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行人气势赫赫地进了府衙,钱县令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上。
    “钱大人!”郑师爷赶紧上前扶住了他。
    钱县令握住了郑师爷的手,冷汗直冒:“师爷啊,这可怎么办?”
    “大人,别慌。这案子人证物证齐全,定然不会出什么纰漏的。”郑师爷转着眼珠,给他出主意道,“大人,你就放心吧。就算重审,也不过是把过程重新走一遍。”
    那厢王二狗听闻风声而来,看到钱县令正站在府衙大门外,忙大步走上前,紧张地询问道:“叔父,我听说要重审苦灯那老秃驴的案子?可这案子已经了结了呀!”
    钱县令惟恐让人看见自己与他扯上关系,忙推开了他,低声斥责道:“你快闭嘴!”说着,甩了甩袖子,扬长而去。
    “叔父!”
    ***
    听说桃城来了位钦差大人,还要开堂重审苦灯大师的案件,附近的百姓都沸腾了起来。桃城许久未曾有过如此热闹之事,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公堂前很快聚集了一大群看热闹的百姓。
    “不是说两日后便要斩首了吗?怎么又要重审了?”
    “听说是因为从上京来了位钦差大人,”
    “这么说来,苦灯大师真的是冤枉的喽?”
    听着百姓们的窃窃私语,钱县令心中叫苦不迭,更加诚惶诚恐地看着白芨。
    白芨视若不见,只看着手上的一摞纸,问:“这就是那几宗命案的案卷?”
    钱县令忐忑不安地回答道:“是的,大人。”
    白芨随手翻了翻,便扔给了身后的沈衍和姜妩:“你们二人先替本官看看,待本官审问完毕,再详细查看。”
    “是的,大人。”
    姜妩垂下眼睑,藏起眼中的笑意,迅速翻看起手中的案卷来。
    白芨惊堂木一敲,装模作样道:“升堂。”
    “来人,把疑犯苦灯大师带上来。还有此案证人,一并请来。”
    不多时,有三人被带到了公堂上。
    苦灯大师是一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身披着半旧的袈裟,他已天命之年,蓄着一把花白的胡子。尽管穿着囚服、身上套着枷锁,却依然波澜不惊,仿佛立于尘世之外。
    除了苦灯大师外,还有一穿着素服、头戴白花、丫鬟模样的女子,以及一身穿布衣的年轻男子。
    “叩见大人。”
    白芨直盯着面前三人,仿佛陷入了沉思。
    钱县令擦了擦汗,提醒道:“大人,人都来齐了,您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白芨毫无反应,直到被沈衍不着痕迹地捅了下,方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道:“先将案情陈述一遍吧。”
    钱县令一愣:“回大人,这案子……”
    “没问你。”白芨睨他一眼,随手往下面一指,正好指中了苦灯大师,“就你吧,从你这里说起来,你是何人,案发当天发生了什么事。”
    苦灯大师道:“回大人,草民是夕缘寺的住持。”
    “案发当日的清晨,韦员外府中的丫鬟以韦府小姐的名义请老衲过去一聚。当老衲来到韦府时,韦府小姐却蓬头乱发地从屋中冲了出来,发疯地用簪子刺向老衲,并将老衲推了出门。后来那位丫鬟将老衲请到旁边的屋中,递给老衲一杯茶。没想到老衲喝了之后,便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老衲便发现自己身在韦小姐的闺房,手中拿着一根染血的发簪,而韦小姐就死在我的身旁,身上是被奸`污的痕迹。”
    丫鬟立刻跳起来反驳:“你胡说!分明是你想要奸污小姐,小姐反抗,才用发簪刺伤了你!”
    苦灯大师双手合十,容色平静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妄语。”
    “才不是……”
    白芨出声打断道:“还没问到你,不要插嘴。”
    “是,大人。”丫鬟讪讪地止住了话。
    白芨喝了口茶,才道:“好了,你现在说说,你是什么人,你的版本又是什么?”
    丫鬟道:“回大人的话,奴婢名叫锦绣,是韦员外府上的丫鬟。案发当天,小姐邀约杨公子的事情被老爷发现了,老爷大发雷霆,就把小姐关在屋中,不许她出门。小姐心情苦闷,便让我将苦灯大师请来,没想到,苦灯大师会……”
    说到此处,她又心急如焚地补充道:“奴婢绝对没有说谎,大人可以命人检查大师的身体,他身上有被发簪刺伤的痕迹。”
    白芨没有说话,倒是钱县令立刻给旁边的官差打了个眼色。官差走上前,当众掀开了苦灯大师囚服,但见他右边的胸膛上的确是有被刺伤的痕迹。
    白芨疑惑地问:“你说的杨公子是谁?”
    “回大人,正是草民。”回答之人,并不是丫鬟,而是一旁久未开口的年轻男子。
    “你又是什么人?”白芨看向了他。
    年轻男子道:“草民杨文耀,是一名书生。命案发生的前一天,韦小姐派了锦绣姑娘前来,告之草民近日新收集了一副字画,希望带来与草民一同共赏。但到了约定的时间,韦小姐还未出现,草民觉得奇怪,便到韦府打听,没想到看见锦绣姑娘惊慌地跑了出来,说韦小姐遇害了,于是……于是……草民便来到官府报案。”
    白芨若有所思,随即看向了钱县令,问道:“钱大人,这三人的证词不一,你是怎么判断真假的?”
    钱县令吓了一跳,而后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忙道:“下官自然是根据仵作的验尸结果判断的。”
    “那传仵作,本钦差要问他些话。”
    钱县令赶紧道:“是,来人,传仵作!”
    随着一声喊话,一名年约三、四十岁的男子匆匆而来。
    他往地上一拜:“小人赵文和叩见大人。”
    “起来吧。”白芨道,“我且问你,死者的尸首可是你勘验的?”
    仵作起身道:“回禀大人,勘验尸体的正是小人。”
    白芨问:“死因为何?”
    仵作道:“是被人刺穿喉咙而死,凶器是一把发簪。”说着,将装着发簪的匣子呈了上前。
    白芨佯作要借光线细看匣中的发簪,将匣子举往身后,过了好一会儿才交还给仵作,“这就是将韦府小姐刺死的凶器?”
    仵作毕恭毕敬地道:“回大人,正是。”
    白芨又问道:“哦,那……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回大人,从尸身变化及血迹的凝固程度看来,死者应该是在辰时到午时之间。”仵作解释道,“但按照韦府一干下人的证词,小人推断韦府小姐遇害的时间应该是在己时。”
    钱县令适时地接话道:“江大人,你看,这部分和之前的供词一模一样,都完整地记录在案卷上面,下官可没有判断错误。”
    “这……”
    白芨不知如何接话。
    这时,白术站了出来:“大人,嫌疑人和证人都各执一词。草民认为,这验尸结果并不能证明任何一方证词的对错。只是凭一方的证词推断遇害时间并不严谨,有偏袒之嫌,若是凶手令有其人呢?”
    白芨赶紧顺着道:“那你认为如何?”
    白术提议道:“草民希望大人重新验尸,再作判断。”
    钱县令惊了一惊,“重新验尸?!”他疾言厉色地喝了一声,“荒唐!你说重新验就重新验了吗?”
    白芨以拳头抵唇,咳了一声,道:“你说得……有道理!”
    钱县令惊呼出声:“江大人!”
    白芨不理会他,而是询问仵作:“韦府小姐的尸首目前在何处?”
    仵作道:“回大人,还在府衙中,昨日才刚结案,韦府还未来得及将尸首取回。”
    白芨却犹豫了起来,下意识看向沈衍。
    对上沈衍警告的眼神,白芨豁出去般,一咬牙,两眼一闭,说道:“那就、那就再去验一验吧!”
    钱县令几乎要晕阙过去了。
    ***
    进门之前,仵作将几块布巾分发到各人的手中。
    “这是用苍术和皂角熏过的布巾,劳烦大人和各位官爷以此蒙住口鼻再进去,避免感染尸气。”
    仵作推开了门,这间屋中四个角落都放着火盆,里面燃烧着苍术和皂角,散发出和布巾一样的气味。
    刚进入这屋子,白芨的腿便软了。他紧紧攥着白术的衣袖,两股战战:“我快不行了……”
    白术奇怪道:“你刚才的表现不过很不错吗?”
    “不,你不知道,我差点就……我,我能不能不进去。”白芨白着一张脸看向沈衍,声音颤抖,“主、主……你明明知道,我、我……”
    “血、血啊——”
    不经意间,他似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两眼一闭,便晕了过去。
    钱县令和郑师爷匆匆忙忙跟进来时,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大惊失色:“钦差大人!”
    府衙的后院顿时鸡飞狗跳、兵荒马乱。
    “真没用。”沈衍哂笑一声,语气里是满满的嫌弃。
    钱县令一行人都出去了,姜妩往外张望了一眼,随即轻掩上门,回头直截了当地问道:“我翻了前面的案卷,上面说前几名遇害者的死状都是一致的。那验尸格目上是如何写的?”
    仵作愣了一下,犹豫:“这……”
    沈衍走上前来,道:“钦差大人交代了我们仔细调查此事,你但说无妨。”
    “是的,他们都是被利器刺死的。”仵作如实道,“被利器瞬间穿喉。”
    “穿喉?”
    仵作点了点头:“没错,不像是寻常的打斗引起,反倒像是……”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杀手杀人的手法。”
    “那为何这上面没有记录?”姜妩看着手中的案卷,疑惑地问,“这一点,你和县令说了没有?”
    仵作道:“说了,但县令大人说,这么点小问题影响不了断案的结果,所以就没有理会了。”
    姜妩翻看着案卷,陷入了沉思。
    除了苦灯大师和证人的证词有矛盾外,目前一切证据看起来都无懈可击。
    若物证和验尸格目都未出差错,那么,该从哪里……
    姜妩强忍着不适,往覆盖白布的地方看了一眼。
    因覆盖着白布,并不能韦依依的尸首此时的状况,只有披散的头发外露。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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