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冰闷闷地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变了。对着我只有斥责和不满。”
    “罢了!早点搬走,再不见他就好。”谢如冰这般说着,第二日一早,仍是去了石府。
    石夫人命人带她去看本来给西席居住的小院子。院子单门独户,大门进去一处照壁,转过照壁是小小的院子,种了一棵树并几丛花草,上头三间正房,左右两侧各有两间厢房,小巧却也齐整。
    谢如冰看了,说不出的欢喜,连忙向石夫人道谢。
    “不必客气。”石夫人笑得和气,道,“我那几个孙女儿,刚来得京城,凡事好奇,少不得出去走走玩玩,且先休息几日,自下月初一就开始上课吧。”
    谢如冰又问了一番几位小姐的情况,心中斟酌一番,方告辞回家去。
    行经花厅,忽有一个着粉裙小女娃哒哒哒地跑到她的跟前,停了下来,抬头问道:“你就是谢家姐姐么?听说你给我们启蒙?”
    谢如冰蹲下来,与小女娃平视,道:“对呀。你叫什么名字?”
    女娃约莫五六岁,头上两个包包头,坠着铃铛,胸前挂着玉锁,玉雪可爱。
    女娃甜甜一笑,拉着谢如冰的手,道:“姐姐,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你快跟我去看看。”
    拉着谢如冰的手,就往偏厅而去。
    谢如冰跟着她,穿过偏门,又在夹道里走了十来步,就见女娃打开一个小院的木门来,道:“礼物在里面。只给谢姐姐看。”
    红菱觉得怪异,道:“谢小姐,不可……”
    谢如冰也觉得有些奇怪,但既然是在石府,又是自己的学生,若是不去,却说不过去。“我去看看,你在这儿等着。”
    谢如冰跟着女娃进去了,那院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里面不过小小一丈见方的院子,三间房间,院中铺了青石板,空无一物。谢如冰正在困惑,那小女娃却放开了她的手,跑到就近的一处屋子里,砰地把门关上了。
    谢如冰刚想说话,另一间房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黑色的影子极快地跑了出来,窜到院子中,站定了,威风凛凛地看着谢如冰,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咆哮声。这是一条猎犬,毛色黝黑,体型矫健,此刻正注视谢如冰,獠牙白而尖。
    “小黑,快去咬她!”
    “哈哈哈,她肯定被吓死了!”
    “谁要上学呀!我才不要!”
    “叫她再不敢来我们家!”
    屋子里隐隐约约传来孩童的笑声。
    “谢姐姐,你快求饶!我们就叫人把小黑给抓起来!”
    谢如冰根本没有接话,只看着猎犬不动。
    猎犬凝视着少女,突地,狂吠几声,身形一动,极快地跑了过去,两只前掌都搭到了谢如冰的瘦削的肩膀之上。
    屋里的女童吓了一跳,忙打开门,大喊道:“小黑,不可以吃!”
    然后,她们看到威风凛凛的猎犬,正伸出舌头来,轻轻地舔着谢如冰的脸。
    谢如冰蹲了下来,搂着小黑,柔声道:“你叫小黑呀?乖……”
    小黑往谢如冰的怀里拱了拱,十分依恋的样子。
    三个女童傻了眼。
    方才那个粉裙小姑娘走上前来,踢了一脚猎犬的屁*股,道:“不是说这是三叔最厉害的猎犬吗?怎么一点用也没有!”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猎犬的屁*股也是踢不得的。小黑突然一回身,目露凶光,倏忽一下就窜到了粉裙小姑娘跟前,龇着牙将她推倒在地,还凑近前去嗅了几下。
    粉裙小姑娘看着猎犬垂着口水的舌头就要滑过自己的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黑便抬头,看向另外两个女童,往前走了几步,就要奔过去的模样。
    那两个女童也吓傻了,呜呜大哭。
    谢如冰忙将猎犬拉住。
    此时,院门“砰”地一声打开了。
    “小黑,不可造次!”门口处传来一个年轻爽朗的男子声音,带着焦急。
    谢如冰一抬眼,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公子,浓眉大眼,猿臂蜂腰,穿着一身藏青色劲装,手里拿着马鞭,神色焦虑。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以后,陆大人在追妻之路上,痛定思痛,如果最初,他出尔反尔,不给谢如冰出府就好了。
    谢夫子:你说话不算话!食言而肥!
    陆大人:你说什么都行,我就是不放。
    谢夫子:你是小狗!
    陆大人:汪汪汪!我的叫声你还满意么?
    今天才发现有小天使给我浇灌了营养液,九十度鞠躬感谢!就是我还在研究从哪里可以看到营养液名单,这里就不能列出名字聊表谢意了。
    第6章 野狗
    男子看到谢如冰,很是诧异。十六七岁的少女,眉目如画,双肩瘦削,腰肢纤细,揽着高大精壮的猎犬,形成了极强烈的反差。
    也只一瞬间的功夫,他回过神来,抱拳道:“谢小姐,在下石家三爷石邈。我家几个侄女儿不懂事,多有得罪了。”
    谢如冰站起身来,抚着小黑的头,道:“我没事。小姑娘们吓坏了,快些送回去才好。”
    石邈看了下哭成一团的几个侄女儿,再看了一眼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厮,挑着眉,教训起几个侄女儿道:“你们一个两个,真是长能耐了!看今晚祖母可要上家法了!快进来领人!”
    外头候着的丫鬟仆妇忙涌进来,哄的哄,抱的抱,把几个女娃带走了。
    石邈又叫人将那小厮带了下去,“不能尽忠职守,发卖便是了!”又叫人将小黑带回兽屋,不过一会子功夫,就处置干净了。
    “谢小姐,受惊了。先去花厅喝杯茶压压惊吧。”石邈笑道。
    “无事。这猎犬……小黑并没有吓到我。”谢如冰缓步跟在石邈身后,道。
    “小黑一贯凶狠强悍,除了我的话,谁的都不听。不曾想,它却是喜欢你。”石邈兴致勃勃地问道,“谢小姐从前也养过猎犬吗?”
    谢如冰点头,道:“是啊,养了好些年呢,不过已经不在了。”
    “如今没有在养了?”石邈又问,“若是你喜欢,迟些去兽屋看看,寻一只合适的养着。”
    “可以吗?那谢谢三爷。”谢如冰笑道,眉眼弯弯如月。二郎一直想养一只小狗。
    两人在花厅坐下,石夫人听得消息,也匆匆赶了过来,一叠声地向谢如冰道歉:“小儿顽劣,我会好生说说她们的,就得劳烦你多费心了。”
    又说了一会子话,谢如冰方告辞而去。
    红菱看着谢如冰丝毫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不由得提醒道:“谢小姐,这石府的闺学,要不要做,还是再考虑考虑?今天这事,奴婢都吓出一身冷汗来了,若不是那猎犬通人性,你岂不是要受伤了?这几个孩童顽劣,指不定还会出什么花招。”
    谢如冰摇摇头,道:“红菱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如今除了石家,也没有别的闺学可去。而且,去别家,难道那些孩子就不会捣乱么?我要为人夫子,便得想法子好好教导。”
    红菱知道自己劝不动,也就闭口不言了。
    谢如冰回到陆府,吩咐张妈妈归整收拾行李。谢家被抄没之时,多亏禁军统领郗弘照顾,未对让她拿了些衣裳旧物。不过,收拾起来,也就是一个小包袱。剩下的,便是张妈妈自老家带来的一个小箱子,装了些许首饰旧物。
    “小姐,我们这是要去石家了?”张妈妈问道。
    谢如冰点点头,道:“明日就过去。那边都安排好了,妈妈勿担心。”
    张妈妈想了想,道:“小姐,这几日我们多得陆大人照顾,是不是带着二郎,去跟他道个谢?好歹,陆大人总是枢密使大人,我们不能真的得罪了人。”
    一切进展顺利,一想到明日就可以离开,谢如冰此刻心情很好,眼睛都带上了笑意,道:“张妈妈,你放心。我一会去跟陆安澜辞行道谢。”
    这一等,到了夜里戌时过后,陆安澜方回府。二郎睡了,谢如冰独自一人去了外书房。
    谢如冰来到门外,陆安澜的侍从陆定通报后,书房里头传来低沉的声音道“进来”。
    这是两世里,谢如冰头一次进到陆安澜的书房。
    烛火通明,书房宽敞,四周都是书架,有些十分齐整,有些却是书册画卷堆叠,放得满满当当。
    临窗是一个大大的书案,上头更是文书卷宗堆积如山。陆安澜就坐在文书之后,腰身笔直,一手拿着一卷册子,一手拿着毛笔,不时圈圈画画。看到谢如冰进来,他抬眼望过来,问道:“什么事?”
    谢如冰道:“我来,想谢谢陆大人对我们的照顾。这是我从前的画作,就当是谢礼。”说着,上前几步,从袖中拿出一幅画来,递给陆安澜。
    陆安澜看了谢如冰一眼,放下手中的书册和毛笔,接过来,缓缓打开画卷。
    画卷上一株石榴树,下头两只猎狗,一黑一白,龇牙咧嘴的,正在互相追逐着。
    陆安澜看着这幅画,沉默了半晌,方抬头看谢如冰。少女站在案桌之前,身形瘦削,小脸尖尖,这短短几日,确实也是吃了苦头。
    “陆大人,我明天就搬走。”谢如冰感觉到陆安澜整个人缓和了下来,连忙道。看来,送画是送对了。
    这是她十三岁时画的,画的是从前陆安澜养的两条猎犬,本是要送给陆安澜二十二岁的生日礼物。但是,陆安澜一直没有来,这画也就一直留了下来。
    陆安澜大约也是想起了旧事,这回没有发火,只是淡淡问道:“为什么这么坚持离开陆府?”
    谢如冰咬着嘴唇,沉默不语。重生之事,太过玄幻,自不能随便说。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恍惚,觉得前世或许只是一个梦而已。但是,梦中中毒剧痛的感觉太真切,她不敢去赌。
    陆安澜又问:“什么原因,竟是我都不能说么?别拿什么名不正言不顺来搪塞我。”
    谢如冰确实想说名不正言不顺,此刻却直接被陆安澜断了路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见少女还是沉默不语,陆安澜刚刚消散了一些的火气又蹭地聚了起来,他将画卷一掷,冷冷道:“听说石家三爷翩翩少年郎,还允诺说送你一只狗。难不成一只狗儿就把你收买了?”
    谢如冰本想着缓和与陆安澜的关系,好叫明日走得顺利些,谁知不过几句话功夫,陆安澜又恶语相向。
    她捡起桌面上的画卷,气鼓鼓地道:“既然你不稀罕狗儿,那画卷我拿走了!”
    说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的时候,门还“砰”地响了一声。
    陆安澜站起身来,追出几步,又停了下来。
    他带谢氏姐弟回府,本意在于要控制二人,看谢明时一案背后究竟还有何人。
    谢明时与他有仇,他内心有种隐秘的期待,就是叫谢氏姐弟吃吃苦头,叫他们明白家破人亡、无家可归的痛苦。
    谢氏姐弟在不在陆府,都无关紧要。他可以安排好人手,在陆府外甚至更容易找到窥探者。
    而且,让她在外面,经历一番风霜雨雪、困苦交加,待到走投无路时,才知道陆府的好!这样,她才会心甘情愿地待在自己身边。
    这般想着,他唤了陆定和赵双进来。陆定是他的侍从长,赵双则是暗卫头子。
    赵双心中为这位谢小姐捏了一把汗。从来还没人敢这么给枢密使大人甩脸色。
    他悄悄看了一眼陆安澜的脸色,确实黑沉沉的。
    “你们俩,一明一暗,安排好人跟着谢氏姐弟,仔细看好了,究竟有什么人在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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