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士在大殿上第一个对严侍郎的一番论调进行了反对:“二十多日后若是水位依旧不到往年的高度是否运河都要节流蓄水?再者说来,就算是要蓄水,运河沿途州县都有地方上的蓄水池,也是可以存储不少。”
    “而运河上的货船停运一日,就要造成多少损失,严大人的一本账上可算清了!”
    他这一开口,同他存了一样心思的官员纷纷表态,认为户部侍郎是出了一条馊点子!
    赢素又眯起了眼睛,猫一样的靠在龙椅上,病怏怏的,似乎早朝的时辰过长,他已然是强自支撑了。
    大臣们分成了两派,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辩论,个个义正词严慷慨陈词,瞅着都是忧国忧民的良臣模样。
    御座上的皇帝陛下只冷眼看着,谁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裕仁皇天后已然被这些大臣们吵闹得头皮发麻,太阳穴直蹦,越看越觉得这些人堪比披着黑毛的老鸹,一样叫的使人厌烦,却比那些扁毛畜生还能喷粪,谁也拿不出一个准主意!
    按捺住稍嫌烦躁的心绪,裕仁皇太后侧头看了看身旁的皇帝陛下,马上就皱起了眉头!
    她就看不得赢素这副羸弱的模样,年纪轻轻的没有半点生气,坐在龙椅上哪有皇帝的气势?
    “陛下,你怎么看?”两手搭在膝上,裕仁皇太后对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发了难。
    她也有气!
    明香君进宫不少日子了,对外虽然说的是到宫里陪伴太后娘娘,可有点头脸的人物谁不知道太后娘娘和明成的那点心思?明家就差把明香君就是大昭的皇后这件事亲口说出来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本以为赢素会想往常一样按照她给他指定道路走下去。可她那个听话了二十年的儿子在立后这个问题上偏偏就变得不听话起来!
    不管她如何施压,赢素都是有气无力的回道:“朕这身子,旁人不知难道母后您也不知吗?朕还有多少时日可活?”
    若是再逼得紧了,皇帝陛下就会立时发病,面色惨白痛苦不堪!吓得明香君哪还敢往他身边凑?
    赢素只抬了眼望向母亲。隔着那层涂得均匀但厚厚的脂粉,他看不出母亲的面色到底如何,只是他却知道此时太后娘娘一定是心里不痛快了。
    你能让我家娘子从朕堂堂正正册立的皇后在宫里成了没名没分的女人,朕,自然也有法子让你明家的女儿遭遇一样的事情!
    而明香君在宫里待的时日越久,她的身份便会越尴尬!
    朕连一个手指都未碰她,就已然让她成了‘妇人’,没人会信她会是完璧之身!
    “母后问朕?”赢素身子不动只把头转向母亲,巨大的宫灯挂在他头上的两侧,让他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脸处投下两道阴影。
    裕仁皇太后被儿子看得头皮发麻,恍惚间竟是看到了先帝坐在御座上!一时间她惊出一身冷汗,差点起身跪在地上!
    “陛下……”她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赢素倒是没有听出这个两个字实则是他母后在叫他的父皇。只是奇怪母亲为何突然变了脸色。
    “朕当然是希望尽快放水运河,让泊在抚宁口岸的船只早些通行。”
    皇帝陛下和太后一开口,金殿上便安静下来,严侍郎舌战群臣一点没有落到下风,倒是把站在明成一派的几位臣子逼得张口结舌,几次说不出话来反驳。
    坐在高位上的皇帝陛下将这一切不动声色的瞅在眼里,心里十分的痛快!
    只要能让明成那个自以为是的东西吃瘪,他就痛快!
    总有一天……
    这一天也许不会太远了!
    他赢素要把明家连根拔起,让这个百年世家,甚至连下人都是眼高于顶的明家尝一尝被踩在尘埃里的滋味!
    明成已经被不知死的严侍郎几乎气死,现在听了皇帝陛下的话他饶有意味地瞟了愣在人群中的严侍郎一眼,微微笑了:“陛下所言甚是!运河一天不通船,就有多少辎重运不进来?如今帝都的米价怕是都要涨起来,那可是要伤及百姓了!”
    “非也!”严侍郎据理力争,只是一开口就被赢素止住了:“可以了!”
    赢素如玉纤细的指尖轻轻的捏了捏额头,虽没有明言,但他身上的显出的疲惫之态是掩饰不住的。
    所有的人都住了口并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抚宁离帝都不过几日的路程……”思索了片刻,赢素淡淡地开了口,他放下手臂坐直了身子环视了一下大殿上的臣子,最后视线落在了赢绯身上:“承平郡王。”
    “微臣在!”赢绯立时往中间走了几步,躬身对着坐上的皇帝陛下行礼道。
    “你过去看看吧,严爱卿说得也不无道理,运河需要水,沿途郡县的农田也需要水,你过去一定要仔细查看查看,若是无甚大碍,便开闸放水吧!”
    “是!”赢绯沉声应了。
    赢曜却是心头一跳:这一趟差使可是苦差!弄不好就要得罪了明家和旁的官员,下朝后我得嘱咐他几句……
    “陛下,农田灌溉确实为重中之重,臣愿与承平王一道领旨前去抚宁!”明成也走出几步立在大殿中央躬身道。
    “就这么点儿事朕就要派两位股肱之臣出京?”赢素皱着眉低声说道:“大学士还是留下辅佐朕吧,这事儿让赢绯一个人去就好。”
    “陛下,此事非同小可,老臣虽上书恳请陛下开闸,可毕竟臣也是依照往年的经验在判断而已。”
    “几年不出京,老臣也怕这次是草率了,所以……”
    “好了,舅舅既然不怕车船劳顿之苦,那就去吧!”不等明成说完,赢素便打断了他,并朝着站在御前的司礼太监望去:“什么时辰了?”
    “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司礼太监马上高声喊道。
    “赢绯,过来给朕把把脉……”赢素扶着龙椅起了身,一张脸白着朝后走去。
    待到皇帝陛下离去之后,群臣们也陆陆续续地离去,明成抬头看着依旧呆坐在上面的妹妹只好走了过去:“太后?”
    “啊?”裕仁皇太后望向哥哥,声音有些颤抖:“哀家似乎看到先帝了……”
    “太后是太累了!”明成对于妹妹话语嗤之以鼻!
    先帝?那个比他儿子还要软弱的男子如今躺在帝陵里怕是早就烂成了一副白骨!
    “太后回去歇着吧,臣看您脸色不好。”他耐着性子敷衍道。
    裕仁皇太后点点头,扶着太监的手缓缓地起了身,也往后面走去。
    “哼!终归是妇人……”明成盯着妹妹的身影暗自说道。
    ……
    “宫外有马车,你现在就出城,一定要比明成先到抚宁。”
    皇极殿内,赢素换下身上繁复的朝服,又把冕冠去掉,只穿着里衣赤足站在地毯上,感觉舒服了不少,脸上哪有半点病容。
    “我只回府去收拾一下就走,不会耽搁。”赢绯等着请旨离京,倚在门口脸朝着外面,似乎是在琢磨着什么。
    “不必。”挑了一件轻薄的衣衫穿好,赢素又穿了足衣靴子除了寝宫:“你不是就想拿这个。”
    身后一阵风响,赢绯利落的闪开转身伸手接住一样东西,竟是一把扇子!
    赢素已经先他一步出了宫门:“一起走。”
    “真是……”‘哗’地一声打开折扇,又接过赢素早就写好的圣旨,他苦笑不得的摇摇头:“真是连家都不让人回了……”
    走在前面的赢素忽然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说道:“朕替你回去,你安心做事就好!”
    我娘子昨天就去了贤王府,并被贤王妃留宿在你家!你回家去做什么?哼……
    打发走了赢绯,赢素又去贤王府接了岳西。
    对于他的突然到访,贤王妃很是意外,知道儿子已经出京办差,贤王妃只是点点头。
    对于男人们的事,她很有分寸的从不过问。
    “你到那里都是人仰马翻的。”想着方才贤王妃挪着肥胖的身躯给赢绯下跪行礼时的笨拙模样,岳西小声嘀咕道。
    “朕是皇帝,自是如此。”赢素轻声回了一句。
    “累了?”感觉到他说话有异,岳西扭头看他,并伸了手摸向他的额头。
    “没有。”赢素笑着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娘子身份特殊,以后不要随便宿在外面。”
    岳西先是一皱眉,而后又把他的话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头:“好,我知道了。”
    贤王妃昨日见了贤王,情绪低落的很,她不过是想陪陪她。
    没想到这点事儿还被人密报到他那里去了……
    “别不高兴!”执拗地把娘子抱在膝上,赢素的手已然滑进她的衣衫,小心且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肚子:“最近朝堂上不太平,娘子你要体谅为夫……”
    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倦意,听了让人心疼。
    岳西在心里叹了口气,侧头望向他,只觉得他的眼下是两块极轻的黛色:“昨夜没有睡好?”
    他一向不爱宿在宫里,今日要早朝,他怕耽搁时辰也只能歇在了皇极殿。
    “没睡。太多事情要做。”他迷恋地看着她的唇瓣,似乎那上面涂了蜜糖,赢素控制不住自己,还是吻上了她……
    口中都是他的清新的味道,岳西的心里却更加的心疼:“回去就睡觉,你这样会把身子累垮。”
    “我只是想和见见你。”赢素闭着眼靠在岳西的背上,心底一片安宁:“你和儿子都要乖一些,这几天我照顾不到你们,别让我担心。太平局的生意挣不挣钱的都没有关系,你夫君还是能养活的起你们娘俩的。”
    “你要去哪里?”岳西猛然扭头问道。
    “娘子,你就不会动作轻些吗?我们的儿子都踢你了!”赢素睁了眼只对着她笑:“不远,为夫要去抚宁,用不了几日就回来。”
    “这几日你一定要留在别院,我是装着生病离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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