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玄茵是做好了赶尽杀绝的准备,参与这日宫变的齐王、梁王一党一个没留,擅自调动北军的太尉沈赫斩首示众,受牵连的北军将官,下狱的下狱,撤职的撤职。齐王、梁王还在封地的家眷一律押进京城,关进了天牢。
    进京养病的越王和他的一双儿女也都住进了骊山别宫,却还得以享受越国食邑。
    高祖开国以来,经过赵王、齐王两场宫变,朝臣们终于认识到了分封诸侯的弊端所在,用不着顾玄茵开口,就有人上奏调整分封制。以后诸侯王只享受封地食邑,无需亲自治理,这样一来,地方上的权力都交到了刺史和太守手中,而这些官员都拿着朝廷的俸禄,自然是听朝廷的话。
    这一改变有好有坏,好的是地方权力归于皇帝手中,坏的是一时间没有那么多人可用。因此,詹夙率先上奏,让朝廷发布集贤令,召集天下贤士,为朝廷所用。
    顾玄茵当即答应下来,很快,各地集贤令一出,各种各样的人才纷纷到官府报名。为防止当地官员收受贿赂,选些草包。詹夙又提议设学政一职,去各郡县监督选拔人才一事。
    一系列新令接连施行,自不会那般顺风顺水,每次朝会上詹夙都和那些反对的老臣们吵得不可开交。顾玄茵这个皇帝就在中间当和事老,一面安抚以刘文周为首的老臣们,一面支持着詹夙的决策。
    这日朝会后,顾玄茵翻着詹夙拟好的学政名单,沉吟片刻,“明观表哥学富五车,为人正直,是个当学政的好人选。”
    “不可。”詹夙略一思忖,便反对道。
    “为何不可?”顾玄茵蹙眉看他。
    “学政一职虽品阶不高,然关系到用人之事,徐刺史身为世家子弟,未尝不会偏向世家大族,忽视了寒门。”詹夙说得直白。
    “世家子弟怎么了?”顾玄茵道;“读书识字的寒门子弟毕竟是少数,若是不用世家子弟,朝廷怕是没人可用了。”她微微一笑,“再说了,丞相也并非出身寒门,照您这么说,朕是不是要先撤了您的职?”
    顾玄茵是开玩笑的,詹夙却听得眉头一皱,她为了个徐明观,居然要撤他的职。
    他冷哼一声,“若陛下想撤臣的职,臣也无话可说。”
    怎么这么大气性?顾玄茵蹙眉,“朕不是那个意思,朕就是打个比方,朕是说世家子弟不可不用,一来他们读书识字,教养良好,二来他们都有一定威望,办事要比毫无依靠的寒门子弟更容易。”
    “好,都听陛下的。”詹夙口中虽然答应着,面上的神色却分明写着他一点都没听进去。
    顾玄茵在心里冷哼一声,装作没看出来,在名单上亲笔写了徐望的名字,就递给詹夙,“行了,今日朕身体不适,想歇一会儿,丞相退下吧。”
    平时那么乖的孩子,竟然为了徐望就跟他闹脾气,詹夙心里堵得难受,退出殿外,就听银霜正吩咐人把殿内的冰镇西瓜撤了。
    “陛下不是最喜欢冰镇西瓜了么?撤了做什么?”詹夙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管闲事地问道。
    银霜这几个月将丞相对陛下的关心看在眼里,只觉他有些方面想得比太傅还要周到,是真的为陛下好。于是如实道:“陛下这几日身体不适,不宜食寒凉。”
    詹夙心下蓦地一紧,原来不是跟他赌气,是真的身体不适。他忙关心道:“哪里不舒服?可请了太医?”
    “就是……就是……”银霜支支吾吾,姑娘家那种事实在不好说出口。
    詹夙见银霜脸都红了,瞬间就明白过来,耳尖也不禁一红,轻咳一声,“知道了,好生照顾陛下。”
    “是。”
    詹夙出宫后,因着手头上没有特别要紧的公务,就回定南侯府看看母亲和妹妹。
    宫变之后,他比从前还要忙,很少有机会回侯府。
    曹氏难得见儿子一面,心中欢喜,嘴上却没好气道:“我们的国公爷终于舍得回来看看了,你妹妹去丞相府找你好几次,都说你在宫里,你是丞相,难道还要跟随陛下左右,听从差遣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丞相虽然每天都被气得哼哼哼,但在别人面前必须是陛下最乖。
    第15章
    曹氏不说,詹夙还不觉得,曹氏一说,詹夙不由回想了一下最近在宫里待的时间,确实比从前平章帝在的时候要长的多。
    “陛下年纪小,我们当臣子的自然是要费些心。”他随口解释道。
    “就算要费心,也该刘家费心,你一个外人,也不知道凑得什么热闹,把臣子该做的本分做好也就是了。”曹氏是将门出来的姑娘,说话一向爽利,在亲儿子面前就更不需要遮遮掩掩的了,“你管得太多,人家未必领情,到时候外戚参你一本,你的丞相之位保不保得住还难说。”
    这已经是第二个人跟他说这番话了,詹夙沉默片刻,却还是道:“陛下不是这样的人。”
    曹氏蹙眉打量儿子一眼,摇头叹气,“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詹夙心里莫名有些烦闷,换了话题问道:“妹妹呢?”
    “别提了,今早又因为点小事跟我闹别扭,这会儿回屋去了。”曹氏提起女儿就头疼,“不过这几天小日子来了,心情不好也属常事,懒得跟她计较。”
    詹霖性子养得娇,曹氏说话直,母女俩针尖对麦芒,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就闹别扭,平常詹夙知道了都会劝几句,可这次他的关注点却不自觉地歪了,“那个……和心情不好有什么关系?”
    曹氏睨他一眼,“一个大男人问这些做什么,总之这两天少招惹霖儿。”
    詹夙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陪着曹氏吃了顿午饭,就回丞相府了。
    顾玄茵休息了一会儿,又看了会儿奏折,就叫来韩景渊陪她下棋。
    “你是什么时候到丞相府的?”她佯装随口问道。
    “五年前,丞相拜相时我与兄长就进府了。”韩景渊执子道,自从詹夙特意嘱咐过,他就没再讨好过皇上,只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回答问题也都规规矩矩,那双桃花眼微微垂着,以免不自觉地勾人。
    “丞相待你们兄弟如何?”顾玄茵又问。
    韩景渊微微一怔,揣测着陛下这么问他的用意,“丞相自是带我们极好,能得丞相赏识,是我们兄弟的福气。”
    顾玄茵知道一时半会套不到什么有用的话,遂随意跟他聊天,“丞相平时除了处理公务,都做什么呀?”
    韩景渊想了想自家丞相的日常,如实道:“丞相除了处理公务,就是看书,偶尔和老友们写写信。”
    “老友?”顾玄茵好奇,她只知道詹夙的敌人多,却还真不知道他有朋友。
    “平阳侯的公子叶昭是他的发小,现在在幽州做刺史,两人时常书信往来。”韩景渊说道。
    顾玄茵闻言,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口口声声说不希望世家子弟为官,自己的发小却在做刺史。这是摆明了针对刘家和徐家,她倒不是向着刘家和徐家,只是觉得詹夙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平阳侯叶家如今还有什么人,朕一时想不起来了。”
    “平阳侯膝下有两儿两女,两位公子都在外为官,两位小姐,一位嫁了谭大夫的幼子,另一位尚在闺阁之中。”身为议郎,韩景渊自然要认认真真给顾玄茵普及。
    “既在闺阁之中,不如许给詹相好了,两家知根知底。”顾玄茵话虽是开玩笑的,眼中却不由带了几分冷意,若詹家真有这样的打算,她一定要搅黄了。
    “定南侯夫人的确有这样的打算。”韩景渊说着,就见陛下的脸色倏然一沉。
    “那丞相怎么说?”顾玄茵追问道。
    韩景渊道:“丞相事忙,似是还没考虑这件事。”
    顾玄茵松了口气,趁他还没答应,赶紧把平阳侯那姑娘嫁了,神不知鬼不觉地砍了他的左膀右臂,到时候算起账来才方便。
    韩景渊就见陛下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不禁让他打了个寒颤。
    次日,顾玄茵便叫长公主进宫,让她在府上设宴,邀请京中未出嫁的姑娘。
    通过上次的宫变,长公主对顾玄茵这个侄女儿可谓另眼相看,多了几分敬畏。
    回去立马下帖子,邀京城的世家小姐们来公主府上赏桂花。
    刘文周的女儿刘静妍,詹夙的妹妹詹霖和平阳侯府的姑娘叶时雨都收到了邀请。
    詹家和叶家关系好,詹霖自然和叶时雨也亲近些,,两人一见面就坐到一起说话,刘静妍则是被其他姑娘们众星捧月般围着,毕竟她如今是当今皇帝的亲表妹,论身份地位,京中再无哪家小姐能与她相比了。
    长公主因着韩景泓的缘故,却是对詹霖格外留意,可又觉得这关系绕得太远,正迟疑着要不要她帮着带句话,就见一人匆匆跑来,在她耳边小声道;“陛下来了。”
    “什么?”长公主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一身穿天青色襦裙的小姑娘款款转过游廊,走入了众人的视野范围内,正是当今陛下。
    这些姑娘们自然是见过顾玄茵的,纷纷手忙脚乱的跪下行礼。
    “都起来吧。”顾玄茵含笑道,“大家以前都是一起玩的姐妹,不必这般拘谨。”
    “陛下来怎么不说一声。”长公主忙拉她坐到上首。
    顾玄茵道;“看完折子,无聊,想起姑姑说今日在府中设宴,就过来瞧瞧。”她目光扫过在座的姑娘,最后落在詹霖身上,“詹妹妹回去可别跟丞相告状。”
    她又看向刘静妍,“还有静妍表妹,也莫要告诉太傅呀。”
    长公主闻言忍不住轻笑,“万一一会儿丞相或太傅进宫找你议事,岂不就发现了。”
    顾玄茵道:“太傅和丞相今日忙着吵架,怕是没工夫进宫找朕。”
    在座的姑娘们,心思单纯的如詹霖,便以为顾玄茵是在说孩子话,心思深一些的,如刘静妍,就能从中琢磨出几分深意。
    但不管大家怎么想,从顾玄茵的话里,都得到了一个信息,丞相詹夙和太傅刘文周不和。
    “陛下不必担心,父亲说了,只要不耽误朝政,陛下怎么玩都使得。”刘静妍抿唇一笑,看向顾玄茵道。
    刘静妍都开口了,詹霖也想说点什么,可她都好久没见着她哥了,自然不知道她哥对此事是个什么态度,她只好自己琢磨,她哥是个丞相,又不是太傅,本就不应该管那么多。于是道:“陛下不必顾忌兄长,他是丞相,处理好外朝事务就行了,陛下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他管不着。”
    顾玄茵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笑出声,“詹妹妹说的是,回头丞相若是问朕,朕就拿你这话回他。”
    她这么一说,就更把詹夙越俎代庖约束陛下的事给坐实了,在座几个与詹夙不对付的大臣之女,眼睛都不由一亮。
    顾玄茵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喝了口茶,又看向沉默端坐的叶时雨。
    叶时雨今年十七,是在座年岁最长的,因母亲去世,在家守孝,才耽误了说亲,今年年初刚出孝期,又赶上国丧,婚事就一直拖着。
    她生得鹅蛋脸庞,眉目清秀,气质温和,顾玄茵记得她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可谓大家闺秀之典范。
    “叶姐姐也来了啊,好久没见你了,越发好看了。”顾玄茵含笑夸道。
    “陛下谬赞。”叶时雨细声道。
    “这些日子事忙,朕也忘了关心,时雨姐姐可定了人家没有?”顾玄茵如今身份不同,问这些倒也没什么难为情的。
    叶时雨却不由脸一红,“回禀陛下,臣女尚未定亲。”
    经过上次韩景渊一说,顾玄茵理所应当就以为詹夙和叶时雨是青梅竹马,这样一来,詹夙为何这么多年孑然一身也就能解释通了,是在等叶时雨守孝结束。
    顾玄茵觉得自己有点坏,把好好一对有情人给拆散了。可没办法,谁叫她是皇帝呢。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韩景渊是专业坑丞相一百年。
    第16章
    有陛下在,在座的世家小姐们都多多少少有些拘谨,还好有长公主活跃气氛,带着几个有文采的玩起了飞花令。顾玄茵在旁看着,当裁判。詹霖和叶时雨也都没参与,坐在一旁当观众。
    詹霖素来不喜欢这些舞文弄墨的,听着听着就觉得无聊,拉着叶时雨说起了小话。
    “这个桂花糕真好吃。我哥最喜欢桂花糕了,可惜家里厨子不会做。”
    “味香居的桂花糕做的不错,你可以让丞相买来尝尝。”叶时雨回道,她倒是挺喜欢吟诗作赋的,却不喜露才,尤其还是在皇上面前。
    顾玄茵眼睛望着刘静妍她们,耳朵却不自觉听着詹霖她们说话。
    没想到詹夙会喜欢吃桂花糕,真一点都不符合他老古板的形象。
    她一边琢磨着,一面不自觉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下一口,软软糯糯,唇齿留香,还真的挺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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