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杨点了点头。
    五号又问:“双人份?”
    “不,单人份。”顾杨说道。
    五号重申:“少校看起来真的很可怜,中将。”
    “……”顾杨不答。
    直到他把毛巾扔进消毒柜里,慢吞吞地洗漱完毕,才趿拉着拖鞋往楼上房间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放他进来吧,顺便问问医院那边,这小鬼的伤员餐怎么配。”
    “伤员?”五号沉默了两秒,停下了开门的指令,“可是根据我的扫描,谢凌秋少校健壮得像头牛,中将。”
    顾杨脚步一顿。
    在院子外边把顾杨跟ai的对话听了个完完整整的谢凌秋,也是一顿。
    顾杨缓缓地抬头看了一眼穿着大号病服,看起来无比虚弱,衣服上甚至还沾着点血迹的谢凌秋:“他……”
    “少校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中将,我的健康监控系统显示他身体的各项激素和活性都十分健康。”
    “血……”
    “经检测那是鸡血,来源是第三军团驻地炊事班养的鸡,中将。”
    “……”
    顾杨盯着墙面上谢凌秋的投影,眉头猛跳。
    谢凌秋满脸无辜。
    他站在外面并不能知道里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光听也知道自己准备装可怜趁机提前住进来的手段被彻底戳穿了。
    看到这么可怜的伤员都没有动恻隐之心放他进门,不愧是在疆场上纵横数十年的中将。
    少校心中十分遗憾。
    他低下头,伸手解开病号服,把带着血迹的绷带拆了,露出许多伤疤纵横的身躯。
    伤痕十分可怖,但对于顾杨来说已经司空见惯。
    正如五号所说的那样,他现在身上已经没有外伤了。
    接着,谢凌秋重新扣好衣服,从病号服宽大的口袋里摸出一张湿纸巾来,擦掉了嘴上和脸上那一片苍白和青紫,露出无比健康的肤色和唇色来。
    “其实我出院了。”他软绵绵地说道。
    五号的电子音莫得感情:“医院回复说少校的出院手续还没有确认,中将。”
    谢凌秋:“……”
    “滚回去!”顾杨无情地挂断了对讲机。
    谢凌秋会滚吗?
    谢凌秋当然不滚。
    他不仅不滚,还干脆地在顾杨家门口坐了下来,靠着他带来的那个小行李箱,低垂着头,一副被主人扫地出门的可怜模样。
    在顾杨挂断了对讲机之后,五号才继续说道:“但医院那边说他的确已经可以出院了,中将。”
    “哦。”顾杨冷淡的应了一声,坐在餐桌前边,看着放在一边的终端,开始思考要不要现在立刻马上联系老师,把这个不省心的小鬼甩掉。
    五号给厨房的家居下达了制作早餐的命令,然后看看院子门口可怜兮兮的谢凌秋,又看了看正在盯着谢与元帅的号码界面沉思的顾杨,忍不住再一次开麦。
    “少校看起来真的很可怜,中将。”
    顾杨喝了口温牛奶:“哪里可怜?”
    “看起来。”五号答道。
    看起来。
    那的确是挺可怜的。
    顾杨安静而快速的吃完了早餐,听到五号对外边的谢凌秋说:“少校,您想听相声吗?我给您表演一段报菜名怎么样?”
    顾杨:“……”
    你这是还嫌孩子不够饿呢。
    而很明显的,谢凌秋并不想听ai相声。
    五号十分遗憾:“我已经为您通知医院了,少校,离接您的医护人员到达这里还有五十八分钟。”
    顾杨往听着五号对着谢凌秋叨逼叨的说着话,甚至还配上了bgm,转头看了一眼大落地窗外随着清晨的凉风抖落着露珠的花草,喊了一声五号。
    “五号为您服务,中将。”
    顾杨说:“问问他到底想干嘛。”
    “好的,中将。”
    过了片刻,顾杨就听到了谢凌秋的声音。
    “我没想干什么。”对方的语气里透着十分明显的委屈,“我出院要走好多程序,成功出院还要回部队医疗部门报道,写报告打申请走流程,全部处理下来最快都要五天。”
    的确。
    正常来讲是不需要的,但谢凌秋的情况比较特殊一点。
    但这跟他偷跑有什么关系?
    走流程而已,对谢凌秋本人又没有什么损失。
    “可我能跟中将学习的时间只有三个月。”谢凌秋的声音轻飘飘的,“我一天都不想浪费掉。”
    当然,这只是最主要的理由。
    其次还有顾杨为他出面作保就能完全省略掉那些流程的考虑,因为不管哪个部门,都会给顾杨面子。
    再次,谢凌秋恨不得让全星际都知道他跟顾杨关系匪浅。
    至少从现在开始,不浅了。
    ——他成为了顾杨的学生。
    这一点于他而言,比自己拥有了“谢”这个姓氏还要重要无数倍。
    顾杨掀了掀眼皮,觉得这小鬼很大可能是想要拿他当挡箭牌来挡掉一些乱七八糟的麻烦。
    又或者是想拿他的名头,给以后铺路。
    被利用这种事,顾杨是没什么所谓的。
    不用他的名头干坏事就好。
    顾杨咬着烟嘴,倦怠地说道:“放他进来。”
    “好的,中将。”
    五号打开了院门,开始给谢凌秋准备早餐,而顾杨坐在餐桌前,关掉了谢与元帅的通讯窗口,点了支烟。
    ai十分熟练的打开了换气系统:“您看起来在想什么不太好的事情,中将。”
    “嗯……”顾杨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被薄荷烟的气味刺激着,看着缓缓升上去的袅袅白烟,神情有些微妙,“像谢凌秋这种迫不及待想被殴打的年轻人,还挺少见的。”
    顾杨已经说过了,他并不会教导他人。
    而他自己的学习方式,也都是自己从老元帅的蹂.躏之中吸取教训,取长补短,自由生长。
    用他的老师,谢与元帅的话来讲,就是顾杨并不适合走入学院去学习那些框框架架的套路。
    顾杨天分极强,作为顾杨的引导者,他需要的,只有将无数大大小小的战役重现在顾杨面前,然后让顾杨自己去摸索应对。
    模拟作战输再多次也无所谓,重要的是应对的经验。
    而事实证明,谢与元帅的选择是十分正确的。
    对于顾杨而言,要说正儿八经的学习,唯独只有老夫人作为体术总教教给他的,但那也跟无数次被暴打的经历扯不开关系。
    而显然的,两位老人会同意谢凌秋跟随他来学习这件事,就是认为谢凌秋可以走跟顾杨一样的学习路子。
    学什么都从被摁在地上摩擦开始。
    顾杨叼着烟,忍不住又含混着强调了一遍:“真少见。”
    五号闻言,将社区医生的联系方式提到了最优先级。
    “少校到了,中将。”
    顾杨应了一声,看着门打开了,谢凌秋拎着那个行李箱走进来,换上了五号给他放好的拖鞋,哒哒哒的冲进了餐厅。
    “早上好,中……”谢凌秋话到嘴边顿了顿,他眉眼一弯,轻快甜蜜地喊道,“老师。”
    顾杨微怔,这个称呼对他而言实在有些陌生。
    他抿着烟,点了点头:“早。”
    谢凌秋得到回应,就像是享受着主人温柔爱抚的家犬一样眯起眼来。
    他撑着桌面,忍不住向顾杨凑得更近了些。
    一股苦涩药品与甜腻糖果混杂着的气味扑面而来,带着清晨特有的凉意。
    顾杨坐在他对面,看着探出大半个身子,如今正自上而下的将他笼罩在阴影之中的谢凌秋,眯了眯眼。
    这个角度不可避免的让顾杨想起了那场梦境。
    青年健壮却遍布疤痕的身体遮蔽了窗外漏进来的微弱光亮,湿润温热的空气中,蜂蜜的香气浓烈而甜腻。
    在一片黑暗里,只有朦胧的轮廓与青年人黏腻的撒娇浮浮沉沉。
    顾杨阖上眼,深吸口气,沉默地将燃尽的烟碾灭。
    谢凌秋看不懂顾杨漆黑的眼中翻涌着的是什么,他正因贴近顾杨而心生欢喜。
    他笑嘻嘻的注视着距离他不过一掌的顾杨,探出指尖来点了点顾杨手边的桌面。
    顾杨毫不避忌的与他对视着,指尖微不可查的抽动了一瞬。
    桌面传导而来的震动之中都仿佛带着谢凌秋身上那股清甜的香味,紧随而来的,是他绵软而拖沓的缱绻语调:“我有些疼,可以给我一个吻作为安慰吗,中将?”
    作者有话要说:中将:不可以,滚,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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