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九皇子吩咐,他并没有立即动刀,而是取了刀,用细绒布沾酒摩擦起来。
    他在等着东宫发话。
    果然,下一刻,楚贻华轻飘飘的看了楚贻廷一眼,“九弟未免着急了些,这更夫不是还没开始打更呢!”
    “大哥说的是!”当着众人的面,楚贻廷不好给楚贻华甩脸子,只能憋着一口气,皮笑肉不笑的附和了一句。心里却想着,不就是这一时半刻,他不信姜武还能化作青烟飞了去。
    一刻钟后,他绝对要让他好看。
    楚贻华已经懒得跟楚贻廷计较,眯了眼,一杯一杯的喝茶。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外面突然传来子时的更声。
    楚贻廷小人得志的弯了唇角。
    姜武闭上眼睛。
    楚贻华则放缓语速,徐徐吩咐刽子手,“张师傅,等更声打完再行刑罢!”
    “是,太子爷。”张三应了一声,耐心的等着,又擦了一会儿刀。
    终于,更声打完。
    楚贻廷笑望楚贻华一眼,“大哥这下没有拖延的理由了吧。”
    楚贻华没说话。
    张三终于打起精神,将刀握在手中,一步一步走向姜武。
    “要来碗酒吗?”
    走近姜武后,张三突然问了一句。
    姜武睁开眼,细细打量着张三,看了很久,才说,“有的话,给我一碗。”
    张三点了点头,又返身去倒了一碗酒给他,姜武大口的喝着酒,脸上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
    楚贻廷看不下去,盯着张三冷笑了一声道,“还不开始,不行就换个人来。”
    “九皇子,这整个云朝能将三千六百刀一刀不差剐完的,只有奴才张三一人。”张三眯缝着眼,慢慢解释。言下之意,您就是想换也换不了我。
    楚贻廷听完,一拍桌子,“你信不信本宫杀了你!”
    “九弟!”楚贻华看了楚贻廷一眼,冷声道,“张师傅刀工卓越,有皇祖母钦此的免死金牌,你莫非不知道?还是明明知道,却有意对皇祖母不敬!”
    这顶帽子扣的实在太大,楚贻廷憋了一肚子的闷气,深呼吸了好几下,才道,“我自然不敢对皇祖母不敬。”
    “如此最好。”楚贻华扫了他一眼,跟着又瞧向张三,“开始吧。”
    “是,太子。”张三躬身拱了下手,然后朝姜武走去,与他对视一眼,先用刀破起他的衣裳来。
    这凌迟,不脱衣服怎么剐!
    046 婉婉天牢求见姜武,问个明白
    姜武身份特殊,就算进了大牢也没换囚服,再加上是春寒未退,身上衣裳一层一层下来也有不少件。
    张三慢慢的剥着,一件一件叠整齐放在一边。
    这期间又用去一刻钟。
    楚贻廷看着,眼中露出几分不耐,不过碍着张三跟皇太后的渊源,又无法再置喙。只能憋这一口气干等。
    终于,里衣也被剥光了,姜武身上只剩一条白色的薄裤,要是再撸下去,可就要跟眼前众人坦诚相见。
    张三无声的叹了口气,用眼神跟姜武说了句抱歉,然后伸出一指,勾住薄裤就要往下拉。
    薄裤宽松,张三刚用力就掉下去一指长,姜武被这磨人的刑罚折腾的黑了脸,如杀神修罗一般。
    眼看就要失守,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气喘吁吁的,“刀下留人”之声。
    张三精神紧绷,最先反应过来,猛地一用力,将薄裤又给姜武提了上去。姜武面色一白,抬眼看向匆匆钻进刑室的福康。
    福康手里举着顺天帝贴身佩戴的九龙玉佩,朝楚贻华和楚贻廷道,“皇上以为,定国候一案干系重大,必须慎重处理,特特多宽限一日,今夜行刑立刻作罢!”
    “原来你是在等福康!”楚贻廷站起身来,有些气急败坏的看了楚贻华一眼,眼中嫉恨分明。他怎么也没想到,一直保持中立,不参与任何党派之争的福康竟然被楚贻华争取了去!果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福尚书专于刑狱,素来明察秋毫,决不让一人蒙受不白之冤,定国候能碰上他,是定国候的福分,也是他命不该绝。”楚贻华四两拨千斤,拒不承认福康是受自己指使。如此,就算他楚贻廷告到乾元殿去,顺天帝也不会信。因为有福康在。
    楚贻廷再留下去也没意思,拱手说了句“大哥请便,臣弟先走一步”就疾步往外而去。
    福康和楚贻华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的看向姜武。姜武冲二人颔首,“谢太子爷、福大人为姜某周旋。”
    “张师傅,先放开定国候。”楚贻廷吩咐了一声,张三立刻照做。
    姜武终于恢复自由,又朝张三一拱手,“您可是张兄家中的长辈?”
    “正是,义儿一进京就让人递信给我,说了你们之间的事。”
    “原来你跟张师傅也认识?”楚贻华在一旁听着,不由笑出声来。心道,姜武运气还真是好的不行,有这么多人想着为他翻案。
    “嗯。”姜武点了点头,“在定远县的鸳鸯岭,张兄帮过我不少忙。”
    “有机会,将张义带来给本宫看看。”
    “是,太子。”姜武应了一句。接着,福康插话,看着姜武道,“姜侯爷,现在最重要的是为你洗脱冤屈,其他的事日后再说。”
    “有劳福大人!”姜武向福康拱手,接着将案发当时的细节与福康又说了一遍。福康一一记下后,沉声道,“要真如你所说,是宋太傅主动撞上匕首的,那伤口宽度和厚度一定有所不同。”
    “既然刀口不同,那刑部仵作验尸时怎么发现?”楚贻华反问福康。福康正要说话,一个衙役从外面跑进来,急声禀道,“大人,孙成死了!”
    “孙成死了?”福康皱眉。孙成就是替宋太傅验尸的那个仵作。
    “回禀大人,是万花楼九娘报的案,孙成死在花魁姑娘如雾的房中,而如雾姑娘不知所踪。”衙役回禀。
    “看来,事情果然有蹊跷。”楚贻华挥手让衙役退下,想了想,冲福康吩咐,“先不用理会孙成,你自去太尉府查看宋太尉死因,只有一日的时间,就算不能查清所有事情,也要先将姜武从案子里摘出去,其他案情再求皇上宽限时间就是。”
    “是,太子。”福康颔首,看了姜武一眼后,与楚贻华一起往外走去。
    出了刑部,楚贻华上马车回宫,福康则马不停蹄的往太尉府赶去。
    太尉府,前院。宋妤儿跪在灵堂前,身形瘦削,脸色苍白如纸,手里捏着一沓黄纸,间或投进面前的火盆。
    青瓷就跪在她身后,默默的陪着她。
    身后,忽然一阵风起。
    青瓷轻声道,“小姐身子弱,奴婢替您去拿件外衣。”说着,也不管宋妤儿同不同意就往外走去。
    宋妤儿如行尸走肉一般的跪着,动作已然麻木。
    “夫人!”忽然,碧痕从外面走进来,低低的禀了句,“福大人来了。”
    “福大人,他来做什么?”宋妤儿终于动了一下,语调清冷的问。正说着,身后传来福康低沉的声音,“宋大小姐,令尊之死,恐怕还有疑点,请容本官再打搅令尊一次,尸体需要重验!”
    “福大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宋妤儿转过头去,眼角挂着一滴珠泪,凄楚至极道,“凶手都已经承认杀人事实了,你们就不能放过我爹爹吗?”
    “若定国候自己要翻案呢!他是你的夫君,你愿意看着他蒙受不白之冤,活生生被剐三千六百刀,直至成为一具白骨吗?”
    “福大人,你说什么,什么三千六百刀?”宋妤儿被这可怕的刑罚吓的身形一晃,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你还不知道吗?两个时辰前,皇上因此事大怒,要让人在子时将定国候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那现在……”现在已经过了子时,宋妤儿的心轻轻颤抖起来。在她心里,还是不能接受她的夫君杀了她的爹爹。
    “定国候暂且无事,幸得他及时想起一些线索,本官进宫以死相逼,才和太子赶在行刑之前,将他保下……不过即便如此,还是只有一天时间,一天之后,若是不能帮他洗脱罪名,他还是要受那三千六百刀之刑。”福康看着宋妤儿,一字一句肃然道。他赌的就是,宋妤儿对姜武还有没有感情。
    宋妤儿听了,果然有些动摇,低头沉默着,过了很久,才轻若飘渺的说道,“我同意再次开棺,只求福大人能查出杀我爹的真凶。”她一字没有提姜武,可福康心里却明白,她总归还是在乎姜武的。
    他点了点头,诚挚的保证了一声,然后唤自己带来的人上前,推开棺盖,将宋太傅的尸体抬了出来。
    这一次事关重大,福康没有再让属下帮忙,自己亲自上前,动手除了宋太尉身上的寿衣,查验他身上的伤口。
    宋妤儿不敢看,伤心的偏过头去。
    福康仔细观察那道致命刀伤,还真发现这伤口不对劲的很,寻常人若是将人一刀刺死,那伤口总是向下,上宽下窄,上浅下深,可宋太傅胸间的伤口却是上下等宽,等深,完全不像失控之下刺进去的,反而像是楔进去的。
    想起姜武在牢里与他描述的当日情形,福康心中有了成算,他看着宋妤儿的背影唤了一声,“宋小姐,你过来一下。”
    “福大人,有何事?”宋妤儿转过头,一看到地上半身赤裸的尸体,又忍不住泪流。
    “我有个疑点要与你说。”福康说着,怕宋妤儿想不明白,特意让自己带来的人去太尉府厨房找了两只冬瓜来。
    他让一个衙役抱着冬瓜假充宋太傅,然后自己握着匕首假充姜武。
    “宋小姐,你看好了,这是我发狂刺人时造成的伤口。”说着,他举起匕首,用力刺向衙役身前的冬瓜。匕首锋利,瞬间没入冬瓜,造成一道下倾的伤口。
    接着,又换另一个衙役抱着冬瓜上前。
    “宋小姐,这是对方主动撞上来,而我躲避造成的伤口。”
    说着,他握着匕首的手往回收,抵在自己胸前,使匕首与胸口垂直,与此同时,衙役抱着冬瓜撞了上来,匕首刺进冬瓜,伤口与宋太傅身上的伤口一模一样,都是纵切入里,上下等宽。
    宋妤儿聪慧,很容易就将这对比看了个分明。她不可置信的摇头,哆嗦着嘴唇,呢喃,“怎么会这样,我爹爹他怎么会自杀!”
    “宋小姐,我知道这样的结果对你很残忍,可定国候又何辜!还有一件事,你恐怕也不晓得,令尊宋太傅当时传定国候过去,就是为了品鉴此案的凶器!”
    “福大人?”宋妤儿瞪大眼,疑了一声,“你说什么,我爹爹请定国候品鉴匕首?”
    福康颔首,表示确有此事。
    宋妤儿看着他连连摇头,道,“不可能的,我爹爹只是一介文官,他向来对刀剑一类兵器毫无兴趣,更不会收藏,他喜欢的是金石字画。”不然的话,他也不会那么排斥姜武这个莽夫。
    “这么说来,宋太傅被害之前举止是很反常的?”
    “我也说不上来。”宋妤儿摇头,“我因为他待我与定国候的女儿冷漠,回府后并未与他有过太多交流,只隐约记得,在南邱苑用膳时,爹爹突然变得喜食辛辣,而他以前,喜欢用的是甜口菜,几乎从不吃辣。”
    “哦?”福康打起精神来,想了片刻,捏着眉心又问了句,“令尊今日还有什么不同?”
    “我、我想不起来别的了。”宋妤儿摇头。
    福康又打量了眼地上的尸首,重重疑点告诉他,宋太傅是没有理由自杀的,那么地上躺着的这个,莫非不是宋太傅?
    这般想着,福康一颗心几乎跳出嗓子眼,他又看了宋妤儿一眼,问她,“宋小姐确定这真是令尊的尸首?”
    “福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本官听闻江湖上有一妙法,能将两个人容颜交换,称之为易容术,除非至亲至爱之人,否则旁人都发觉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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