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这么说话的,就算同人说今日是个好日子,在下特来庆贺也好啊,半个弯子也不绕,听着壮烈得很。
    韩霜脸上的笑意也僵住了,她有那么一瞬的委屈,不过很快就又笑开,拉着他的胳膊道:“景允哥哥里头坐,小女特地备好了你爱吃的点心。”
    李景允跟着她走了两步又停下,扭头望向身后:“花月。”
    “奴婢在。”
    “你愣着干什么,早膳都没用,还想在外头饿着?”
    花月很惊奇,这位爷还会管她饿不饿呢,先前寻着由头饿了她好几顿的人是谁?
    应了一声是,她碎步跟上去,想尾随李景允一起进门。
    结果李景允端详她片刻,竟是走到她身侧皱眉问:“你身子不舒服?”
    “回公子,没有。”
    “那唇色怎么浅成这样,昨儿没睡好?”
    花月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回公子,奴婢睡得甚好。”
    李景允上下打量她一圈,目光落在她头上的盘竹玉叶簪上,突然微笑。
    韩霜跟着看过去,眼神霎时一变。
    花月眼角微抽,往后退了半步。
    “你躲什么?”李景允满眼不解,转头看看脸色发青的韩霜,恍然,“韩小姐该不会连个下人也容不得?”
    这话要人家怎么回答,今日是韩小姐的生辰,主角自然应当是她,结果这个孽障,竟还不知分寸地提点一个奴婢。
    韩霜耷拉着眼尾,已经是欲哭之状,闻言勉强撑着答:“怎么会,景允哥哥喜欢的人,小女自然……自然也喜欢。”
    音尾都能听出她的委屈。
    “那你要不要请她进去吃点心?”
    “好……好啊。”她转过身来看向花月,目光有些哀怨,“里面请吧。”
    李景允闻言便开怀一笑,朝花月招了招手:“来来来。”
    活像是在唤旺福。
    花月咬牙,捏着手走过去,低头轻声道:“公子不必在意奴婢。”
    李景允仿佛没听见,低头轻声问:“你想吃什么?”
    “奴婢不饿。”
    “爷心疼你,你便接着,顾忌什么?”李景允挑眉,扫一眼四周,“还是你不喜欢此处,那爷陪你去京安堂?”
    “……”花月能感受到韩小姐投来的目光,怨怼,刺人。
    她觉得自己像一条在锅里的糖醋鱼,身上有人在撒糖,身下有油在煎熬。
    “是不是站累了,怎的都不说话。”他朝她勾手,“快来坐下,让爷瞧瞧。”
    糖醋鱼已经煎糊了,花月背对着韩小姐看向他,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借刀杀人,一石二鸟,公子爷实在高招。
    哪里哪里,兵书十万卷,用计自有神。
    孽障!花月咬牙。
    她眼里冒起了火星子,恨不得扑上去咬掉李景允一块肉,可这在韩家小姐眼里看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面前两人站得很近,郎情妾意,眉来眼去,似是别有一番天地,而天地里容不得半个旁人。
    花月仰着头盯着景允不放,他不恼,倒是在笑,指节轻敲,墨瞳泛光,眉宇间有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宠溺。
    这是韩霜从未见过的模样。
    韩霜觉得憋屈,她等了景允哥哥这么久,可打进门开始他就再也没瞧过她。
    这算什么?
    面前两人还在纠缠,韩霜起身,想斥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两句,可她嘴唇刚张,李景允的眼神就扫了过来。
    冰冷漠然,带着告诫。
    第11章 下作
    韩霜想过一万种景允哥哥看她的眼神,可以凶,也可以温柔,她什么都喜欢。
    可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因为别的女人用这种眼神看她。
    这一天还是她的生辰。
    心口闷堵,韩霜委屈至极,一跺脚一甩手,哭着就往外跑。
    “韩小姐。”花月下意识地跟了两步,可手腕还被人拽着,也追不出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跑远。
    按照原本的安排,今日李景允亲手赠了韩小姐贺礼,两人就该风花雪月一番,增进感情,好让两家的婚事顺利定下。
    然而……是她大意了,被早上李景允乖顺的表象所迷惑,忘记了这个人孽障的本性,以至于眼前这一场灾祸发生时,她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回过头,她冷眼看向旁边这位爷。
    李景允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起身将贺礼放在桌上,又转过头来冲她挑眉:“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公子。”她忍着火气提醒他,“您不去看看韩小姐?”
    李景允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人家都哭成那样了,你还要去看?”
    “就算她与你非亲非故,你也要有些同情之心,哪能在人伤口上撒盐?”
    他一边说一边痛心地摇头,然后拉着她往外走:“爷虽然不喜欢她,但也不能把人往绝路上逼。”
    乍一听可太有道理了,花月几乎要内疚于自己的冷血残酷。
    可出了韩府的门,她甩开了他的手。
    李景允侧过头,轻笑:“又怎么了?”
    旁边这人没吭声,就这么站着,一双眼看着他,盖也盖不住地着恼。
    在他之前的印象里,殷掌事是高大冰冷的,像块油盐不进的石头。可眼下凑近了仔细看来,他才发现原来这人骨架很小,脑袋顶刚好能够到他的下巴,琥珀般的眼眸望上来,温软得很。
    下意识地,他又伸手碰了碰她的耳垂。
    软软凉凉,像春日檐下滴在指尖的雨。
    花月飞快地后退了一步,将距离与他拉开。
    李景允一顿,不高兴地收回手:“爷今日这般疼你,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公子手段了得,奴婢甘拜下风。”她双手交叠,朝他屈膝,再抬眼,眸子里就满是讥讽。
    “但,踩着旁人真心作手段,非君子所为,实属下作。”
    这话说得有些重,李景允跟着就沉了脸:“你是不是觉得爷当真拿你没办法?”
    “回公子,公子为主,奴婢为仆,公子自然有的是法子让奴婢生不如死。”花月面无表情地说着,双眼含嘲,“今日单得罪一个韩家小姐,奴婢就已经是吃不了兜着走。”
    “……”
    倒还挺聪明。
    韩霜善妒,今日受气,定会去将军府告状,让她离开东院。这是秦生的好主意,一针见血,一劳永逸,一箭双雕,殷花月应该也开心才是。
    可是,旁边这人的脸色是当真难看,与他一同上车,再不多说半句话,垂着的眼尾清清冷冷。
    李景允莫名有点恼。
    车厢里的气氛凝固,花月侧头望着窗外,微微有些走神。
    今日的李景允让她想起了一位故人,恃宠而骄,目中无人,曾也有多少颗真心捧着递过来,故人不屑,说这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还不如弹珠来得有趣。
    谈笑间天光正好,宫殿巍峨,檐飞宝鹤,锦绣山河的长裙就那么拖在地上,铺成了壮阔的画。
    车轱辘一卡,人跟着往前倾,鲜活的画面瞬间被泥水一糊,面目全非。
    花月回过神,前头已经是将军府的侧门。李景允先她一步下车,似是在生什么气,理也不理地兀自进了门。
    她慢吞吞地跟上去,也没打算跟多紧,他不待见她,她亦不想看见他,干脆寻了小路,自己回东院。
    李景允一路板着个脸,快走到东院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得,别说低头服软了,殷花月直接连人影都没了。
    冷笑一声,他拂袖进门。
    “公子。”八斗见他回来,迎上来便道,“温公子他们来了,闻说您不在,便在大堂里喝茶等着,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
    “嗯。”
    在京华混迹的纨绔,谁要没几个朋党都不好意思出门,不过公子爷这些朋党格外有排场,放旁人那里,朋党定是饮茶碎嘴,斗鸟斗鸡,可这几位不同。
    他们自己能斗自己。
    李景允一推开门就看见里头鸡飞狗跳,柳成和拿着他墙上的佩剑与徐长逸打成一团,剑光过处,杯盏狼藉。
    温故知倒是在劝架,开口就是一句:“柳兄素来看轻徐兄的,今日又有什么好打。”
    话落音,两人打得更凶。
    李景允“啪”地一声就将门拉回来合上了。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接着就有三个影子扑上门板来一顿猛拍。
    “三爷,你可算回来了。”
    “三爷你来评评理,这厮在你的地盘上都要与我找不痛快。”
    “呸,分明是你拉长鼻子装象。”
    “你再说一遍!”
    里头咚里哐当锵一阵乱响,李景允面无表情地站着,突然冷笑一声。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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