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北在后院里呆立了好一阵子,再走到前面两进院子转了一圈之后发现岳西并不在家。
    “这个人的脾气真是差劲!竟敢连我吼……”坐在被子凌乱的床上,君北独自生着闷气,大门外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砸门声。君北眼睛一亮,快步的朝着前院跑去:“哼!又进不来了,真是不想给他开门!”
    风一样的跑到大门口,君素立在门里顿了下,心里纠结的想到:我是要沉着脸呢,还是装作大度的样子呢……
    然而他马上发现院门的门栓并未栓死,院门是从外面被锁上的!
    隔着两扇门板,被驴宝气踢了几脚的刘公子一边用力的拍着门板一边满嘴乱骂:“混账东西!乌龟王八!你以为锁了门你爷爷就见不到你了吗?我知道你就躲在我家院子里,有种的你与爷爷当面过过手,看你爷爷我不把你打死的!”
    君素的脸悠地便沉了下去,两条秀气的眉拧起,他不可思议地望着大门,听见外面的叫骂声越发的不堪入耳,他转身下了台阶又回了二进院子。
    “把门外那个人带走,撕了他的嘴!”进屋前君素淡淡地说道。
    “是。”一声之后,屋顶上似乎起了一阵微风,而后院子里又归于平静。
    “你若是再与朕说话如此狂妄,朕一定亲手撕了你的嘴!”百无聊赖地坐了片刻,君素又躺在了床上,把棉被拉过来轻轻闻了闻才嘟着嘴盖在了身上:“他的被子倒是不臭……”
    这一躺下,君素便有种大病初愈的感觉。虽然他知道身上的毒根本没有解掉,可只要身子不痛了,他也就有了心思去琢磨别的事情。
    该想的事情太多,该做的事情也太多,君素蜷在床上,在灰暗的光线里眼睛只盯着门口毫无目的的看着,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前院院门开合的声音,君素面上露了喜色,马上翻身坐起:“哼!这次你若是再敢不回来,朕定会……”
    岳西的脚步只在前院响起,中间还到后院去了一趟,君素影影焯焯地听见他和他那头讨厌的驴子在说话:“宝气啊,今天太晚了,你就对付着吃点萝卜和馒头吧,明天我一定给你买些草料回来啊……”
    “知道你不太爱吃,虽然耳朵长,可你毕竟不是兔子,明天一定让你吃上草料,我的话你还不信吗……”
    君素先是饶有兴味的听着,而后居然听得生起气来:“岳西真是可恨!对驴子说话都这么好,对朕就……哼!”
    气哼哼地倒在床上,一把将被子和枕头都扔到了地上,君素闷在黑漆漆的屋里自己把自己气得够呛!
    只等着岳西进来给自己赔了不是才准备饶了他这个无法无天的东西,只是他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乃至他自觉一双耳朵已经可以和驴耳朵媲美了,岳西的脚步声才从后院慢悠悠的穿了过来……
    随着脚步声的逼近,君素的心都提起来了!
    他赶紧跳下地去捡起了枕头和被子胡乱地躺下盖好装作已经睡熟的样子。
    只是门外的脚步声从远而近,然后又从近而远根本便没有停留过,岳西直接从后院去了前院,并未做片刻停留。
    “什么意思?!”躺倒身子都开始僵硬了君素终于装不下去了,他翻身下地,穿上鞋子又风一样的刮到了前院:“脾气比我还大……”
    院子里也是一片漆黑,只有厨房里亮着灯光。
    君素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才一靠近厨房的门口,他便闻到了淡淡的肉香……
    厨房里岳西一个人手脚麻利的忙活着,黑色长衫的衣袖挽起,露出里面月白色的里衬,搭在她两只纤细的胳膊上显得说不出的利落。
    墙边的大锅里的煮着一只不大的笋鸡,锅里的汤才开,热气升腾起来就散去,让屋里屋外都飘着鸡肉的味道。
    岳西在和面,一手扶着瓦盆,一手在面盆里将小小的一块面团揉搓均匀,厨房的地上放着几样青菜,桌上也放着一些瓶瓶罐罐,显见这个东西都是她才出去买回来的。
    面很快和好,岳西在面盆上盖了一块湿湿的屉布,然后才将面盆放到了靠墙摆放的碗架上。
    回头正与立在门口的君素的眼神对上,岳西只看了他一眼,便面无表情的移开了视线,从桌上的一堆东西中挑出一小块猪肉来洗干净放到了案板上,她拿起了菜刀准备切肉。
    “岳西。”君素小声地开了口。
    岳西停了手里的动作回身看向他。
    “我都不生你的气了……”君素的眼神瞟向了冒着热气的灶台,并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口水,刚才还不觉得,怎么才往厨房门口站了会儿,肚子就叫嚣起来了呢?
    岳西翻了个白眼儿,转身将一小块猪肉去了皮,又改刀切了片,不再搭理他。
    “岳西……”君素迈步进了厨房,几步走到了他的身后,叫了他的名字,张了嘴,却有不知道该说什么。
    案板上的肉片被岳西又切成了细细的肉丝,她把肉丝一根根的捋顺,才顶刀切成了小小的肉米。
    转了身才要去碗架上拿个饭碗过来,却被身后的君素挡了路。
    岳西抬头看着他,而君素毫无让开的意思,她亦是不说话,往旁边一闪身,君素也往旁边追了一步,伸臂抱住了她:“岳西……我错啦……我错啦还不成吗?”
    “又犯病了?”岳西平静的开了口。
    “没有。”君素马上摇了头。
    “难你抱着我干什么?”岳西歪着头仰视着他。
    “我……我怕你跑掉……”君素垂眸望着她,视线落在她薄而小巧的唇瓣上,忽然很想要一下。
    “你想干嘛?”意识到对方眼神有异,就像灰太狼看见了喜羊羊的眼神儿,岳西身子紧绷全神戒备起来。
    接触了这几次,她当然能体会出自己与他意味着什么,不过是睡觉时抱在怀里的一只抱枕,亦或是来大姨妈肚子疼时的一碗姜糖水……
    虽然他抱着她睡觉,并咬了她的舌头,岳西心里却心知肚明:他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了女人看,甚至,他都没有把自己当了一个人看……
    君素只把她当了毒发时暂且缓解疼痛的一味药材,因此哪怕是他会将她一饮而尽,那也只是他的需要而已,与感情无关!
    这样的想法让岳西觉得失落,尤其他又对她说出了要她称呼他为‘主人’的时候,失落成了失望,岳西发了脾气,一点不想理他……
    君素与北北只是相貌一样,儿性格已然完全不同。
    看着他如玉的容颜,岳西依旧觉得茫然:我要找的就是他么……
    “你不要叫我主人了。”君素低了头,不由自主地被她的唇瓣吸引,每次见到他都会抑制不住地想要去咬她!
    这样的想法让君素也觉得自己是疯了:明明我现在很好,为何还是会生出这样的古怪念头来?
    “嗯?”他离着自己越来越近,腰被他揽着,岳西退无可退,只好尽力的向后仰着身子:“不是你说的不许我叫你的名字的吗,也不许我叫你媳妇,那我到底叫你什么好?”
    “你不要再过来啦!”几乎都要仰到身后的桌子上,岳西气结,伸手推开了他的脸:“没有发病就不要总是想占老子的便宜!”
    “可我……管不住自己……”君素说着话已然咬住了她还在说着话的嘴巴,婴儿似的吮吸了几下,并舔了舔她的唇瓣。
    “属狗的!”在被他放开后,岳西顾不上擦口水,张嘴就骂:“你怎么总是咬人!”
    “我没有咬过别人。”君素抓住岳西抬起的手臂很认真的说道:“不许擦。”
    “岳西,我没有咬过别人。”放开她挣扎的手臂,君素颜色清明的望着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你这样,可能……”
    他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唇瓣,轻轻地将她唇上的水渍慢慢的涂在她的唇瓣的四周:“可能,这段日子里你都要忍受我这样对你……”
    “你就没有想过要找找解毒的法子么?”放下心里赌气的成分,岳西还是希望他早些把身上的病患解决掉,做一个健康的人。
    君素的眼中闪过一抹无奈,他摇了头:“不说这个。”
    “那我和你没得说!”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他,岳西走到碗架前拿了一只大碗过来将案板上的肉粒都盛在了碗中。
    “有……有我的吗?”君素转到桌子的对面眼巴巴地看着她问道。
    “没有!”剥了两棵小葱,切了葱段又拍了一小块姜,岳西又拿了一只小碗过来,把葱段和姜块丢了进去,拿着走到大锅边用勺子盛了半勺鸡汤浇在葱姜上:“我干嘛要给你做饭吃?”
    “我是你媳妇儿!”君素跟着他走到灶台边上闻了一鼻子鸡汤味,又跟在她的身后回到了案板边闻了一路的葱姜水味道,只觉得肚子已经饿得不行。
    “哈?”岳西回头看着他:“就为了这一顿饭?你就愿意给我当媳妇儿了?”
    “我不愿意给你当媳妇,可……可我真饿了。”君素红了脸,眼睛还是盯在她手里的碗上。
    “……”岳西看着他,很想绷着劲不给他好脸儿,可没忍住,还是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儿:“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好啦,你不气了就快煮饭吧!我都饿了一天了。”见岳西终于缓和了脸色,君素如释重负一般的也开心起来,他挤到她的身边,推着她到了案板边上,笑眯眯地说道:“我要吃你亲手煮的饭!”
    “不是都有吃早膳的吗?今天为何不吃?”听了他的话,岳西还是追问了一句。
    然而不等他回答,她自己就明白了过来:早晨他找到自己的时候分明就是毒发的时候,疼成那样儿,谁还能有心思吃饭……
    “唉!”不由主的叹了气,岳西的心软了下来,她用脚勾来一只板凳踢到灶台边上,对着君素努努嘴:“烧火,别放太多的柴火,紧锅粥慢锅肉,熬鸡汤就是要小火。”
    “可我不会烧火啊。”君北没动地方,为难地看着灶台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什么?”岳西不可置信的回头:“会洗衣服吗?”
    君素摇摇头。
    “那你扫过地吗?”
    君素还是摇头。
    “泡茶?”
    君素接着摇头。
    “大爷!”岳西对着屁事都不会做的君素挑起了大拇指:“君大爷,老子终于明白了,您天生就是使唤人的命!”
    “得,您一边儿坐着去吧,我做好了叫你。”
    上一世的北北是多么的乖巧懂事,做起家务来比女孩子还心细,这一世站在自己的面前的这东西,虽然还张着一张和北北一模一样的脸,可笨的简直就是头猪!
    不过这也让岳西从侧面明白了一点:君素的身份也许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特殊!
    因为便是寻常官宦人家的子弟,这些日常的杂事虽然不必事事都要自己做,可多少还是会做一些的,像君素这样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并不多见。
    “你教我……”走到灶台边坐下,君素拿起一根劈柴回头看着岳西:“就这样放进灶膛是不是就可以了?”
    “可以个毛线!”岳西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走过去,拉起他的手掌来,接过他手里的劈柴仍在一边:“干活儿就要有干活的样子,你瞅瞅你这衣服的袖子,跟两个面口袋似的挂在胳膊上怎么干活?万一被火星子崩出来燃着了,不是要引火烧身么?”
    把他的两只衣袖都挽在了臂上,岳西又从一堆劈柴里挑出一根细小的来递给他:“不要用力攥着,劈柴上都有刺,小心扎了手!小火,不要放太多的劈柴。”
    “嗯!”君素点了头,接了木柴,慢慢地放入灶膛中,然后他看着那根小小的劈柴在片刻之后燃着,灶膛里的火焰突然的盛了些。
    灶台边上两张年轻的面容在炉火的掩映下一闪一闪地,散发着柔和的光……
    “你看,这不是很容易吗?”君北兴奋的盯着那根他亲手放进去的木柴轻声说道。
    “是啊。”岳西起了身,摸了摸他的头发:“媳妇儿真聪明,一学就会。”
    君素抬起头来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随即又转向了灶台:媳妇儿就媳妇吧,反正屋里就我们两个人,他只要肯给我煮饭就好……
    用那碗凉下来的葱姜汁把切好的细小的肉粒做了水打馅,又加了盐和胡椒粉调味,岳西才把饧好的面团拿了过来,换了一块面板,擀了一张薄薄的面皮,改刀切成了馄饨皮。
    她手脚麻利的做着这些的时候,君素一直默不作声的看着她。
    直到一碗皮薄馅大上面还撒了芫荽末的鸡汤馄饨摆在了他的面前,君素都觉得是不可置信的。
    “吃啊!”还在忙活的岳西又把方才煮的汤用的笋鸡撕了鸡丝,做了个凉拌怪味鸡端上了桌:“就咱俩,就在厨房里吃吧。”
    君素低头微闭着双眼贪婪了闻了闻馄饨里飘出的芝麻油的香味,才拿起汤匙来盛了一只往口中送去。
    “小心啊,打了鸡汤的,留神烫着!”岳西怕他嘴急,赶紧提醒了一句。
    君素吃东西时的样子是不慌不忙的,斯文而有教养。
    小口将汤匙里的大肚子金鱼似的馄饨咬破了点皮儿,他并没有急着将馄饨吞进口中,而是先抿了口馅中溢出的汤汁:“很美味……”
    抬头对着岳西一笑,君素脸上的表情满足得像个孩子:“比城门口那家做的好吃多了!”
    “那是自然了!”得到了食的夸奖,岳西这个大师傅自然也把尾巴翘上了天:“外面馄饨摊子卖的馄饨都是直接用刀将肉剁了馅的,谁会像我这样一道一道地切碎呢,我告诉你吧,要想吃到美味的食物是绝对不能懒的!做饭时的工序一道都少不得,有个圣人就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叫做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呵呵!”君素把汤匙上的馄饨送入口中,细嚼慢咽着,直到吃完才笑着接了口:“圣人若是连吃喝这样的小事都要操心,他还有旁的心思去做该做的事吗?”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岳西夹了一筷子鸡丝举着送到了君素的嘴边儿,见他才红着脸张了嘴想要过来吃,她忽然把筷子又收了回来,那筷子鸡丝便进了她自己的嘴!
    “岳西!”被调戏了一遭的君素俏绯红妙目含嗔地瞪着她:“你怎么这么讨厌啊!”
    “哈哈!以后不许再说是我主子的话。”岳西小心眼儿病终于治愈,她笑的眉飞色舞,然后接着方才的话题说道:“食色性也,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媳妇儿你看,老百姓只有安居乐业了才会有心情去鼓捣吃喝,当大家把吃饭当了一种享受,而不是单纯了为了果腹吃饱的时候,那也是一种天下太平呢。”
    岳西笑着对君素说道。
    ------题外话------
    食色性也,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这是孔夫子的理论,但第一句出自孟子,是他引用了孔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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