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出大厅,那嬷嬷转过身,众人齐齐停下。
    只听她叮嘱道:“切记,不可喧哗。”
    “是。”
    我跟在较后排的地方,微低着头跟着。
    路上时不时有人左顾右盼的瞧这宫里的奢华装潢,我没什么兴趣,便只跟在后面,放空。
    走了片刻,便到了储秀宫。
    嬷嬷将我们在殿内安排好,便带着那两个姑娘出去了。
    初始,每人都静静的站在殿内,跟前都有方垫子,大约是在这里呆的时间会比较长。
    站了大约有半个时辰了,已经是辰时末。许多小姐已经忍不住,悄悄的坐下了。
    我依旧立着,不想横生枝节。
    终于,辰时的钟声一过,便有一个嬷嬷,风驰电掣的进来。她脚步轻,很多人没注意到。
    她进来,一瞧殿内的模样,压低了声音吼道:“赶紧站起来!你们这像是要见皇后娘娘的样子吗?”
    许多人慌慌张张的站起来,整理仪容。
    恰是此时,来了。
    她被人群簇拥着,仿佛被一众花瓣里被小心翼翼包围着的花蕊一般。
    一身层层叠叠的黄纱衣,上面流纹精致细腻,外罩着锦袍。头上金饰锦簇却不显得累赘,攒花步摇随着脚步轻动,说不出的美丽与华贵。
    说真的,我从未见过哪个女人能像她一般把金子带的如此不俗艳。
    她是个鹅蛋形的脸,柳叶眉,樱桃口,桃面瓷肌,那一双眸子,狭长里带着说不尽的威严。虽然面上笑着,却是叫人忍不住的俯首。
    几步过去,正坐在殿中的红木雕梨花的鎏金软塌上。她虽年过三十,却是眼波流转的少女模样,正是倾国倾城。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杀伐果断,如今那纤纤玉指里正掌握着天下。
    许多人看呆了,一旁的嬷嬷赶忙提醒:“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见过皇后娘娘?”
    “嬷嬷,你不要这么凶。”
    皇后娘娘对着那嬷嬷一语,很是和善,声音却意外的柔,“她们不过是一群小姑娘罢了。”
    “是。”
    她又看向我们,柔声道:“大家都坐吧。”
    “谢皇后娘娘。”众人齐声道。
    各个姑娘皆坐好,每个人都表现出姿态端庄的样子。
    她复又开口:“本来这及笄乃是一辈子一次的事情,可此番仓皇,却是为着陛下的龙体,只能委屈你们了。”
    “娘娘,我们不委屈,能到宫里办及笄礼,乃是我们无上的荣光。”一个瓜子脸的姑娘开口道,笑的讨巧。
    皇后娘娘看向她,道:“我知道你,你可是尚书家的二姑娘,小名唤珍儿?”
    那姑娘激动道:“是啊,何其有幸,娘娘您竟还记得我的小字。”
    “你刚出生时,本宫还见过你的。”皇后笑的叫人如沐春风,“你可许了人家?”
    尚书家的小姐一愣,脸上一红道:“回娘娘的话,许了。许的乃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家的二公子,还是您亲自给指的。”
    皇后娘娘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然的表情,“瞧本宫这记性,前些日子本宫刚给你定下的,却是这两日有些忙,忘记了。”
    “是桩好姻缘,你可要好好珍惜。”人尽皆知,都察院左都御史,乃是皇后一派夺权的大功臣,只等着皇后的儿子当了太子,便平步青云。
    左都御史,本来也是从一品了,想着更上一层楼,也是人之常情。
    却是我万没有想到,皇后娘娘竟会同我们这些小女子们谈论这些儿女婚嫁的问题罢了,我以为不过是犒赏一下,便罢。
    皇后娘娘眉眼在屋里头平视一圈,最终却停在了我的面上,我直视着她,瞬间低下头,脸红了起来。
    “呵呵,那个姑娘倒是有趣,打扮很是朴素,却难掩姿色,头上的华胜也是别有一番雅致啊。”她跟旁边的嬷嬷仿佛在聊天一般,却是殿内每一个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殿内瞬间起了一阵阵的小声议论。
    “呵呵,雅致,娘娘怕不是在讽刺她吧。”
    “就是,谁不知道她没什么资本还心高气傲的,指着攀高枝儿呢!”
    “也是,我要有个天仙儿姐姐早早被接进宫里,我也等着姐姐发达了,好受庇佑。”
    “喧哗什么!”那嬷嬷突然开了口。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在场的哪一个不是凭着家族门楣,靠着祖上庇佑,才能进了这皇城,才能有嘴在这里说别人攀高枝的?
    当真是可笑。
    “你叫什么?可是那妙手丹青——容祁的女儿?”她柔声问道。
    我自然知晓皇后娘娘此番问我,肯定不是因着我的外貌,只是还不知是何缘故。
    站起来,俯身行礼。
    “回娘娘的话,妙手丹青,正是家父。小女子名唤容韵。”我抬头瞧向她,不偏不倚,与她的明眸对上。
    “大胆,你竟敢如此打量皇后娘娘,太失礼了!”娘娘一旁的另一个嬷嬷开口斥责我道。
    我连忙跪下,“小女子知错了!”
    这是要发难了。
    “哦?你错在何处了?”皇后娘娘继续柔声问我,此番却是绵里藏针了。
    “娘娘实在是天姿国色,小女子从未见过您这般美丽的人,一时有些呆了,望娘娘恕罪!”
    我其实有些心急,那嬷嬷当真是欲加之罪,我不过看一眼,便成了无理打量,今日怕是有难。
    她轻笑着道:“快起来,你别慌,这个嬷嬷素来是个脾气差的。”
    她下了殿中间软塌,一步步的向我走过来,我不敢抬眼看她,只微微低着头:“这个孩子,本宫着实喜欢!你可许了人家!”
    大约是要被指婚了,我心里有些忐忑,却也没什么反感,本来婚事的选择权,也没在自己手里,如今只盼不要被许了太好的人家,做了他们手里的棋子。那便是真真的不好了。
    “还没,父亲母亲舍不得我,我也愿多多地侍奉在侧。”
    她一把将我拉起,莹白的手,触之如玉。
    我被吓的一惊,此番当真是意料之外。她贵为皇后,哪怕只是坐在那里,随便给我指个人家,对我们容家来说,都是无上荣耀,可她竟亲自走过来,还将我扶了起来。
    我不禁有些惶恐。
    “谢娘娘。”我微微看了她一眼,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她身上有淡淡的香味,那倾国倾城的姿容,与慑人的气度融合得恰到好处。
    “你可当真是对了本宫的喜好!”她笑的很是欢心,拉着我往殿前走,像是得了什么宝贝,“本宫给你指户人家可好啊?”
    我立刻跪下,俯首道:“此乃我容家莫大的福分,但凭娘娘做主。”
    “好,你起来吧,地上凉,别动不动就跪。”
    我站起身,她将我拉倒软塌前,笔直的看着我,那一刻,我仿佛灵魂都要被穿透了。
    此刻只能祈祷,千万别许太高的人家!
    “就许给镇西大将军之子,李墨寒吧。”
    第5章 第4章
    “就许给镇西大将军之子,李墨寒为妻吧。”
    一瞬间的浑身无力,叫我跪倒在她跟前,顾不得狼狈,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却是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浑身抖得厉害。
    放眼整个皇城的达官贵人,除了皇后娘娘的母家,怕是没有比这镇西大将军家更贵的了。
    软榻上那个人,她一句轻描淡写,便是良缘佳偶,如意天成。
    在场的小姐们却都惊了。
    镇西将军,李异。乃是本朝的开国大将,当年跟着皇上南征北战,多次救皇上于水火,是过命的交情。后官拜正一品镇西将军,手握三分之一的兵权。
    其膝下三子:长子李云寒,于六年前死于战场,追封贺勤将军;二子李凌寒,常年镇守西南边境,乃是皇上亲封的正二品贺佳少将军;三子李墨寒,年少时跟自家哥哥在西南边境,三年前被调回京内,在皇城里任正三品副都统。
    李家的子嗣,但凡入朝为官,便没有三品以下的。乃是真正的显赫世家,名门贵族。
    一个六品官员之女,即使才貌双绝,能嫁入镇西李家为妾便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
    如今她的旨意清楚得很,是为正妻,那便是□□裸的羞辱。
    我是注定要成为牺牲品了。
    却只能俯首,“谢皇后娘娘恩典!”
    “你的嫁妆,便由本宫亲自来办,叫容祁不必准备了。”那个坐在上面的人,笑得依旧那么温和。
    我心里一惊,这怎能使得?本就是作为一个羞辱,给镇西将军的一个警告,如今还要他们捧着这份羞辱当成荣耀?
    若我此时再不反抗一下,怕是将来就算入了李府,皇后眼线的位置也会坐的无比牢靠了。
    我连忙跪下,伏的低低的,开口道:“家父不过六品,怎能受得娘娘您如此的恩典,还望娘娘三思!”
    “你呀,这整个皇城有哪家的女儿能有这般待遇?得了这天大的便宜还不偷着笑!”一旁的嬷嬷笑道。
    我几乎要哭出来,只能咬咬牙继续坚持道:“请娘娘三思!”
    这大约是我不长的人生里,所做过的,顶勇敢的事情了。
    “果真是个好孩子啊”我从她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旁情绪,只有欣赏和欢喜,她继续道:“本宫的眼光没错,既然她如此坚持,那便由本宫的库里酌情给她添些吧。”
    “多谢娘娘!”我这才敢直起身子。
    她侧过脸,美的像画里的仙子一般,朱唇轻启,向一旁的嬷嬷吩咐道:“镇西将军乃国之栋梁,这两家的婚礼,本宫也算是月老了。寻思着,皇城里许久没这么大好的事了,办的大些,也算给皇上冲冲喜。”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时时处处为陛下着想,奴婢这就叫王善去传旨!”嬷嬷当即迈着小碎步,便出去传旨了。
    皇后娘娘跟另一个嬷嬷递了句耳语。
    那嬷嬷朗声对着在场其余的姑娘道:“各位小姐,御花园里的银杏和贡菊正是美得很呢,请跟我一起往御花园吧。”
    我堪堪站起身,对着皇后娘娘行礼,却被她一把拉住,明媚的眸子看着我,这般美人,天底下会有人拒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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