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宣布开场,我抱着肩膀坐在后面假寐,其实耳朵一直支棱着听。这次修行人大会的主要目的,就是选出中国修行圈的领头人,本来最有希望的是朱强,可他没有回来,据说在东南亚深山修行,所以放弃了这次争夺,其他人就有了机会。
    不少门派不少流派的人全都跃跃欲试,主持人说,这次修行人大会,旨在同道切磋,点到为止。二百多人就这么打成一团也不成个章法,所以大会定出一个规矩,一个门派只能派出一名代表,只能比试一次,输了之后整个门派都不能再出战。
    有意争夺修行圈领头人的,现在就可以下场比试了。
    现场一时半会没人动,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我也不急着下去,看看再说。
    好半天,有人走下台,来到大厅中间,朗声抱拳:“少林弟子方刚,前来领教。”
    我略略睁开眼看过去,是个小伙子,二十来岁,人如其名,血气方刚。一身短打,干净利落。
    修行人,其实是个很大的概念,不单单说你会抓鬼圆梦跳大神。法术只是一方面,武术以武悟道也算修行。总而言之,今天能出现在这二百人里的,各种风格各种流派各种怪人都有,人不可貌相这句话在这里绝对是真理。
    主持人代表大会组委会问方刚,你能不能代表少林一派。方刚看向一个老和尚,这老僧微微点头。方刚道:“能代表。”
    “如果你输了,整个少林就没有参赛资格了。”主持人说。
    方刚点点头:“明白。”
    主持人问现场有没有人挑战方刚的。话音一落,鸦雀无声,等了片刻也没人上来。
    主持人指着前面的五把交椅,说道:“如果没有挑战者,那少林代表方刚将自动进入最终的五席。这次不但要选出领头人,还会有四大高手进行辅佐。目前只有这五个至高名额。”
    方刚抱抱拳要往上坐,这时人群里传出一声:“我来领教领教。”
    话音一落,走出一个全身白衣白裤的瘦子,冲众人一抱拳:“鄙人崆峒代表。”
    我身边的修行人议论纷纷,都在说,好好的修行人大会,成比武大会了。
    方刚和这位崆峒代表互相抱拳致意,然后你来我往打斗起来。我瞅了两眼,两人都是高手,套路之娴熟应该还在二龙之上。方刚拳风勇猛大开大合,不失厚重。而崆峒派用的全是以力打力的巧劲,手型以点和戳为主。
    两人打的倒也热闹,而且透着客气,真有点到为止的意思。
    大家看了一会儿,就开始起哄,现场议论声越来越大。方刚忽然说道:“师兄,不好意思了。”猛然发力,双手一挥,抓着崆峒派这位的肩膀子,猛地甩出去。
    崆峒派的一连倒退数步,差点没坐地上,最后还是稳住。这人倒也光棍,抱拳说:“方师弟不愧是人中龙凤,我技不如人,输了。”
    修行人的内部大会不是无赖打架,那么多同道中人看着,输就输了,赢就赢了,清清爽爽高下立判。
    方刚客气地说:“承让。”
    说着就要往第一把交椅上坐,下面又有人说话:“等会儿,我来会会。”
    人群里又出来一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小瘦子,长着八字胡。我认识的修行人很少,便向旁边人打听这是谁,旁边那大哥说,此人名叫乔建国,是朱强朱老爷子顶门大弟子。
    我倒吸一口冷气,原来他就是我大师兄。朱强有好几个徒弟,除了我和富少伟,还有几个师兄并不认识,拜师那天也没看他们出场,对于朱强的师门我其实接触并不多。
    乔建国就跟个猴子差不多,来到方刚面前,抱拳说:“我来会会你。”
    主持人认识他:“老乔,你这是代表锦宴楼出战吗?”
    这一说,全场人都看向乔建国,按照规矩来说,如果乔建国出战,锦宴楼其他人就没有机会了,包括我和富少伟。
    乔建国冷哼一声:“我是朱老爷子顶门大弟子,也是锦宴楼第二大股东,自然可以代表出战。”
    他看向方刚,道:“小孩儿,来,咱俩过两手。”
    我一听就急了,如果这老小子代表出战,那我能耐再大也没有资格,从哪蹦出这么个臭虫来,真是膈应人。我正要拍椅子想出场,只听下面有人说话:“谁给你的权力,让你代表锦宴楼。”
    缓缓走出一人,正是富少伟。
    乔建国脸色腾一下就红了,咬着牙说:“富师弟,你赶紧回去坐着,别让今天在场的同道看我们锦宴楼笑话。”
    “我看你就是个笑话。”富少伟说。
    乔建国眼珠子冒火,现场的气氛剑拔弩张,“师弟,你要再胡说八道,莫怪做师兄的清理师门。”
    富少伟道:“师兄这样吧,咱们锦宴楼作为宾主不适合一开始出场,先让各位同道切磋,咱们只抢夺最后一席如何?”
    这话说完,下面人都纷纷点头,富少伟的心胸和眼界可比这个猴了吧唧的大师兄强太多了。
    乔建国脸抽动了两下,哼了一声,回到座位。
    富少伟做个手势,示意方刚继续。方刚冲他抱抱拳,然后走向第一张席位,坐好后,也没有挑战者再出现。
    现场的这二百个人基本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其他先不说,眼力在这摆着,方刚什么水平,打眼一看心里就有杆秤,能不能干过人家,不用比划也心知肚明。
    有了方刚这碗酒垫底,现场热闹起来,不少人都跃跃欲试下去比划,也有自知之明的,知道本人本派不是那块料,也别丢人现眼,干脆就不下去。
    所以现场这么多人看着热闹,却有规矩,并没有出现车轮大战的无赖场面。很快,三张席位就坐好了。一位是少林代表方刚,还有一位是东北跳大神的代表,叫冯子旺,第三位是八家将的代表何天真。何天真出场后没人跟她斗法,她直接就坐住其中一席上,估计大家都给八家将面子。
    而且何天真发表声明,八家将对于领头人没有兴趣,她只是占据一个辅佐的位置而已。
    还有最后两席,竞争相当激烈,有用道法的有用武功的,不过经过前三轮的比试,能下场的已经不多了。剩下的人都和富少伟的意思一样,一开始不急着出来,慢慢观望最后发力,有大派风范,留在最后的基本上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这时留在场上的是一个从福建来的乩童,据说能请三太子哪吒上身。我曾经遇到过辉叔,他就是三太子乩童,今天并没有来现场。
    乩童抱拳,正要说承让,要往第四张席位上坐,只听下面懒洋洋一个声音:“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病猫呢。还三太子乩童,就是把三太子真神给请来,也得给我三分薄面。”
    这个声音怎么这么耳熟。我一抬眼,看到从人群里大大咧咧走出一人。我呼吸几乎马上屏住,竟然是张宏!
    张宏穿着一身传统黑色麻衫,脖子上挂着佛牌,脚底下蹬着凉鞋,左右手腕上各有手链,最惹人注目的,是他的发型,弄成一大背头,溜光水滑,估计苍蝇落上去都得打滑。
    他一步三摇走下来,现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主持人问:“先生,看你有些面生,你是哪位?”
    “我是来自泰国的修行者,叫阿赞宏。你们可以去东南亚打听打听,我乃是马来西亚鬼王的高徒。”张宏说。
    现场像是开了锅,大家都在议论,主持人皱眉:“阿赞宏先生,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是我们国内修行人的内部会议,和你们不发生关系。”
    “放屁,我就是国内的修行人,只是跟着鬼王修行而已,我还是中国人,本名叫张宏。”张宏说:“师门无关紧要,关键是我的根儿在这,我凭什么没有资格?你们还想搞三六九等吗?”
    主持人说:“那请核对一下你在排行榜上的信息。”
    张宏跟着他到组委会去核对排行榜,我赶紧把那榜单拿出来仔细看,上面并没有张宏的名字,要不然我能认识,看来他用的是假名。
    这就热闹了,张宏竟然也回来争夺修行圈领头人,我和他难道也要有一战?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二章 斗法
    时间不长,组委会宣布核对张宏的身份合格,承认了他参加修行人大会的资格。
    张宏笑眯眯走到三太子乩童的面前:“兄弟,是你自己下去,还是我给你打下去?”
    乩童面沉似水:“阿赞宏道友,就冲你刚才侮辱三太子,我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和你罢休,请出招吧,咱们怎么个比法?”
    张宏道:“这样吧,你是乩童,我是阿赞,咱们都是修法的,用拳脚你来我往没意思,也不是你我之所长。我们莫不如来一场斗法,你请你的神,我请我的神,互相攻击,谁坚持不住谁输。”
    “请!”乩童一肚子气。
    乩童不是自己来的,还有一个助手,组委会的人清场,大厅中间找了块地。他铺下红布,上面放了一尊三太子的神像。
    乩童把外衣一脱,露出里面的打扮,吸引了众人目光。他穿着红色的古式小背心,下身是红色灯笼裤,那模样就跟戏剧里的哪吒有几分相似之处。他掏出细细的头绳,用极麻利的手法,把自己的长发扎起来,形成两个啾啾,看起来就更像了。
    乩童一看就是常年干这个活儿,手脚极为麻利,时间不长,红布上铺满了需要的东西,什么香炉,长香,红烛,还有小孩儿玩的拨浪鼓。都说三太子虽是伏魔大神,但生性不拘小节,跟个小孩没什么两样。今天算是开眼了。
    张宏坐在乩童不远的对面,嘴撇的跟三五八万似的,他就是自己,也没什么帮手,随手打开带来的褡裢,掏出一个透明的罐头瓶子,众人往里一看,里面装着一个类似木头雕成的小人,手脚都是细棍,脸上五官是用红笔点的点儿,看上去有点渗人。
    不过在场的二百多人都是行走江湖的高人,就算能耐有限,但基本的见识还是有的,看到张宏拿出的这东西,并不大惊小怪。
    众人都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斗法。
    乩童站在三太子神像前,开始吟咒请神上身,两手合成剑指,放在额头前,然后闭着眼跺右脚。一边请神,一边浑身乱抖。
    张宏抱着肩膀,盘膝坐在地上,冷眼看着。
    时间不长,乩童猛地睁开眼,整个人气质都变了,东瞅瞅西瞅瞅,看这么多人在场,像小孩一样兴奋,还抓耳挠腮。
    乩童的助手赶紧跑过去,从地上拿起拨浪鼓给他玩。乩童拿着拨浪鼓左摇摇右晃晃,拨浪鼓来回弹击,发出悦耳声音,在场的人无不脸带笑意,这么紧张的斗法现场,轻松了不少。
    张宏道:“三太子上身了呗?”
    乩童的助手也是江湖老油条,做个手势:“这位道兄,请!”
    张宏缓缓打开罐头盖子,把那个小人倒出来,没有多念咒语,而是咬破手指,嘴里念念有词,然后把手指头上的血往小人身上一抹。
    那小人本来躺在地上,突然在没有借助任何外力的情况下,“腾”一下站起来。
    斗法的场面用凡眼是看不出来的,我立即用了法眼,再看过去,场面已经变了。
    我看到乩童的身上坐着一个穿着红色肚兜的孩子,长得粉娃娃一样,特别可爱,此时这个孩子正紧紧盯着对面。
    再看向张宏,他的前面也站着一个小孩儿,不过没有穿衣服,全身雪白,大概七八岁的样子,脸色乌黑,正从两个眼眶子里往外冒血。
    周围阴森逼人,我看得无比心惊,知道张宏请来了小鬼儿。
    这小鬼儿表情极度狰狞,叫了一声,双手张开,直奔乩童。而坐在乩童身上的粉娃娃则非常害怕,却也没掉头跑,从乩童身上跳下来,也张开双手直奔这个小鬼儿。
    两个小孩,一粉一黑,互相跑着接近,越来越近。
    我屏住呼吸看着。就在相撞的一瞬间,小鬼儿猛地跳起来,一把掐住粉娃娃的脖子,把他按在地上,嘴里不停嘶叫着,眼眶里那血滴滴答答落在粉娃娃的脸上,周围阴气大盛,逼人呼吸。
    粉娃娃左右挣扎不得解脱,尝试了很多办法,可小鬼儿手越掐越紧,那劲头似乎要把粉娃娃活活掐死。
    乩童大惊失色,左摇右摆,不停吟咒跺脚,能看出他在把自己的生命力和法力,一起灌入那粉娃娃的身体里。
    对面的张宏站起来,脸色阴沉,嘴角带着极为残忍的笑。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草做的小人,对着乩童晃了一晃,然后用手指上的血在草人的心脏部位画了个叉,用手使劲按着。
    乩童表情突然痛苦起来,五官挪位,摸着自己的心脏,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勉强支撑了一会儿,噗通摔在地上,四肢开始抽搐。
    粉娃娃没了依靠,更加辛苦,眼瞅着就要被小鬼儿掐死。
    就在这时,坐在上位席的何天真突然站起来,用清脆的女童音说:“行了,同道切磋,点到为止!”
    话音一落,全场人都在说:“点到为止吧。”
    张宏意犹未尽,还是收了神通,让小鬼儿回来。这小鬼儿脸上的表情极为凶恶,根本不想回来,环视了一圈,两只冒血的眼睛射出恶毒的光,最后还是张宏吟诵心咒,才把它召回去,重新封印在小木头人里。
    粉娃娃一脸惊恐,有种劫后余生的幸运,凭空消失,也回去了。
    斗法是结束了,可乩童还捂着胸口满地打滚,脸色铁青,身体不时的抽搐。他的助手着急,在旁边又手足无措,看到张宏,跑过去央求。
    张宏慢悠悠收拾好褡裢,背在肩膀上走过去,怜悯地看着地上打滚的乩童,说道:“你服了没有?”
    乩童已经说不出话了,抽搐的频率越来越小,身体也越来越僵。
    那助手跪在张宏面前,也不说话,双手合十,不停地磕头。乩童用最后的力气勉强点点头,表示服气了。
    张宏这才慢条斯理拿出小草人,把上面血红色的叉抹掉。这时候乩童才如释重负,躺在地上半天没起来。助手过去把他搀扶起来,就看到他穿的衣服全都湿透了,嘴唇颤抖,慢慢伸出右手,对着张宏做出伸大拇指的动作。
    助手扶着他,两人收拾好东西,一句话也没说,仓皇离开现场,先走了。
    张宏哈哈大笑,环视群雄:“我说各位,还有不服气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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