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坐在副驾驶座上,手机忽然没了信号。
    他们正在前往龙景小区的路上,城郊信号差是常态,但陆淮仍是出于本能的戒备心,伸手摸了容礼的兜。
    “允许自己的手机欠费,这是件值得感到羞耻的事。”
    误以为陆淮的手机欠费,自己手机被强制征用,容礼带着非常正人君子的笑容,柔和的眉目中带着冷光,“即使在订婚这种,容易被情绪冲昏头的日子里。不经允许擅自摸兜,依旧是件不礼貌而可耻的事情。”
    “没信号。”
    陆淮抬起眼皮,眼珠漆黑难辨。
    “停车。”
    或许是天生的同类,容礼和他有份说不清道不尽的默契,无需多问,径直伸手朝后头比手势,旋即踩下刹车。
    后头的兄弟朋友们丈二摸不着头脑,纷纷打趣陆淮是否临时悔婚。但被他眼神一扫,便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人人心里犯嘀咕,这位热爱没事找事的祖宗又在玩什么花样儿?
    但没人敢问。
    陆淮带着他们站在离车很远的位置,眯着眼睛盯着车窗上凝聚的小小光晕。又盯着不远处的道路摄像头,手指漫不经心地拨着烟盒盖子,忽然问:“谁手机有信号?”
    “没有。”
    “没有。”
    “我也没有。”
    “奇怪,以前走这块可没这样。”
    “顶多反应慢点?”
    所有人都没信号。
    陆淮与容礼眼神接触,瞬间分离,已然心知肚明:
    有人搞鬼。
    北通位列南方城市前三甲之一,交通干道自是四通八达。出城的道路多又多,数这条通往‘富人区’的路最荒僻。临近年关的工作日,来往车辆少之又少。
    木仓战埋伏不至于,问题多半出在车上。
    刚挑个懂车的小跑腿,去查看车辆问题,忽然听得滴滴两声长而有力的喇叭叫唤。众人抬头,只见通体漆黑的摩托车气势汹汹地笔直冲来,临近头出才猛然拐个弯。
    道路边细尘飞扬,高而细瘦的阴影现身其中。
    男人们挥灰头土脸地咳嗽两声,挥挥手,这才发觉来人是个女的,穿着宽肩黑西装,五官冷艳颧骨稍高,带点不讲情理的高冷范。
    “陆先生。”
    她漂亮的眼珠直接找到陆淮,面无表情道:“我来传话。”
    *
    容嘉诚,男,二十七岁,五岁被弃养于北通爱心孤儿院,八岁被容家妈妈领养,成为容家第二子。
    他自小俊美机敏,讨得养母欢心,但因为血缘关系,始终不被养父认同,难以触碰到家族企业。
    亲生儿子温吞而无所为,同样仅仅因为血缘关系,养父坚持将最好的位置留给亲儿子,避开老婆立遗嘱,不肯将家中分毫白送给养子。
    得知此事的容嘉诚并无怨言,甘心放弃前途大好的位置,放弃一切,转而进入娱乐圈接手烂摊子,以此表明,他对容家的东西没有任何贪念。
    正处于处处失意的低谷中,他遇到乔乔,这个与他故事相近,又比他积极乐观很多的年轻女孩。
    他不由自主地关注起乔乔,决心将公司打造为国内屈指一数的经纪公司。也恰巧在这时,容家亲儿子容礼忽然逝世,养父改培养容嘉诚为家族接班人。
    而乔乔也获得最佳新人奖,男女主的逆袭之路由此开始。
    以上便是《国民甜心》男女主相逢的大致脉络。
    张助理看向容礼,“由于作者本人的心血来潮,你遭遇车祸的时间正是二零一九年一月十四号,停止呼吸的时间是五点二十分。”
    再看向陆淮,“小说里的你,上个月彻底拒绝乔乔的告白,从此下线生死不明。”
    最后收回目光,还是面无表情,“我的话传完了。”
    故事至此已经全盘改变。
    小说中的车祸究竟是不是意外,没人知道,至少现实中的车辆被人动过手脚。信号屏蔽不是意外,道路监控应该正在罢工,有人想玩一出干干净净的‘巧合’。
    嫌疑犯有两个。
    近日日子过得不顺畅、喝凉水都塞牙缝的陆仁迦,或是创业公司掉入高明的商业陷阱,因此而负债累累的容嘉诚。
    “陆仁迦没有这份智商。”
    容礼看着冲入山谷的空车,依旧面带微笑,“容嘉诚有这份智商,奇怪的是他没有铤而走险的胆量。我现在开始相信剧情的神奇力量,应该不算迟?”
    “信我不迟。”
    陆淮递去一支烟,又往嘴角压一支,点燃打火机时眉目阴戾,宛若血腥碎块中伺机而动的猛兽,锋利的爪子现出钢铁一般冷冷的色调。
    作为具有绅士涵养的现代社会好青年,容礼不碰烟酒也不碰女人。但望着陆淮这副模样,他近乎被催眠般,下意识偏头,让卷烟触碰到危险又耀眼的火苗。
    隐藏的屏蔽器被拆除,手机恢复信号,进来几条短信又出去几条。陆淮表情散漫,看不出情绪和盘算。
    容礼问:“你觉得是谁?”
    “我不在乎是谁。”
    他的语气低沉而凶险,已然冲破牢笼。
    容礼的嘴角弧度不禁再上扬些许,又问:“陆小少爷什么时候算账?”
    “现在。”
    容礼手上的烟正在绝望的自燃着,陆淮也凑过来点烟。
    土黄色的烟丝迅速燃成灰烬,他轻微抬起薄薄的一层眼皮,眼里是暗无天日的荒漠。
    这才对。
    容礼由衷赞叹:这才是真正的陆淮,与规则格格不入的原始野物。是那个陆老爷子都束手无策的坏小子。
    也是让他心甘情愿追随,渴望成为其军师的陆淮。
    许多年以前,陆淮拒绝了政治道路,拒绝了他。但现在,因为对手和心爱的女人,那个陆淮又回来了。
    如此璀璨夺目。
    令人满腔热血为之躁动。
    *
    前脚闭眼倒时差,后脚被半路拦截,被打包丢进后备箱一路颠簸,最后被丢到鸟不拉屎的废弃仓库。
    陆仁迦内心是崩溃的。
    过期食物和臭水沟的味道萦绕不休,他努力屏住呼吸,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不是一个人被抓的。
    “乔乔?”
    陆仁迦压低声音叫唤,绑在背后的双手四处摸索。
    指尖碰到黏黏腻腻的块状物体,这位养尊处优的花花公子龇牙咧嘴,即使眉目被遮盖,依旧顽强表达出嫌弃之意。
    “乔乔你在吗?”
    这次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因为他骤然发现,自从与乔乔相遇后,他的倒霉程度好像直线上升。不但平白无故挨打被坑,想要的场子和女人被人抢,发展到现在竟然还被绑架?
    这不是在自家门口跌跟头么?
    自觉要被笑掉大牙,陆仁迦愤怒咬牙,又在想,到底是哪个狗眼不识泰山的三流货色,竟然敢在北通对陆家人下手。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似乎听到铁门打拉开的声响。
    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
    越来越近。
    陆老爷子教过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中就有以脚步声获取信息。这方面数陆淮成绩最好,不过他也不差,分分钟猜到对方是个身高不容小觑的男人,不胖不瘦刚刚好,且性子不急躁,脚步里带着点慢悠悠的态度。
    “你……”是谁?
    刚吐出半个字,狠狠的一脚踹在胸前,五脏六腑骤然移位般的疼痛。陆仁迦声嘶力竭地咳了两声,抬起双腿在空中胡乱踢蹬。
    本想拖延时刻,不料反被抓住脚底板。
    一股残忍的蛮力突如其来,硬生生摁下他的膝盖,把整条腿掰成朝外的钝角。
    “啊啊啊啊啊啊!”
    冷汗密匝匝掉落,陆仁迦疼得以指甲挠地板,恍惚听到清脆的‘咔嚓’声,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听。
    他认出这种近乎享受的、折磨人的手法,发出杀猪般的惨叫:“陆淮你他妈在发什么疯?”
    “先生你认错人了。”
    对方下蹲在眼前,捏着嗓子道:“我不是陆淮哦。”
    草他妈的狗杂种。
    “别装了我知道是你,你他妈当我忘了小时候怎么被你折腾的?”
    发现自己被当成傻子耍,陆仁迦简直怒不可遏,“还有变声这套,玩了这么多年没屁点长进,你能滚去上几节变声课再来吗?!”
    所有人都知道,陆淮为人处事讲究心情,俗话称为随心所欲。陆仁迦用长长一段血泪史才摸出经验:陆淮是个吃硬不吃软的怪东西,你越是求,他越是狠。你和他比狠,他倒觉得你有意思,先了解了解再下手。
    果不其然。
    眼前黑布被轻轻揭下,时隔多年,陆仁迦与陆淮如此近距离的面对面,心里全是奔腾的草泥马,气愤上天的不公。
    就这狗东西,怎么就比他长得更人模人样呢?
    穿着正儿八经的西装更衣冠禽兽了!
    还结婚?!
    怎么有女人瞎了眼嫁给他?
    不是脑残就是受虐狂!!
    “我哪里惹你了?”
    陆仁迦忍着剧痛,用牙缝里挤出话语,“赶紧放了我,这事我当没发生过。不然让爷爷知道,你就死定了,他最不允许自家人内斗了!”
    “又不是葫芦娃,每天爷爷爷爷的……很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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