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不少人都念着南烟,或好或坏……
    可他们不知,这人已死,死的冤枉又窝囊。
    第38章
    永安五年,七月初八,南家长女南烟病逝。
    死讯来的突然,据说是前夜与幼妹打闹,落水后自行爬上岸回屋,翌日清晨却发现人已经不行了。
    长安城里的百姓前日才得了这位大美人的八卦,如今正等着看之后她的行事,一时听闻她的死讯,皆错愕不已。
    七日后,南烟出殡。
    出殡那日,前来吊唁者不绝,皆为南家小姐年少时女扮男装在石鼓书院结交的同窗,只独独不见冯希臣与俞宗衍两人。
    年后翻春,石鼓书院副院长之女王钰秀入宫为妃,得天子盛宠,三月后传出喜讯,无奈胎儿夭折。天子为体恤王钰秀失子之痛,破格在半年内将其升为贵妃。
    此时离南烟去世已有一年。
    盛夏,长安城中百姓于树下乘凉,闲聊之际再未有人提及南烟此人。生时名声再盛,死后亦少有人挂念。
    *
    五年后
    凛冬时节,盛和村。
    赵阿婆领着独孙出门,准备去十里外的镇上买点米。
    那小孙子诨名狗蛋,不知道是不是名字没取好,如今已经四岁了,却是无论如何也离不得人,一时没看住不是伤了他人的屋子或是畜生便要伤着自己。
    赵阿婆放心不下,虽这天冷的不行,还是将人带了出来。
    路上湿滑,积雪严重。
    赵阿婆带着狗蛋一步一个脚印的走着,待临近一条结冰的长河,阿婆为省脚力,没去寻那积雪的长桥,直接拉着狗蛋踩在冰面上过河。
    一到冰面上,狗蛋便真的变成了一条爱玩的野狗。
    他挣脱开阿婆紧握的手,一溜烟滑跪到了冰面上,姿态潇洒的滑出好几丈远,嘴里怪叫个不停,显然很是兴奋。
    赵阿婆见着,又气又急,“狗蛋,你别跪冰上啊,天冷,这冬天的衣裳也没几件换洗的。”
    ‘唉!’
    见狗蛋不听,赵阿婆叹气,但她年纪大,怕摔着,只得慢悠悠地朝狗蛋走去。
    狗蛋没听见赵阿婆的话,他顺势滑出一段距离后停了下来,双手撑在冰面上,俯身疑惑的看着冰下的景象。
    赵阿婆见狗蛋仍旧跪在冰面,声音不觉得拉长了些,“狗蛋,你起来啊。”
    她年纪大了,带孙子是愈发不从心,但这孩子爹娘早死了,也只能她来带。
    狗蛋这下听见了赵阿婆的声音,他抬起头看着阿婆,脸上却是一副害怕的神色。终于,他抬起一只手指着冰面,小心翼翼道:“奶奶,这下面有人。”
    ……
    皇宫
    周时生下朝后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他父皇正垂眸批改奏折,他在太监总管的示意下坐在一边等候,不期然一本奏折被他父皇扔到了他桌面上。
    “打开看看。”
    天子登上皇位已有十年,年底满五十岁,仍旧精神矍铄,只是十年来,除去贵妃王钰秀在五年前育有一子不幸夭折,后宫再未有妃子替他诞下子嗣。
    周时生眼睑微垂,拾起桌上奏折细看,上面是丞相之子俞宗衍弹劾他大哥周承毅部下于广善一事,言这人仗势霸占禹州一带良田,置禹州一带工农无法顺利开展。
    禹州一带去年夏季遭受暴雨侵袭,农业损失惨重,今年特派遣专人至禹州管理工农业。
    皇帝看着周时生,饶有兴致的问道:“你怎么看这事?”
    周时生淡声道:“于广善此人是大哥侧妃兄长,大哥自正妃离世后最爱此女,他重情,亦看重此人,不想这人背着大哥行事无度。只大哥近来重心放在长安城军事防守上,未及察觉罢了。”
    “若查明此事属实,该责罚还是要责罚,这也是为大哥好,免得坏了他的名声。”
    皇帝沉吟一番,上半身稍稍倾斜,半靠在盘龙椅上。
    他这长子近来行事颇有他当年风范,确实一心投在军事上。只如今北燕外无强敌侵袭,内无判贼作乱,更应当注重工农商三业发展,他这长子却背其道而行。
    皇帝稍稍冷笑,周承毅像他,可时局不同,北燕再不会出现下一个武王。
    周承毅不是,周时生也不是。
    当年北燕立嫡不立长,可十年前,他以武王之位夺下皇位的那一刻,这个规矩便已作废。
    一个强大国家需要的储君并不能简单的以嫡庶、长幼区分,他需要替北燕寻找的是一个足够强大的君王。
    天子如今儿子只三人,因冯希臣出生不行,天子目前暂未考虑他,甚至不曾承认他的身份。
    周承毅狂妄自大,竟妄图篡位,天子心中不喜。
    周时生入朝后行事温和,与周承毅相比在朝官及民间得了个好名声,但在天子看了却缺乏作为帝王的杀伐果断。
    其实,即便这两个儿子做的再好,天子亦不曾想过传位给这二人之一。
    权利终究是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最好的,天子如今子嗣不丰,只盼着周时生与周承毅两人早日开枝散叶,多给他生些皇孙。
    若不是因着儿子少,他早便将周承毅打压一通,送入天牢亦或贬至北方,怎会容忍他胡来!
    天子存着熬死儿子捧孙子上位的想法,周承毅年近三十,嫔妃姬妾众多,女儿不少,儿子却只一个,正是那于广善姐姐所出,如今只三岁。
    周时生更不用说了,年十九,暂未娶妻,晃论子嗣。
    想及此事,天子已不在关心周承毅如何,反是对周时生道:“你如今年纪已不小了,你大哥在你这个年纪已有正妃一人,侧妃两人。”
    皇室子嗣繁衍十分重要,天子异常关注此事,曾在周时生十五岁之际便着宫人入乾西五所教导房事,但当日却被周时生赶了出来。
    听宫人说,那日他似乎十分气怒,也不知身为男子到底是气什么?
    天子眉头下压,心中担心这个儿子是否无法行房事,因此才一直拖延着未有纳妃,毕竟他年少时身体一直不好,是近年身体方才好转。
    周时生见天子一直盯着自己,于是垂下目光,淡淡道:“大哥母妃忍在,自然早早便操心大哥婚事,我母妃早逝,无人操心便也未将这事放在心中。”
    皇帝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他到底是亏欠周时生的母妃。如此,他亦不在提及周时生纳妃一事,只道:“你即便未将此事放在心中,也不必令房中空落,朕如今年长,只盼着能早日抱上孙子。”
    周时生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颔首应下。
    他不想天子再纠着这事说话,因此刻意提及周承毅,“于广善乃大哥侧妃弟弟,乃是皇亲,他如今远在禹州,事情究竟如何或许要细细查证才知。”
    皇帝闻言思量片刻,看向周时生,柔声道:“俞宗衍已就此事多番上奏禀报,他身后是丞相俞沉,此事必须查明惩处,且上月禹州一带再次受灾,你少有出外历练,此次便去禹州处理水患加之查明于广善一事。”
    禹州虽受灾,但并无去年严重,且于广善一事还不到需要劳烦皇子处理的地步。
    天子将这事交给周时生,恐是刻意激化两个儿子的矛盾!似乎想看看周时生会如何处理这事?
    周时生安静听着,果真见天子漫不经心道:“五年前你年少,未入仕,我见你闲时无事,便令你查询盛京祖陵与南家一事,你倒好,将这事全权交给你的谋士冯希臣去办。如今在朝堂,你亦无事可做,你大哥像你这个年岁,可不是这个样子!”
    …
    周时生从御书房出来后,天色已暗了下来,风雪大作,十分寒冷。
    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御书房地势高,他立在殿外的白玉栏杆前,凝目朝前望去,只见茫茫一片白雪。
    一旁的季仲神色肃穆,于广善一事在他看来并不重要,大皇子真正令人心惊的是近来收揽军权一事,只皇上却只字未提。
    他心中焦虑,朝周时生道:“殿下,你为何禁止属下向皇上禀告近来大皇子作乱一事?”
    “嘘。”
    周时生伸出手指置于唇瓣,轻嘘一声,他目光落在远方,脸色沉默,须臾,却是轻声问道:“季仲,你说盛京祖陵中可真会有传言中肉白骨、起死人的九转丹?”
    季仲闻言,应道:“属下不知,但若盛京祖陵真有传言中的无尽财富,已是了不得了,九转丹传言太过虚幻。”
    周时生轻笑一声,道:“是太过虚幻了。”
    他转身,看向季仲忧心忡忡的一张脸,道:“季仲,你可知这几年,我虽看重你,但为何未将你提拔,而是仍旧放在身边作为暗位统领吗?”
    季仲思虑一番,双手抱拳一揖,沉声道:“是因为属下待殿下忠心耿耿,誓死护卫殿下安危。”
    周时生垂眸看着他微低的额头,漫不经心道:“不是,是因为你心智不够,若让你入朝做事,只会坏我的好事。”
    季仲闻言神色微赧,又听周时生训斥道:“你都能察觉的事,你认为父皇不知。父皇当年能从北昌杀至长安,你认为这样一个人会不知道周承毅搞的那些小动作。”
    “那皇上为何不阻止?若是放任大皇子这般下去,皇上的权利必定会被消减,届时第一个不利的就是殿下了。”
    周时生漫不经心的看向远方,轻声道:“父皇不惧是因着从未将周承毅看在眼中。”
    但周承毅却并不知晓,他狂妄自大,只以为自己势力渐长,行事愈发无度。
    他这些年一直针对周时生,可却不知真正的对手是父皇。
    毕竟以他父皇的个性和身体情况,若要他心甘情愿的传位,估计得他百年之后了,若不出意外,离他父皇百年怎么也得有个三十年。
    周时生可不想接下来三十年都在他父皇手下行事!
    ……
    冯府
    冯希臣下朝归来不久便收到了闫罗的来信,信中,言明皇上令七殿下周时生赶赴禹州处理水患,兼审查于广善一事。
    他收到信件后,当即扔进火盆中焚烧。
    火舌舞动,映得他脸上神色莫名。
    五年时光,他已然有了很大变化,看去沉稳不少。
    这时,冯希白撩开厚重的垂帘进了来,冯希臣见此,眉头轻皱,斥道:“已说过多少次,进屋时需征得我同意。”
    冯希臣很宠冯希白,因此他一点也不怕兄长,闻言,只笑笑道:“我看兄长在屋内待了许久未出,一时好奇便进了来。”
    天子当年令冯希臣在周时生手下做事,似乎想试探他有无争宠夺位之心,那两年他兢兢业业替周时生办事,行事稳妥,至此,天子便将他从周时生身边调离。但五年过去,仍未承认他的身份。
    他是皇室血脉,但出生还是太差!若不是天子儿子不多,恐怕他这几年并不能受到重用!
    冯希白见兄长面色不对,凑近道:“兄长,你想什么呢?”
    五年,他脸上的刀伤早没了踪影,从一个白嫩胆小的少年变成了一个清俊的公子哥。
    冯希臣书房里地龙不甚旺,见冯希臣不答,他搓着手,八卦问道:“兄长,你如今也二十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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