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不止门口那几个大少爷,连厨房里点柴火的小杂役都吓呆了。
    叶勉心情很好,洗了洗手,转头信誓旦旦道:“哥哥今天给你们露一手,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当代五好少年。”
    门口几人和做梦似的,就看叶勉从一大坨面团上揪了一小块儿拍在案板上,用拳头“咣咣咣”地把面团儿砸成一个圆饼形状,又抄起一根圆棍儿在圆饼上面推来推去,就见那圆饼就越来越大,越来越薄......
    其实叶勉心里也没底,他前世倒也不能算是会做饭,不过爸妈不在的时候,偶尔煮个挂面,炒个番茄鸡蛋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叶勉一边在脑子里回忆着他外婆做手擀面的步骤,一边动作笨拙地用擀面杖把面饼滚薄,之后又抄起一把菜刀把面饼切成一条条的宽面皮。
    这边叶勉切好面,那边灶里的水也烧开了,叶勉把面条和几碗高汤一股脑都倒了进去,想了想觉得不太满意,又撕了些鸡腿肉,找了一篮生鸡蛋,在灶沿儿边上磕了两下,打了几个进去。
    没过一会儿,灶边就香气四溢,叶勉又命那小杂役洗了把青菜,他自己则十分认真如在实验室兑化学药剂一般,一点点地加着盐,调试咸淡,最后出锅前还淋了些许芝麻油。
    五碗冒着热气青菜鸡汁面,上面还各卧着一颗白胖的荷包蛋。
    他也不指望门口那几个已经惊掉下巴的少爷身子能进来吃,便和那个小杂役一起用托盘给他们端了出去。
    魏昂渊几个见鬼似的看着叶勉,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连出恭草纸都要挑剔一番的叶四少爷吗,怕不是被山里什么不干净的给附身了吧?
    温寻率先抵不住面条香气的诱惑,拿起筷子挑起一根小口地尝了尝,另外几人都定定地盯着他看。
    “怎么样?”李兆轻声问道。
    “呃......”温寻舔了舔嘴唇,略犹疑道:“好像还成?”
    天上银月斜挂,繁星满穹。
    几个锦衣少年蹲在桃溪山庄的灶房门口,无人讲话,俱都捧着碗闷头吸溜,最后也不知道是哪个“噗嗤”一声先乐了,后面几人都忍不住跟着大笑起来,东倒西歪地乐成了一团儿。
    六皇子听了庄子里暗卫的禀报,笑得不能自已,好一会儿才转头对庄珝说,“峥澜卖六哥个面子可好?以后别再难为这孩子,难得遇上个这么有趣的,我倒喜欢得紧。”
    庄珝抬起头,缓缓瞥了他一眼,“那位可没打算卖你面子,你且等着,要不了两日京城就会传出桃溪山庄待客散漫,吃饭不管饱,把一干贵客饿得跑去灶房自行下厨的谈资趣事。”
    六皇子一愣,随后又大笑起来,道:“这倒也无妨,桃溪山庄如今已易主,我想叶家这位精怪的小公子早已替我考虑周全。”
    荣南郡王一噎,又拿起手上的书卷,冷道:“随你。”
    见庄珝吃瘪,六皇子又是畅快地乐了一阵,随后怅然道:“这么有趣的人一直落在宫外倒没意思,老八倒是正缺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伴读,我看......”
    庄珝抬起头不耐烦地打断他:“只劝你先去国子学行思阁打听打听。”
    “怎么?”
    “进了宫,怕是要么就被杖罚而死,要么就在太学掀了天,我看哪个你都承受不起。”
    “哦?”六皇子挑眉而笑,“我倒是听说这孩子算学学得极好,竟比你还强些,是怎么回事?”
    六皇子故意刺他,庄珝也没恼,只淡然道:“多吃些猪脑花,你也可以。”
    第29章 溺水
    旬假结束, 一大早叶勉就跟个要爆炸的小炮仗似的冲到了教苑。
    贾苑正给他这杀气腾腾的模样唬了一跳,暗自腹诽这又是哪路神仙不开眼, 得罪这小魔星了?
    他现在见到叶勉就头疼, 能躲则躲,奈何人家今日却是十分有道理,他不但不能赶人, 还要找人过来慎重商议。
    今日旬考张榜,荣南郡王又夺得所有科目头甲第一名,算学一科,他与叶勉二人同为榜首。
    其实双榜首这事儿,国子学之前却也从未遇过, 这次这评比结果也是众博士商议过一回的,奈何算学这个学科与其他科目不一样, 比如做文章, 两个人写得再好,考官也能因为个人偏好评出个第一第二,而算学却是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庄珝和叶勉二人算学都考了“满分”,也着实让考官为难品评。
    叶勉十分不同意贾苑正的说辞,不高兴道:“那就是博士们出的算题太简单了,瞧不起我们呢。”
    贾苑正差点气了个倒仰, 叶勉的算学先生曹博士赶紧出言安抚,“此言差矣, 此次算学考题不仅没有从简,反而比之前都繁复难计,其他学生已经是半数都得了丁等。”
    叶勉垂眸想了想,说:“那难度不加就只能加题量了,下次旬考,这样的算学考题请来十份,正确率高者为胜,若正确率一样,则答题量大者为胜,如何?”
    学里的先生们都被他给逗乐了,贾苑正笑的无奈,摸着胡子叹道:“倒是从未见过你对学业如此上心,真真是同胞手足,难得你对你哥这片回护之心。”
    曹博士也笑着摇了摇头,道:“好了,国子学旬考不是儿戏,容不得你胡闹,至于下次如何出题,我们自会考量做改,你只管好好读你的书就是。”
    得了这样的答复,叶勉自然是满意的,深深地行了个学生礼,十分开心地跑了出去。
    想想那只高傲的孔雀永远有一个科目的名字无法填在榜首,且永远在自己身下,就甚是解气。
    郁气散了,自然阳光明朗,万物可爱。
    春意暖暖,日色灿烂,这么好的天气哪个耐烦回去学屋听那薛老头摇头晃脑?
    况且现在回去也是迟了,没准还会被先生罚去站廊子,那还不如他自己在外面悠哉,叶勉给自己塞了个理由,便心安理得地跑去了湖边。
    阳光下,金晕满撒,波光粼粼的未湖湖面因风而皱,湖心处不少人在泛舟,叶勉看的心热,赶紧跑去掌物司订了一条乌篷船。
    国子学的舟船这些日子甚是紧俏,尤其是到了午时,大家都想膳后去泛舟游湖,可僧多粥少,旬考前启瑞院还因为抢船和其他院子起了冲突,差点被行思阁给逮了个正着。
    叶勉想了想又去找了个经常给他们跑差的小侍童,让他去西南墙死梅林那里去找魏家接应的仆役,如此好春光,在玉仙楼订些好菜色送来,让他们在船上享用岂不是更妙?
    湖堤上青青垂柳绕岸,叶勉忙活完,随便找了个老树荫凉仰面躺了下去,薄暖柔和的阳光透过枝叶洒了下来,斑驳晶莹却不刺眼,叶勉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十分惬意地看天上云卷云舒。
    暖风拂面,不一会儿叶勉就被吹得困懒了,密长的睫毛正要合不合的时候,却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吵闹,叶勉烦躁地皱了皱鼻子,刚想重新酝酿睡意,突然却睁开双眼,那人仿佛是在喊“救命”?
    叶勉嗖地一下就坐了起来,手搭凉棚顺着声音往远处看,果然看见一人在湖里扑腾,那人离岸边并不近,湖心倒有条船正往落水那人那里赶去,可距离也远了些。
    叶勉来不及思考那人怎么会落水在那么尴尬的地方,身上的配饰也没摘,便噗通一声跳进湖里。
    落水的那人也是位学子,叶勉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赶在那人脱力沉底前拉住了他,只是在往回游的时候却没有那么顺利,拖一个脱力的人游水本就很难,那人又因吓得慌乱无措,八爪鱼一般抱着他,叶勉根本展不开手脚。
    “兄弟你别勒着我脖子啊!”叶勉一边扑腾一边气喘吁吁劝道:“ 你放开我,我抓着你就行了,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放开你,啊!!!xxxx”
    那人似乎已经吓傻了,一听叶勉让他放手,两手抱得更紧了,气的叶勉直爆粗口,这要不是人命关天的时候,他一定先狠踹他几脚不可。
    此时湖边的启南院学屋里也乱了,坐在窗边开小差的陆离峥目睹了整个过程,那人从湖心的船上自己跳了下来,游水游到一半突然开始扑腾呼救,本来他还存了看热闹的心,反正湖边一直有巡岸的侍人在,定不会出人命,哪想跳下去的是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叶勉。
    陆离峥急得大叫。
    启南院学子们对叶勉印象还是不错的,荣南郡王没来之前,其他院子都排挤他们,就只叶勉带着启瑞院与他们来往,他们也是记在心里的,学屋里顿时乱了起来。
    叶勉浑身湿透,躺在岸上狼狈地喘着粗气,启南院学子们赶紧围了上去,拿了一条披风给他裹在身上,一群人拿着帕子给他擦脸,紧着问他怎么样,乱成了一锅粥,最后还是刚刚正在给他们上课的先生让他们赶紧散开,吩咐把叶勉送去启南院的宿苑。
    端律要背他,叶勉挥了挥手没同意,他刚刚是有些脱力,现在却缓过来不少,拉着陆离峥的手站了起来,冲着刚刚把他拖回来的那两个侍卫拱了拱手,那两人赶紧低头拱手还礼。
    叶勉抹了把脸之后就扶着陆离峥走了,只是没走两步就看见刚刚他救的那个落水学子还湿漉漉地坐在岸上,抖如筛糠,身边也没人管他,看着倒是可怜,叶勉只好和启南院那些人喊:“你们也去看看他。”
    “就你是好人!” 陆离峥翻了个白眼埋怨,不过还是招了个侍童,冲那人扬了扬下巴。
    侍童领命而去,陆离峥随即转过头来对叶勉说:“他自有人管,可用不着我们,你且看。”
    叶勉转头朝那边看了看,果然见有艘船靠了岸,从船上跳下来几个人奔着刚才落水那人去了,叶勉见是这样,就也不再理会。
    叶勉坐在浴桶的热水里打了个喷嚏,这时节虽然不冷,湖水却还是凉的,刚刚上了岸,湿衣贴身再一吹风就觉出冷来了。
    陆离峥站在桶边拿着木瓢一勺勺往叶勉头上浇着水,突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叶勉不明所以看向他,陆离峥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抿着嘴道,“勉哥,你这身皮肉也太细嫩了些。”
    “倒是好看的紧,”陆离峥嘻嘻笑着,用手指戳了戳叶勉圆润的肩头,叶勉冲他举了举拳头,陆离峥才大笑着躲开了。
    叶勉一边沐浴一边打量着陆离峥的“宿舍”,屋子不大,该有的都有,还带了个书房,各处摆件儿却不少,看着都是上品。
    “不是说都是两人一间屋子吗?怎得你自己就占了一间?”叶勉问。
    陆离峥扬了扬下巴,“我们启南院都是一人一间的。”
    叶勉嗤道:“就你们特殊,怪不得庄珝没来给你们撑腰之前一直被人挤兑,活该!”
    “谁稀罕?”陆离峥撇了撇嘴抱怨道:“这破屋子还不如我们府里有脸面的下人住的。”
    叶勉笑了笑不予置评,又问他:“对了,刚下水的那两个侍卫是哪里的?我怎么从没见过?”
    陆离峥靠在窗棂上掰了一半杏子扔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道:“那是庄珝哥的私卫。”
    叶勉一愣,“私卫带进国子学?”
    陆离峥手往上指了指,“上头给的。”
    叶勉了然,心下却有些为难,本来他是打算让府里备些谢礼给这二人,这他现在不得先去谢人家主子?
    那边陆离峥又开始埋怨,“你说你去救那种人干嘛,咱们这身子不比他们金贵?若真伤了哪里,他十条贱命都赔不起!”
    叶勉一愣,“那种人是哪种人,你认得他?”
    陆离峥不屑地撇了撇嘴,“谁认得他?不过我刚看了他手镯,是启谦院的。”
    启谦院都是寒门之子,叶勉有些无奈,他并不想给陆离峥灌输“生命面前人人平等”的理论,毕竟俩人从小接受的教育不一样,只好含糊道:“那人在水里那么远,我哪知道是什么人?”
    “什么人都用不着你管!” 陆离峥没好气道,“湖边自有巡岸的人在,况且这种人淹死了又怎么样,你还去救他,也不怕脏了自己的手。”
    叶勉被他说的有些不舒服,皱眉道:“什么这种人那种人的?小小年纪不要满嘴胡吣,让别人听了也不好,那人虽是寒门子,却也是学里的同窗,若以后他科考出仕,那便是同僚。”
    陆离峥不服,争辩道:“那又怎样?他自己心术不正,活该他吃教训。”
    叶勉都被他气笑了,“你刚不是说你不认识他,怎么就知道人家心术不正了?”
    陆离峥转了转眼睛,趴到叶勉耳边小声道:“那人给坤字生的师兄做了契弟了。”
    “什么?”叶勉张着嘴巴怔愣不已。
    大文朝南风盛行叶勉是知道的,私下里也听李兆齐野他们说过,学里有些寒门子为了出仕之后能在朝里得人顾全,便在上学之时就勾搭将要出仕的达官子弟,以色待之.......
    “你怎么就知道?”叶勉反问他。
    “这些日子,我天天都能看见那几个坤字师兄们带他去泛舟,若不是做了契弟,他怎么扒上去的?”陆离峥冷哼了一声后又说:“而且那人是自己从船上跳下去的,当时那些船上的师兄们可没管他,就让他自个儿一人往岸上游呢。”
    叶勉转念想了想,若这样说倒也是对的上,不过那人其实是可以游回来的,中间出了岔子也并不是因为脱力,而是腿抽了筋,他拖他回来的时候,那人一直吵着腿疼。
    俩人嘀嘀咕咕了半天,桶里的水也凉了。
    陆离峥自己的衣裳叶勉穿着有些小,好在他们院端律的身量和他差不多,便让侍童去借了一套刚浆洗干净的送了来。
    陆离峥拿了套自己的中衣挂在屏风上让他穿,不一会儿就听叶勉在里面喊:“你这亵裤可是新的?看着像浆洗过的啊。”
    “我们夏季的衣裳还在路上呢,春天送过来的里衣肯定都穿过了,哪有新的?”
    叶勉嫌弃地给他抛了回去,“我才不穿别人穿过的亵裤!”
    “那怎么办?” 陆离峥摊手,“要么我让人去你府上取?”
    “来不及,我还要去泛舟呢,好容易订的船,”叶勉想了想道:“你去你们启南院问一圈问,甭管谁的,新的就成。”
    “真够麻烦的”陆离峥无奈起身,小声嘟囔道。
    “少啰嗦,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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