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鹤州心思一转,便想明白了,这件事情纵然说的冠冕堂皇,但就像早朝时候一样,不明真相的人,定然把罪责归于深受宠爱的陆贵妃。
    恐怕有的人还要写她是祸国妖妃,害死了皇后,害的皇帝再也没有孩子。
    高兴的起来才怪。
    陆鹤州漫步走向太后宫中,岑悦和太后一起,拥着暖炉在院子里听戏,裕华公主也赖在太后身侧,他看见想避开的时候,已经晚了。裕华公主含笑道:“太傅大人看见本宫就想走,难道本宫是洪水猛兽?”
    “公主何出此言?”陆鹤州道,“公主金枝玉叶,臣敬仰不及,岂会躲着公主,只是偶然想起还有事情,所以先行一步。”
    裕华公主道:“如果这里只有景华妹妹和皇祖母,太傅大人怕就没有事情了,罢了,本宫晓得自己讨人嫌,不在这里碍太傅大人的眼了,皇祖母,裕华告退。”
    “裕华懂事了。”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岑悦,“悦儿,去吧。”
    两个孩子既然铁了心想在一起,她做长辈的,也不好阻拦,既然拦不住,还不如多创造一点机会,日后感情好,总归是件好事。
    岑悦抿唇浅笑,脸色微红,跟着陆鹤州走出大门,笑眯眯问:“你怎么过来了?”
    “刚刚忙完得了空,”陆鹤州莞尔,“就干脆过来看看你,你在宫里这几天,还习惯吗?有没有什么不好的?”
    “我都很好。”岑悦安抚他,“一切都很好。”
    第48章
    陆鹤州平静地看着她:“悦悦!”
    “裕华公主……”岑悦斟酌了一下措辞, “她最近对我挺好的,但我总觉得有点奇怪, 就……很不正常。”
    岑悦想了想,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她之前跟祖母说, 全都改了,再也不会做那些事情了, 情真意切的, 但就是感觉不对劲。”
    陆鹤州抿唇,“没事, 我会查清楚的。”
    他也不相信裕华公主会改了自己的性子, 那姑娘从小养成的性格, 这几年变本加厉, 若是说一夕之间改掉了,那还有什么改不掉的?
    陆鹤州皱起眉头,她打的什么歪主意?
    岑悦笑着去拉他的手, “算了,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好了,这几天我跟着宫里的嬷嬷,读了好几本书, 还认识了好些字。”
    陆鹤州来了兴致, 笑道:“你都看了什么?”
    岑悦歪头,“看了一本三侠五义,我本来没太看懂, 是嬷嬷给我讲的,但是她说这本书不正经,不让我跟别人说,因为我年纪大了,如果从三百千开始学,那太慢了。”
    陆鹤州闻言笑了,“挺好的,我以前也看过这样的话本子,三侠五义写的文辞隽美,意趣盎然,甚好,你还看了什么?”
    “还有论语。”岑悦笑起来,“论语里面好多大道理啊,我都听不懂,还要嬷嬷给我讲。”
    “等将来,我教你。”陆鹤州浅浅一笑,“悦悦只看了这些吗?”
    岑悦眨眼,“这才几天,我能看多少啊?”
    陆鹤州摸了摸鼻子,“这样也好。”
    岑悦抽出自己的手,看着他,问:“你是不是嫌弃我读书少?”
    “当然不是。”陆鹤州重新将人的手扯住,慢悠悠道,“悦悦很棒。”
    他忽然怔了怔,将岑悦护在怀里,冷眼看着眼前一幕。
    皇后穿着素衣,除去了所有的簪环,只剩一只素白的玉簪子挽着头发,正往这边来,皇后被废,打入冷宫,而冷宫,正在这个方向。
    皇后与陆鹤州插肩而过时,忽然停下脚步,冷冷道:“你们陆家人,果然好手段。”
    陆鹤州闲淡道:“臣不懂娘娘的意思。”
    她已经不是皇后了,也当不得皇后娘娘的称呼,只喊一声娘娘,已经是尊重了。
    “不懂?”皇后冷笑,“陆云川,陆鹤州,你冲撞了本宫名讳,表面改了名字,可你家人还是口口声声喊你旧名,可曾将本宫放在眼里?”
    “你的姑母,不过是个贵妃,是个妾室,结果处处僭越,到处都要压本宫一头。”皇后冷笑,“她还有个儿子,等她儿子做了皇帝,她做了太后,哪里还有本宫立足之地!”
    陆鹤州淡淡看着她:“娘娘,你的皇后之位,本就是捡来的。”
    皇后眼里全是恨意,“所以呢?所以本宫就活该被你们陆家人欺辱?你们以为本宫愿意做这个皇后?陆鹤州,陆云川,本宫变成这样,全是你们陆家咄咄逼人的过错。”
    “我记得您嫁给陛下的时候,我还年幼。”陆鹤州语气淡然,“当初您在自己家里,被继母欺负,父亲也不拿当回事,你的继母想把你嫁给一个老男人做继室,陛下娶您为太子妃,相当于把您从火坑里救了出来。”
    “那又如何?”皇后怒极反笑,“本宫这样,和嫁给一个老男人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陆鹤州扬声,“进宫,您是太子妃,是皇后,至高无上,日后新皇登基,您自然也是太后,谁也不能欺负你。”
    “说到底你不过是自己想做恶事,何必退给别人!”陆鹤州冷笑,“你说我的名字,我家喊我十几年,陛下亲口说我不用改,可我还是改了名字,这还不够尊重吗?”
    皇后后退一步。
    陆鹤州纹丝不动:“娘娘是觉得,我们陆家合该捧着你,贵妃娘娘也该捧着你,乃至于陛下和太后都该捧着你,才算是对得起你吗?”
    皇后冷冷瞪着他。
    陆鹤州冷笑:“当真是无稽之谈!”
    陆鹤州拉着岑悦离开,皇后眼中发红,看着陆鹤州,眼神突然癫狂起来。
    她颤抖着手臂,举起手来,慢慢抽出头上的玉簪子,一头情丝披散下来,眼神里的癫狂越发清晰。
    押送的太监一时都没能压住她,眼睁睁看着她朝陆鹤州冲过去,尖锐的簪子直朝着胸口而去。
    陆鹤州感觉到耳边的风声,眼神一凛,来不及躲避,只能拿手臂挡了一下,锐利的簪子就刺入了手臂里。
    皇后眼神疯狂,一把拔.出簪子就想再刺,陆鹤州伸出一脚,将她踹远了,喊道:“去请太医和陛下。”
    几个小太监也吓坏了,“太,太傅大人……”
    陆鹤州眼神凛冽:“快去!”
    岑悦捂着陆鹤州的伤口,拉着他往太后宫里走,太后还在看戏,见他们回来,震惊道:“这是怎么了?”
    陆鹤州简要把事情说了。
    太后啪一声拍了下桌子:“她是疯了,来人,传哀家懿旨,废皇后在宫中伤人,贬为庶人,居于冷宫,永世不得出,你们几个快去叫太医。”
    “臣已经让人去找了。”陆鹤州道,“太后息怒,臣没事,只是小伤口。”
    皇后多年养尊处优,力气有限,且一个簪子也不是刀剑,伤的不深,只是血流的多了一点。
    岑悦站在一旁,眼睛雾蒙蒙地,一言不发。
    陆鹤州笑着安慰她,“别哭,你一哭,我不疼也要疼了。”
    岑悦摸了摸眼泪,“我没哭。”
    “好,你没哭。”陆鹤州含笑,“这么一点小伤,你第一次看见我,我伤的比这重多了,你也没有心疼,还把我拖回去。”
    岑悦声音哽咽:“这能一样吗?”
    太后深深叹口气,也没有说话。
    陆鹤州摸了摸她的脸,轻笑道:“人家都说女人是水做的骨肉,你看看你,哭的把人都泡软了,真实一池水。”
    “你……你还有心情说笑话。”岑悦抹了抹眼泪,“我不哭了,你老实一点,又流血了。”
    陆鹤州乖乖道:“好好好。”
    太后站在一旁,眼神温和无比。
    悦儿和陆家老二,当真是天生的一对,他们过的幸福,日后九泉之下见到女儿,她也好说话了。
    是时候让皇帝赐婚了。
    早点尘埃落定,就不必操心太多,陆家老二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
    太后看着陆鹤州,慢慢道:“陆老二,过几天你好了,去钦天监一趟,让他们算算你们的婚期。”
    陆鹤州一愣,半晌没反应过来,看见岑悦鲜红欲滴的耳根,忽然笑起来,“谢太后恩典。”
    第49章
    太医过来给他包扎伤口, 只说皇后突然发难,没有准备, 所以伤势不严重, 岑悦才放心。
    皇帝和陆贵妃问讯,也急匆匆赶来。
    陆贵妃看见侄儿手臂上的伤口, 心疼道:“怎么会这样,你为什么不离她远一点?”
    陆鹤州含笑道:“姑母, 没事的, 小伤。”
    “小什么小!”陆贵妃斥责,“你看看流了多少血, 你这是活生生要担心死人了。”
    陆鹤州乖乖听训。
    皇帝叹口气:“废后看来是疯了……你们放心, 朕定然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陆贵妃哭哭啼啼道:“州儿之前在江南就受伤了, 现在又伤了一次, 要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被人嫉恨上,都是我的错。”
    哪怕明知道她是装的, 皇帝也没办法,只得道:“是朕太心慈手软了。”
    陆贵妃问:“那陛下预备如何?”
    “此事关乎皇家颜面,密旨赐死,葬入妃园寝。”皇帝冷淡道, “后世不得祭奠。”
    太后缓缓开口:“人都死了, 也没有必要这样,妃园寝也就罢了,给她封个妃, 日后祭拜之事只按照普通妃子的分例,贵妃以为如何?”
    太后开口,陆贵妃只得道:“妾身没有意见。”
    “哀家知道你委屈。”太后轻轻叹口气,“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我还不不知道你的性子吗,这会儿只怕气的肺都要炸了。”
    陆贵妃不说话。
    “只是你委屈,皇后便不委屈吗?”太后语重心长道,“哀家和陛下,因为亏欠了你,这些年来做什么都由着你,因为你在,皇后活生生被压下去了多少风头,她是六宫之主,她心里当然比你更难受。”
    “不是我逼她做皇后的,当年先皇要陛下娶亲,别人都顾忌我不敢答应,就她上赶着,谁逼她了!”陆贵妃有点生气,“她嫁给陛下之前,难道没想过自己的下场吗?还是说她怀着挤掉我,让我无处立足,抢走陛下的心思?”
    太后哑口无言。
    陆贵妃只觉得自己委屈的厉害。
    皇帝轻轻叹口气,“是朕的错。”
    “朕当年,就不该听父皇的。”皇帝看着远处,“否则也就没有这些事情了。”
    “陛下,姑母。”陆鹤州无奈叹息,“不过一件小事,何至于如此,废后的身后事如何,姑母也不必动怒,反正你眼不见心不烦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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