到,娘亲不想暴露身份,他示意自己错了,讨饶地呜呜叫了两下,苏皖才松开手。
    松开手后,苏皖又叮嘱道:“不许对父王无礼。”
    说完她才又看了楚宴一眼,真心感谢道:“今日多谢王爷了,才让小宝有个难忘的生辰。”
    楚宴的神情早就恢复了自然,“他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谢什么?”
    苏宝的脾气他多少了解了些,这几年,一直是他们母子相依为命,他对苏皖的感情不深才不正常,楚宴根本没有被冒犯的感觉,自然也没有真生气。
    他扫一眼那杯被苏宝夺走的水,水还剩半杯,他莫名觉得有些口渴,走到书桌旁端起水便喝掉了,喝完,又品了一下,只觉得唇齿间都留着一股香味,除此之外,还有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十分好喝。
    “这是什么茶?”
    苏皖回道:“茉莉花茶又加了山楂。王爷若喜欢我可以给你包一些,让人送到凌霄堂。”
    茉莉花有清热解毒,止咳化痰的功效,她这两日还是有些咳嗽,怕只是喝药好的慢,苏皖就弄了些茉莉花茶,寻常人也可以喝,因苏宝也喜欢,她才多泡了些。
    “不用,你自己留着吧。”
    楚宴又坐回了原处,他此次来是有正事要说。今日摔倒的那丫鬟被带下去后,是李殷亲自审问的,她已经招了,确实是被人收买了。
    但是她并不清楚收买她的人究竟是何方人士,说来也巧,她爹爹好赌,在赌桌上几乎输了个倾家荡产,最后还把她抵押了出去,她若是三日内无法筹到钱,就会被他们绑到青楼去。
    那种地方,若是真去了,她这一辈子彻底都毁了,这丫鬟自然不愿意去,对方找到她,让她将汤汁撒到苏宝脸上时,她也曾迟疑过犹豫过,可是那人却跟她说苏宝不过是一个外室子,母亲只是普通农妇,还早就死了,根本不得景王的看重。
    只因他是景王的头一个孩子,他才给他办了生辰宴,但是他跟景王根本没有父子情,就算他被烫伤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顶多打她一顿板子,只要她咬死了不是故意的,就绝不会有事,事成之后她就能得到一千两银子。
    她爹爹也才不过欠了赌坊八百两银子,若真给她一千两银子,还完还剩二百两,她拿着剩下的银子,还能当做本钱,做点小生意,完全可以有一个很好的生活。
    她一咬牙就应了下来,本来她确实咬死了自己是不小心摔了一脚,但是景王府的人却根本不走寻常路,笃定她有问题后,也不听她辩解,直接对她用刑,她哪里承受得住,这才哭哭滴滴地全招了。
    楚宴让李殷将她放出了府,派了人跟着她,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抓到跟她接头的人。
    楚宴总觉得这次的幕后之人,跟在坤宁宫陷害苏宝的是同一个人,上次对方的目的是想让他冠上小贼的帽子,名声尽毁,这次若只是简单烫他一下,未免有些小儿科,毕竟皇宫里保存的有生肌膏,烫伤后也可以祛掉疤痕。
    如果是想让他毁容,单靠一盆热汤自然有些难,楚宴便让人检查了一下那盆汤,果真在里面发现了蚀骨粉。
    蚀骨粉是一种腐蚀性很强的毒药,会让肌肉逐渐坏死,刚开始的症状跟烫伤很像,后来肌肉会逐渐腐烂,若没有及时服用解药,这一部分肉就会坏死,再好的药膏也无法医治好。
    楚宴道:“你仔细检查一下,他有没有烫到的地方,如果有必须尽快抹上解药才行。”
    听了他一番话,苏皖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背后之人,用心太过险恶,他们分明是有意毁掉苏宝这张脸。
    如果他真被烫伤了,刚开始他们只会当成烫伤来医治,等发现不对劲时,肯定早就过了十二个时辰。
    苏皖一颗心紧紧揪了起来,根本不知道究竟是谁会如此狠毒。幸亏苏宝没有出事,尽管如此,苏皖还是不由觉得胆寒,究竟是谁竟费尽心思地对付一个孩子?
    想到玉灵手上被烫伤了,苏皖连忙道:“小宝虽然没有受伤,不过玉灵保护小宝时,烫到了手,王爷可有解药?”
    楚宴没想到玉灵竟受了伤,秦管家最是疼爱这个女儿,若是让他知晓此事,这老家伙不定怎么担心,“蚀骨粉的事先别往外说,我已经命人去寻解药了,晚上才能拿回来,让李殷给她送解药时再提此事。”
    苏皖自然没意见。
    楚宴对她的顺从十分满意,他叩了一下书桌,又问:“你们最近这段时间都接触过什么人?你心里有怀疑对象吗?觉得谁会害他?”
    说起怀疑对象,苏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来,这段时间,唯一表现出对苏宝有仇视心理的就是陆佳惜,她确实有动机,如果她真对楚宴求而不得,苏宝的存在确实会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可是苏皖又不敢冒然猜疑,毕竟她什么证据都没有,单凭直觉去猜测多少有些不对。
    国公府倒台时,陆佳慧是极少数对她展现出善意的人,若非有了确凿证据,她不想去猜疑她的嫡亲妹妹。陆佳慧的及笄礼上,她还软软地拉着她喊姐姐,瞧着既乖巧又懂事,尽管长大了,可能移了心性,苏皖也不清楚她究竟会不会这般狠毒。
    见他等着回答,苏皖只是道:“接触的人有不少,太妃娘娘生辰宴上,我们见的都是为她庆生的人,除此之外,还曾见过陆府的陆三姑娘和四公主,一次是在宫里偶遇,一次是她们来景王府,再有就是今日了。我也说不好谁会对他下手,兴许是小宝的出现碍了某些人的眼吧?王爷有怀疑对象吗?”
    她向来聪慧,平日里也极为心细,楚宴不信她没有怀疑对象。闻言,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他明明是在问她,她反倒将问题抛给了他。
    被他意味深长瞥了一眼,苏皖多少有些不自在,不由垂下了眼眸。
    第35章 助攻!
    楚宴也没为难她,说完便站了起来,并没有多待的意思。
    苏皖隐隐松口气,尽管有苏宝在,他却只是个孩子,他们这样独处一室,时间久了,难免会传出什么闲话,丁香的事已经给了她一个教训,如此相处再好不过,他们之间存在的那一夜,注定了他们无法芥蒂地相处。
    走到门口时,楚宴才想起他还没有给苏宝生辰礼物。
    楚宴小的时候,正是陆太妃受宠之时,他打出生起,就很得先皇的宠爱,后来,先皇的身体愈发不行了,怕太子对他动手,先皇才对他冷淡起来,毕竟他外祖父因手握兵权,已经被太子忌惮上了,他若是再宠爱他,难免让太子生出旁的心思。
    那个时候皇上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再大动干戈了,加之楚宴年龄还小,皇上只好选择了另一种方式保护他。
    楚宴至今还记得他七岁生辰时,渴望父皇出现的心情。
    这也是楚宴为何愿意接纳苏宝的原因,不管之前有没有感情基础,他都是他的父亲,他能理解孩子面对父亲时那种本能的孺慕之情,他自己在孩童时期,所觉得遗憾的,并不想让苏宝再经历一次。
    楚宴一把将苏宝抱了起来,“走,带你去个地方。”
    哪怕受了惊吓,今天也是苏宝最高兴的一天,他是头一次看马戏团,也是头一次有那么多人为他庆祝生辰,除此之外,还交到了朋友,这些都是爹爹安排的,苏宝并非不识好歹,在心底,他甚至已经接受了楚宴。
    被抱起来后,他顺手搂住了楚宴的脖颈,用小奶音问道:“我们要出府吗?”
    楚宴点了下头,苏宝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见他们要出去,苏皖也没有阻拦,有楚宴护着,安全上倒也不必担心,苏皖叮嘱了一句让他们路上注意安全,便目送他们离开了奉水苑。
    楚宴带着苏宝去了赛马场。
    马车行驶到赛马场时,已经申时了,太阳早就没那么晒了,加上有风,倒也凉快,苏宝自己跳下了马车,见楚宴也下来后,便自觉拉住了他的手。
    略显薄茧的大掌被他的小手拉住时,楚宴微微怔了一下,心中却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真真切切有了种以后要养家糊口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不坏,他唇边溢出一抹笑,反拉着苏宝走进了马场。
    马场很大,一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绿色。不远处还有几个人在遛马,一匹匹大马皆十分英俊,苏宝的眼睛亮晶晶的,以为爹爹要带他骑马,他心中欢喜极了,男孩子天生就喜欢这些,之前在街上瞧到旁人骑着骏马走来走去时,苏宝就觉得威风极了,谁料爹爹竟也带他来骑马了。
    苏宝觉得这真是他最高兴的一天!有爹爹真好!他拉了一下楚宴的胳膊,语气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天真,“爹爹,你弯腰!”
    楚宴挑了下眉,“嗯?怎么了?”
    楚宴懒得弯腰,以为他要说悄悄话,直接将苏宝抱了起来,苏宝搂住他的脖颈,就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小家伙柔软的唇贴在脸上时,让楚宴再次愣了一下,苏宝亲完,就有些害羞,从他身上滑下去就跑远了。
    望着小家伙跑开的身影,楚宴唇边也溢出一抹笑,有种没白疼他的感觉。
    苏宝腿短,才跑开几步,就被他拎住了衣领,“老实点,前面有马,别乱走,万一被踢到怎么办?”
    这个马场是楚宴自己的,楚宴带着苏宝进来后,便有小厮瞧到了他们,他让人跑去通知了管事,便连忙迎了过来。
    管事很快也到了。
    楚宴多了个儿子的事,早就传遍了整个京城,管事自然也听说了,见楚宴不仅为他办了生辰礼,还亲自带着他来到了马场,管事对苏宝的态度自然是再恭敬不过。
    “这位就是小公子吧?都说龙生龙凤生凤,可不就是如此,王爷铁骨铮铮又举世无双,小公子也清秀俊逸,一瞧前途就不可限量。”
    他一贯的啰嗦,楚宴嫌他话多,踢了一下他的屁股,“少废话,再拍马屁也不会给你涨月钱。”
    管事大呼冤枉,“这哪是拍马屁?若是让奴才有您万分之一的英姿,也不会至今讨不到婆娘,奴才分明句句属实,王爷明鉴啊!老奴若是有半分谎言,就罚我这辈子都讨不到婆娘!”
    小厮们耸着肩,皆一副忍笑的模样。
    楚宴眉心一跳,让他闭了嘴,“行了,你们都退下吧,派一个人跟着就行,我带他去选一匹马。”
    管事清楚他的脾气,也没再插科打诨,连忙将小六推了出来,“小六对这里的每一匹马都了如指掌,就让他跟着您吧,王爷想要什么样的直接跟他说就行。”
    小六话不多,却十分稳重,管事对他极为放心。
    楚宴微微颔首。
    小六恭敬道:“王爷跟小主子随奴才来吧。”
    见苏宝正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楚宴摸了一下苏宝的脑袋,“走吧,前面是马厩,小马驹都在东面,一会儿看到喜欢的就选一个,选好就归你了。”
    苏宝眼睛顿时瞪得圆溜溜的,竟然要送他一个小马驹?他忙不迭点头,唯恐反应慢一点,楚宴就收回那句话。
    小六适时介绍道:“马场内的小马驹只有十来匹,品种有蒙古马和三河马等,小主子年龄还小,可以先选三河马,三河马四只强健,气质威焊,难得的是性情温和。”
    苏宝不懂什么是三河马,也不知道怎么拿主意,本能地看向楚宴,楚宴对小六道:“先让他过去瞧瞧吧。”
    小六点头,恭敬地将他们带了过去,一共十一匹小马驹,毛发各色的都有,三河马却只有骝毛、粟毛和黑毛,苏宝跟楚宴一样,眼光极高,扫了一圈,一眼就注意到了那匹雪白色的小马驹。
    这匹小马驹跟苏宝差不多高,一身雪白色的皮毛,四肢结实,尾巴尖很是漂亮,一双大眼也十分有灵性,苏宝乍一瞧到,便喜欢上了,“我可以选这只吗?”
    这匹马并非三河马,不过这只小白马倒也还算温顺,见他看得目不转睛的,小六便道:“自然可以,这匹小马性情同样温和,小主子若是喜欢,可以摸摸它。”
    苏宝的眼睛顿时亮了,“我能摸?”
    小六点头,他五官端正,因为不爱笑,神情便有些严肃,不过面对苏宝时,他尽量放软了声音,“自然可以,以后您就是它的主人了,不过也能随便摸,您随我来。”
    苏宝这才跟着他走到小马驹跟前,饶是胆子大,他此刻也有些紧张,唯恐小马驹不喜欢他的触碰。
    小六带着苏宝来到了小马前,将马儿不喜欢被摸耳朵、腹下、尾根等部分,以及不喜欢被人从背后靠近的注意事项一一说了一下。随后又教他怎样摸,小马会觉得舒服,说着便自己示范了一下。
    苏宝的眼睛亮晶晶的,伸出小手,跟着他从额头顺着往下抚摸了一下,随后一颗心便提起了起来,唯恐他的小马不喜欢他。
    小马驹打了个喷嚏,蹭了蹭他的手,显然觉得很舒服,也喜欢他的亲近。
    苏宝眼底顿时溢满了笑,见他双眼放光地朝自己看了过来,小脸神采奕奕的,楚宴勾了下唇,“拉出来溜溜吧,多培养一下感情,等你再高些,我教你骑马。”
    苏宝兴奋极了,眼中像含着璀璨的星辰,整个人都觉得幸福的不得了,他竟然也有了一匹小马,苏宝拉着他的小白马在马场里走了好几圈都舍不下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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