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的焦心和无力,陪伴着薄时绯从京市到南城。
    兴许是内心虔诚的祈祷奏了效,下飞机的那刻,他收到落水事件的最新进展——
    @娱乐速递:经搜救队紧急抢救,在中游河道发现姜知,现已将人送去就近医院,让我们一起为姜知祈祷。
    捏紧的心稍稍一松,薄时绯眼里蒙上水光。
    “知知……”
    他强忍着搓了下发红的鼻尖,再等不及,一头扎进室外的寒冷中,在其他人手里抢下一辆计程车,上车便冲司机说:“以最快的速度去忆古医院!我出十倍车费!”
    司机一愣,侧目对上一双担忧的眼睛,不敢耽误,立刻踩下油门往车道冲去。
    计程车飞驰在公路上。
    车内气氛低沉得让人压抑。
    司机紧紧抓着方向盘,试着缓和气氛,便套近乎地问:“小伙子,这么着急,是家里人出了什么事吗?”
    薄时绯垂在膝盖上的手紧握成拳,他哑着嗓子,艰涩地回答:“未婚妻…落水刚被救上来……”
    “这天气!”司机唏嘘,心里知道那姑娘一定凶多吉少,估计他情绪,还是安慰他宽心,“别着急,吉人自有天相,她有你这么个关心她的未婚夫,会没事的。”
    薄时绯没有心情闲聊,抬手捏着发酸的眉心,不再接话。
    车内再次陷入死寂。
    刚才薄时绯突然上车,语气又急又躁,司机被弄得一阵慌乱,这会儿才注意到他载的乘客有点眼熟。
    惹眼的白金亚麻色头发,一身单薄的演出服,好看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样。
    这个人……
    他眯起眼回忆了一番,忽然间灵光乍现!
    他女儿卧房里的墙壁上贴的就是这个人的照片!叫…叫什么绯来着?听说还是个巨星!
    他正要问,对方已经摸出手机,问他要收款码。
    “三千?!”司机看到屏幕上的数字,惊得咋舌,“用不到这么多!你未婚妻出事,我开快点是应该的……”
    话音落下,再抬头,副驾驶座上已经没人了。
    靠!这人不要命了?他车都没停稳!
    手忙脚乱踩下刹车,再抬头,就见那抹身影消失在医院大门深处。
    司机摇头叹息。
    人家都有未婚妻了,还那么痴情,回去他得劝劝女儿别再成天趴在海报上说要嫁给这个帅小伙了!
    ……
    薄时绯几乎是跌跌撞撞赶到了姜知的病房。
    守在门口的保镖上前阻拦:“这里不能进。”
    “知知!”薄时绯不管不顾,横冲直撞想进去,“让开!我未婚妻在里面!”
    紧闭的房门打开。
    神色阴翳的姜彧站在那里,对着他吐出冷冷的一个字:“滚!”
    越过姜彧,薄时绯看见病床上安静躺着的女孩,脸上戴着氧气罩,面色苍白如纸。
    他心一跳,更加激动地朝里闯:“知知!”
    腹部被迎面狠踹了一脚,他吃痛地曲起膝盖,半跪在地,抬眸处,姜彧通红着眼,居高临下地警告:“滚!还要我说几遍?”
    薄时绯重新站起来,迎上姜彧的目光,脸上写满固执:“我不走,在知知醒来前,我都不会走。”
    目光再次落向病床上的女孩,眼底眷恋缱绻而过,便又失神地补上一句,“她醒来后,我更不会走,我就在这里陪着她,等她好起来了,我们一起回京市……”
    姜彧冷笑了声,还是那句话:“滚,这里不需要你。”
    薄时绯毫不退让:“知知需要我。”
    姜彧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片刻,漠然地关上了门。
    仿佛将他所有的希望都合上,薄时绯强忍的情绪终于崩溃,他红着眼睛,疯了似的砸门:“让我进去!知知!知知!知知——!”
    守门的两名保镖对视一眼,将薄时绯拽开,公事公办地说:“先生,请你离开,否则我们不客气了!”
    薄时绯恍若未闻,再次冲了过去。
    这次保镖们终于不再留情面,狠狠将他推倒在地。
    沉闷的撞击声后,走廊安静了片刻。
    保镖以为他终于老实,然而,地上的男人却爬了起来,重新朝门口走了过来。
    那双深敛的眼眸似下着雨,满是湿漉漉的悲悸。
    保镖愣了愣。
    下一秒,就见男人嘴唇一颤,就这么站在门口,旁若无人地哭了起来。
    “知知……”
    “说好了一起跨年……”
    “你不要…食言……”
    剔透的泪珠不断从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滚落,明明是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此刻却哭得像个被丢弃的小狗,让两名保镖都有些不是滋味儿。
    “诶,你先别哭啊!”保镖有些无措地说,“我去帮你跟老板说说情,行吧?”
    薄时绯吸了下鼻子,稍稍止住啜泣,通红晶亮的眼里燃起希望,看上去可怜又可爱:“真的?”
    保镖无奈:“真的。”
    请示地敲了两下门,保镖擅自推开了病房的门,勇敢迎上老板不悦的目光,踟蹰着说:“老板…这个人他一直在门口哭,要不…就让他……”
    话没说完,就感觉耳畔一阵风过,他帮忙求情的人推开他和同伴,急急地冲进了病房。
    “知知!”那声音带着哭腔,可怜得不行,“知知我来了!你醒醒!看看我!”
    姜彧脸色难看,就要过去把人扔出去,然而,余光却瞥见妹妹的手指似乎轻轻动了一下。
    他瞳孔一缩,脚步就这样停下,试探着唤了声:“知知?”
    没有反应。
    薄时绯跪在床边,抓着姜知没打点滴的手,满脸都是泪:“知知…就算是拒绝,我也想听你亲口说……我不要这样…不明不白……”
    手指又动了动。
    比刚才反应更甚。
    姜彧欣喜若狂,偏头朝外喊:“医生!叫医生!”
    虽然妹妹是因为薄时绯才有了苏醒的迹象这点让他不快,但总好过她就这么一直睡下去。
    医生说她在河里待的时间太久,积水的不仅仅是肺部,很可能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他已经联系好国外的医疗机构,准备再观察几小时,若是情况没有好转,立刻给妹妹转院。哪知这个混小子来她床前一通鬼哭狼嚎,妹妹就有了反应。
    姜彧心情复杂。
    这段恋情,看来是不同意都不行了……
    第76章
    像是做了一个漫长而沉重的梦。
    梦里, 姜知看到另一个女孩的一生——
    失去双亲和哥哥决裂、暗恋无果、叛逆堕落, 刻意地让自己遍体鳞伤, 以此来惩罚自己最亲最爱的人。
    在她又一次糟践自己的时候,哥哥找到她,把吓懵的导演直接从三楼的阳台扔了下去,然后脱下西装外套将她紧紧裹住, 眼睛通红地问:“这就是你想要的?伤害自己来惩罚我?姜知,你怎么这么幼稚!”
    这时的她早已满心疲惫,却固执地不肯接受他丝毫的温柔:“这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就算你恨我,我也不会再由着你这样继续糟蹋自己!”哥哥发狠,不再纵容她荒唐的行为。
    她报复性地把hiv的确诊报告递上,讽笑着问:“已经迟了。”
    看到哥哥几近崩溃的表情后, 却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只有无尽的空虚和凄凉。
    再后来, 哥哥自杀了。
    穿着平日里那身肃然的黑色西装,从姜氏大厦的顶楼跳了下来。
    那个站在神坛上的男人, 选择了最绝望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留给她一句对不起和群龙无首的姜氏。
    她无力守住家业,也无心再去抓住什么,像局外人般看着其他家族蝉食姜氏, 再看着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
    苏晚晚和陆凌寒结婚的那天,她来到曾经姜氏大厦的顶楼,注视着哥哥临死前注视过的风景, 纵深跳了下去。
    风在耳边逆行。
    她悲哀地想,她的人生就是场没有出路的逃亡,她跌跌撞撞地往前,将沿途风景都毁掉。
    尤其……
    毁掉了哥哥……
    他明明才是最无辜的。
    如果可以,她希望时光倒流,有人能代替她让人生重新步入正轨,让哥哥幸福,让一切圆满。
    ……
    姜知溺水般深陷在这段不属于她的人生里。
    悲伤、悔恨、绝望,各种黑色情绪缠绕她四肢,拖着她一起沉沦。
    她想要离开,却感到无尽的疲惫,视线渐渐变得狭窄,头顶遥远的地方轻轻漾着水波。
    她缓缓闭上眼,想要就这样睡去。
    然而……
    “知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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