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显公正,集雅书院还严格设置了考试,经义、诗词、算学是为基础,另外还可再选书画、弹琴、棋道等科目一显身手。又按照年龄分了三组,九岁以下为一组,九岁至十三岁为一组,十三岁至十五岁的一组。
    经过选拔,入选的女学生有百余人人,大约七八十人是出身贵族世家的小姐,剩下的方是平民的女儿。玉儿珍儿宝儿经过谢如冰大半年的教导,发奋之下,也刚好过了考试,入了书院。
    书院选址位于汴河之畔,离贵族世家所住之地颇近,又有青山绿水的雅趣。
    到了开学这一日,恰逢二月底,早春时节,阳光明媚,空气微润,冰河消融,柳芽吐绿,正应了“一年之计在于春”这句俗语。
    集雅书院为了避免一众女学生只顾着打扮穿衣、互相攀比,是早早地就定做了一批衣裳,统一了大家的服装。学生的衣裳是月白织花的外袍,穿着显得人格外的水嫩。女夫子的衣裳是宝蓝织花的长袍,显得庄重。
    一大早,集雅书院的大课室里就坐满了人。人人肃然而坐,等待曹大家的到来。
    谢如冰也站在廊下,与一众夫子站在一起。郭慕梅就在她的身边,轻声对她说道:“真高兴我们又在一起做夫子。”
    谢如冰对郭慕梅微微一笑。
    不一会,曹大家到了。她年约五十,一身蓝袍,形容瘦削,腰板笔直,神情颇为严肃。她环视了一周,将女学生和女夫子都纳入了眼中,方不疾不徐道:
    “承蒙圣上与皇后娘娘的恩德,集雅书院得以成立,目标乃是集天下之钟灵毓秀,弘女子文雅贤德。女子读书,虽不能科举入仕,但是女子读书明理,于你们自己于家室于大周,都是有利之事。在此,老身提醒各位注意,遵守院中规则,否则就逐出书院!”
    曹大家讲完,就请各门科目的夫子上前,介绍给众人认识。
    待介绍到谢如冰和郭慕梅的时候,女学生的眼神就微微有些变化了。女学生中有好几个十四五岁的,此刻看到这般年轻的女子做了自己的夫子,很有些不服气。
    左小姐左含章坐在人群中,想起自己在冬日宴上被谢如冰落了面子,心中十分不快。
    谢如冰教授算学和杂学。杂学且不说,算学却是左含章自己擅长的,便是父亲也对自己的算学赞不绝口。
    眼看谢如冰就比自己大几个月,左含章不相信她在算学上的造诣会高出自己很多。
    只不过是趁着圣上的恩典,混了进来。
    左含章决定要教训教训谢如冰。她琢磨着这些年自己看过的怪题难题,等会上课,她就“请教”谢如冰去!
    待介绍完毕,上课就正式开始了。谢如冰的第一节 课,就是给十三岁以上的学生讲授算学。
    课室里三四十名学生,都盘腿坐在自己的案几之前。课室两侧是窗户,悬了湘妃竹帘,遮挡了外头的风和阳光。
    “算学,想来各位都不陌生。在日常中,应用甚广。各位小姐将来都是要做当家主母的,府内的日用开支、铺子的收益、田庄的地租,少不得要略知一二。至于其他的,计算天文历法、知晓工程安排等等,更是少不得算学。我会主要给你们讲账册相关的算学,将来你们管家理事时不会受到蒙蔽。”谢如冰简明扼要地说道。
    她昨夜本有些紧张,对着讲课的内容背了又背。此刻,到了临场,她却突然放松起来,对着学生们侃侃而谈。
    “算学的用处,并不完全在于算术,更重要的是帮助我们识别问题根源的所在。将来各位小姐主持中馈,很可能遇到种种问题需要辨别,算学或可帮助一二。”谢如冰面带微笑,道。
    “我且出两个问题,你们来算算看,究竟该如何解答。”谢如冰声音婉转,娓娓道来。
    一众学生在家都学过算学,又经过考试,一听谢如冰说要出题目,都提起了笔,等着记录。
    第一次上课,总要在同学面前挣个面子,在夫子面前露个脸。
    “有三人去客栈投宿,一晚三十两,三人各出十两。掌柜收了钱,又道今日优惠,只取二十五两,余下五两交店小二退还。店小二偷取二两,退回三人每人一两。此时,每人花去九两,店小二持有二两,共二十九两。问还有一两在何处?”
    “府中采购去市场购葱一百斤,问葱几元一斤。卖葱者道,十文一斤,一百斤一千文。采购问,葱白葱绿单卖否?卖葱者道,单卖,葱白七文一斤,葱绿三文一斤。采购称葱白五十斤,葱绿五十斤,共五百文。问为何只用五百文就买到了一百斤葱?”
    题目数字都很简单,可是跟此前众人所学的算学却有些不同。众人拿着笔,在纸上涂涂画画,苦思冥想。虽学过算术,可是大多数人的精力都在诗词曲赋上头,对于算术不过是略通皮毛罢了。
    左含章自诩算学天赋异禀,第一道题,她略一想,也就明白了。然而第二道题,她却是解释不出所以然来。
    过了约莫一刻钟,谢如冰问道:“可有人解答?”
    室内一时静默,无人作答。
    左含章慢悠悠地出声回答道:“第一道题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一两去哪里。三人一共给了二十七两,正是二十五两在掌柜口袋,二两在店小二口袋。”
    谢如冰笑道:“左小姐说得很对!”
    便有学生不满,嘟囔道:“那夫子你怎么出这样的题目,混淆视听!”
    谢如冰正色道:“我方才说了,你们将来主持中馈,家中奴仆难道从来都只说真话?你们可得辨别才行。”
    有了第一题的答案在前,众人也醒悟过来,这题目或许用了障眼法。很快,有学生脆生生地道:“谢夫子,第二题我知道了!”语气中是难掩的兴奋之意。
    “说说看。”
    “一斤葱,是半斤葱白半斤葱绿,一斤葱十文,那就该是半斤葱白七文半斤葱绿三文。所以,卖葱者自己给错了价格了。”女学生十四五岁的模样,语速很快,颇为爽利。
    左含章一听,也恍然大悟。顿时又觉得有些羞恼,这题目竟是先被一个市井女子给解出来了!
    解题的女学生是商贾之女,名唤苏莺莺,与宫中苏淑嫔同宗,算是苏淑嫔的族妹。
    她家中经商,自小耳濡目染,对于算学最是感兴趣,当下对谢如冰十分佩服,道:“谢夫子,这太有用了你可多教我们一些才好。”
    谢如冰道:“大家可是看到了?我出这些题目,是提醒大家,算学不止是算数。真的算账,家中自有账房先生。但是,当家理事,却得能辨别真假对错。”
    众人觉得谢如冰说得有理,都收起了先前的轻视之心,专心听课。
    独有左含章,仍是不服。不过就是障眼法,拿来糊弄人,还冠冕堂皇。她就要给谢如冰一个实实在在的题目,叫她算不出来!
    到了课间小休之时,众人都在前后左右说着话,谢如冰坐在上首喝水润喉,忽而见到左含章走上前来,道:“谢夫子方才讲得极好,小女子心中佩服。恰好,前几日我遇到了一个问题,困扰了两日,恰好今日向夫子您请教。”
    她声音不大不小,足以叫室内正在讲话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课室里的说话声渐渐平息了下去,最终安静得落针可闻,人人都望向谢如冰和左含章。
    作者有话要说:
    学霸本色来咯~
    第25章 无用与有用
    谢如冰倒是不意外,毫不含糊地点头,道:“那你说说看,是什么题。”
    左含章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题目是这样的,甲乙丙丁戊五个山贼分一百块黄金,每个人按照顺序提出分配方法,有一半以上的人同意的,这方法就可行。若是少于一半人同意的,被否定的人就会被杀死。倘若每个山贼都十分精明,都想获得更多的黄金,作为头目,第一个提出分配方法,该怎么分呢?头目最多可以获得多少块黄金?”
    一众学生是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都纷纷看向谢如冰。
    谢如冰秀眉微蹙,似乎正在思考。
    左含章面带得意之色。这道题,是她在一卷前朝遗留的算学残章里看到的,又花了一天的时间,才想明白其中关节。
    谢如冰不可能见过,不可能很快做得出来。
    看她日后还有何脸面在书院教书!就该乖乖地回家带小孩。
    这么想着,她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然而,笑容还未扩展开来,就听见谢如冰开口道:“甲拿九十七块黄金,乙山贼不得,丙得一块。丁和戊有两种分法,要么是丁得两块,戊一块也没有;要么是戊得两块,丁一块也不得。”
    左含章难以置信地看着谢如冰。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她就计算了出来。
    看到左含章凝固的笑容,谢如冰也好,室中众人也好,都知道谢如冰所说是正确的。
    见左含章不说话,谢如冰道:“这题目难度甚大。如同下棋,走一步,看五步,要猜测各个人的选择,从而确定最后才用的方法。”
    “先从戊开始,对他而言,最好是前头的山贼都死掉,他可以独自获得这一百块黄金。所以,在只剩丁和戊的情况下,不管丁提出怎样的分配方法,戊一定都会反对,从而杀了丁,独吞全部黄金。丁只有支持丙才能绝对保证自家的性命。 ”
    “再看丙,他经过思考,知道丁为了保命,哪怕一无所获,也还是会支持他而投赞成票的,因此,丙会提出自己分得全部黄金的要求。”
    “但是,乙经过思考就会知道丙的分配方法,他会提出自己拿九十八块黄金,给丁和戊各一块。这时,丁和戊都得到了黄金,他们就会支持乙而不支持丙。”
    “最后,甲也猜出乙的分配方法了,他将会放弃乙的支持,而给丙一块黄金,并给丁或戊两块。所以,九十七块黄金最终给了甲。”
    “大家听得明白么?”
    左含章面色灰败的坐着,一时对自己所谓的算学天赋产生了极大的怀疑,抿着唇,不再说话。
    其他人有的恍然大悟状,有的还在思考,唯独苏莺莺,举手示意,问道:“丁若是给戊全部黄金,是不是也可以保全性命?”
    谢如冰目带赞许之意,道:“这只是一种可能。戊可能依然选择反对。而且,丁经过思考,会知道如果甲来分配,自己有可能获得黄金,而在只剩下丁和戊的情况下他根本不可能获得黄金。你说,丁会怎么选呢?”
    此时,众人都想明白了,看向谢如冰的眼神就多了敬佩之意。
    谢如冰对左含章道:“左小姐,这题甚有意思。以后若是还有什么新鲜题目,欢迎多多切磋。”
    左含章脸一阵红一阵白,不再说话。
    接下来,谢如冰的课就很顺利了。
    本以为今天能这么顺顺当当地过去,孰料,下午讲授杂学课程时,又遭到了学生的质疑。
    除了经义、诗词、书画、算学、历史,其余天文地理、五行八卦等都放在这一科目下,内容驳杂。
    “夫子,学这杂学有什么用?我实在想不明白,难不成将来给自己算卦,省钱?”一个十三四岁、长相明艳、衣着华丽的少女极不客气地问道。
    一众学生听了,掩唇而笑。左含章正在因为上午受挫而闷闷不乐,听到有人发难,立刻直起身子看了过去。
    谢如冰仔细打量了她一下,问道:“你们都认识这位提问题的同学么?”
    这才开学第一日,班上三四十人,除了从前旧识的,有好些人互相之间尚未来得及认识。
    谢如冰见到好些个学生摇头,表示不认识。她就近点了一个学生,问道:“你能猜出她家乡在何处么?”
    被点到的学生看了一眼,想了想,摇摇头。
    谢如冰又问另一个学生:“你能看出她出身何处么?”
    这个学生也是茫然地摇摇头。
    谢如冰笑道:“我也不认识她。但是,如果你们学了杂学,懂得足够多,你们就能知道,这位同学的出身来历。”
    众人被勾起了好奇心,兴致勃勃地看着谢如冰。便是左含章,此刻也都忘了上午的不快,只等着她的答案。
    “你们认得她衣裳的布料么?”谢如冰问道。
    众人都齐刷刷地去看,少女似乎很得意,挺了挺胸。
    半晌,苏莺莺道:“这是最顶尖的蜀锦,寸锦寸金,能用得起的人家不多。”
    她家商铺众多,其中就有绸缎庄,也曾见过一两匹。
    谢如冰点头,继而道:“她的笔墨纸砚,又有什么特点?”
    很快,有人说道:“上好的端砚,幽州的狼毫。”都是极好的,价值不菲。
    “还看到什么了?”谢如冰再问。
    少女被看得不耐烦,道:“问这么些有的没的,有什么用呢!别故弄玄虚了!”
    谢如冰示意她坐下,又问众人:“你们可听得出她的口音来自何处?”
    过了半晌,左含章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不是京城的,有点像归德,也有点像胶东。”
    少女一听,她最怕别人说她从外地来京城,一直十分注意讲话发音、穿着打扮,力图与京城一致,于是她瞬间恼怒起来:“胡说!我的官话怎么会有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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