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程易估算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继续处理手头的文件。
    “最近怎么没有见到石久?他的伤还没有养好吗?”
    “他的伤是养好了,但是……”乐山说着,有些为难。
    “但是什么?”
    “但是他遇到点人生问题。”
    程易疑惑:“什么人生问题?”
    石久的问题,乐山自己劝不住,索性全盘告诉程易,看程易是否有办法解决。
    “石久喜欢一个女学生一年多,他帮助那个女学生解决过许多困难,他准备等女学生毕业之后就和她结婚,那个女学生也承诺毕业之后嫁给他,但是等到真的毕业之后,女学生才告诉石久家里为她定下亲,必定要和石久分手。”
    程易头也不抬地道:“一个连承诺都无法遵守的女人,任她再漂亮再有才华,也都不值得用心。”
    乐山无奈感慨:“可惜当局者迷,石久并不如此想。”
    程易问:“和那个女学生定亲的是什么人?”
    “是宏昌皮货的少爷。”
    “他们家少爷不是结婚五年了吗?难道那女学生嫁的是外头的私少爷?”
    乐山对女学生的选择颇为不屑。
    “连嫁给私少爷都不是,是给家中大少爷做妾。”
    “那么就是为钱而去?”程易推测。
    乐山用肯定回答表示他推测正确。
    “的确是为钱。我劝石久几多遍,让他想开些,犯不着为一个爱钱的女人闹死闹活,可他现在什么话也听不进。”
    这世上为钱出卖的女人比比皆是,程易想到自己暂且存放在牢狱中的小离,不禁冷笑一声:“所谓的忠贞,无非是外界的诱惑不足。他想要那个女学生还不容易么,你让石久尽管拿钱去砸,必能砸出一个他想要的结果。”
    乐山道:“石久说他不愿再见那个女学生。”
    程易略一沉吟。
    “能不见最好。”
    他望了眼纸篓里的那封信团,他也不愿意见到小离,却不知自己能否坚持到底。
    小离的书信一封封递到藻园,程易一坚持就是两个多月。
    诗虹最近一次到狱中探望小离的时候,已是夏末。
    经过一场暴雨,道路两旁的木芙蓉凋零残败,牢房外高树上的蝉声也不再聒噪。
    小离每天掰手指,算自己用石块在木床上刻下的划痕,来计算诗虹下一次探监的日子。
    诗虹一点也不令小离失望,她告诉小离,今次来给她她带了各样的干果、饼干、蜜饯。
    “有肉吗?”小离殷切期盼。
    诗虹见她如此,都替她觉得苦。
    “瞧你这般模样,何苦来,非得将自己陷在这个鬼地方受罪。”
    受罪不受罪通通不重要,重要的是肉。
    “我不要听唠叨,你快告诉我有没有给我带肉。”
    “有有有,我自己腌制的肉卷,因为味道略微偏咸,原本不打算给你带,你吃完之后记得多喝水。”
    小离望了眼探监室的铁门外,脑海中想象检查人中饱私囊,大吞大嚼肉卷干果的场景。
    “可惜我的肉卷,经他们之手,大半也没了。”
    诗虹道:“我准备的充足,为你好做人,连你狱友的份儿也准备出来。你那些狱友,必定个个难缠,你若一个人吃独食,她们再眼红生出是非来,对你没什么好处,宁可花肉消灾吧。”
    小离从心底感动:“你每次来见我,里里外外肯定都要花不少钱打点。”
    “对啊,所以等你出来,我还要一笔一笔跟你明算帐。”
    “我一时半会儿想出去可不是件容易事,还是等你进来,让我好好照顾你吧。”
    “呸呸呸。”诗虹骂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凡脑筋正常一点的女人,都不会因为一个不理你的男人,将自己扔进火坑。”
    小离低头玩手指,不言。
    诗虹未免自己话说重,戳她一下道:“喂,你今次还有信吗?”
    小离小声道:“嗯,有一封,你记得去取。”
    小离不放弃,诗虹都忍不住替她放弃。
    “何苦来,巴巴儿写了十几封,也不见一字回言。”
    小离替程易开解。
    “十一哥一向繁忙,来不及回信也是正常。”
    诗虹戳穿她的幻想:“真的是来不及回信吗?我上次来探望你的时候就知道一件事情,未免你伤心,一直不愿告诉你。这一次你若愿意听,我就告诉你;你若情愿糊涂,我就不说。”
    看诗虹的语气和神态,诗虹所知的事情必然与十一哥有关,小离猜测不是什么好事。
    她倒想听听十一哥到底在忙些什么。
    “你说就是,我已然如此,还能怎样。”
    “最好我说完之后,你也能如此洒脱。”
    小离被她一激,反而非听不可。
    “你尽管说。”
    诗虹道:“你听说过本地一个名唤小冬珠的电影明星吗?”
    小离茫然,表示不晓得。
    “你别问我,赶快说重点。”
    “重点就是小冬珠拍片时得罪下权贵,程易派一个叫做乐山的人为她出头,不久又请她为手下的公司拍一支广告。人人都说程易如此抬举一个小人物,其中必定大有文章。”
    小离将自己的手指掰得咯咯响。
    “那小冬珠漂亮吗?”
    诗虹直言不讳。
    “能上大银幕的女人,你认为呢?”
    女人的本性作祟,小离当即站在小冬珠的对立面,争起闲气。
    “比我呢?”
    “在我心目中,自然是你比她好看,但是程易如何作想如何评断,我就未知了。”
    偏偏小离最在乎的就是程易心中的想法。
    “你猜呢?”
    诗虹不留情地打击小离:“想来是她好看。”
    “我哪里……哪里……”她比划一通,人都恼了,口不择言,“我生下来的时候我妈妈说我长大混一等堂子都没问题,将来绝对不愁饿死。”
    “停停停,你赶紧将你一等堂子的话忘记。”诗虹拦住她。
    “为什么?”小离不解,她果然被诗虹带给她的消息刺激到。
    “这有何不解,新人笑,旧人哭罢了。你自己说是笑的人好看,还是哭的人好看?旧人或许容貌依旧,但是再明媚鲜艳也敌不过厌烦心。”
    “你的意思是他对我心生厌烦?”
    “或许是吧,否则一件深有苦衷的事情,几番解释,几番致歉,他又何必紧抓住不放?既不肯见你,又要将你送进牢房,何苦来哉!倘若今日我是你,我确信延平不会如此待我。”
    小离认为诗虹对十一哥有诸多偏见,她坚信十一哥不是见异思迁之人。
    “十一哥人很好,你没有与他接触过,你并不了解他。而且你当年住在苏家时,多少受我母亲一些影响,所以今日才更容易误会他。他与小冬珠小秋珠什么的,大约是逢场作戏,不必当真。”
    “你说我不了解他,我却要说你当局者迷。他曾经对你好,你感激到恨不能以身相许的地步,但是你有没有仔细想过,他对你好,或许对其它女人也一样好。今日小冬珠在大幅的广告牌上笑意盈盈,而你的哭声仅仅是众哭声之一。”
    小离心生烦躁,后悔方才问她,害自己不快。
    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情,她一定不问。
    “好了好了,随他怎样吧。”
    诗虹见她如此,也就不再多提外面的事情。
    “你喜欢他,我自然也盼望他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我是否对他有偏见无妨,重要的是你要观地看待他,而非飞蛾扑火一厢情愿,否则最终受苦的还是你自己。”
    诗虹的话像苦口的良药,而小离也像所有拒绝服药之人。
    “总有一天你会相信我。”
    诗虹真诚道:“我希望看到这一天的到来,希望你用事实打败我。”
    小离也不气:“会有这一天的。”
    她嘴巴上不气,心里却还是介意什么小冬珠小秋珠。
    诗虹道:“我今天来,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一件不够,还要告诉一件?
    小离的第一反应是捂耳朵。
    “别说别说,下次再说吧。”
    诗虹笑着拉开她一只手:“是好消息。”
    小离才不信。
    “我最近赌场得意,情场就该失火,必定没好消息。”
    诗虹道:“怀孕还不是好消息?”
    小离坠下双手,都气疯了。
    “小冬珠居然怀孕了!”
    诗虹也要被她气疯。
    “你的脑回路异于常人吗?小冬珠怀什么孕!”
    “不是小冬珠,那是风筱筱?”
    诗虹哭笑不得:“风筱筱又是什么鬼?”
    诗虹见小离一副天塌地陷的神情,片刻反应过来,拍着自己跟她解释:“大小姐,怀孕的是廖诗虹,是本人。你现在可以放下你家那本烂经书,抬头看一眼身边幸福美满的婚姻。”
    小离恍然大悟,惊喜万般:“你怀孕啦,好好好。”
    诗虹故意冷笑一声,推开她的手不理。
    “谁知道你是为我高兴还是为你自己高兴。”
    “为你为你,我家那本烂经书,我早就丢到脑后去了。”小离忙不迭地解释,又问她,“你的孩子几个月啦?”
    “我回回来探望你,还能几个月,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是多大?绿豆还是蚕豆?”
    “我和延平认真研究过,大概有绿豆大小。”
    诗虹想起一家三口的温馨场景,幸福甜蜜就禁不住从嘴角溢出,一旦开始笑,就细细碎碎地笑个不停。
    小离见她笑,又作势向外赶她:“你快走吧。”
    诗虹奇怪:“时间还没到我走什么,走早了可对不起我的大洋。”
    小离道:“我不想见到你,你还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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