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认识多长时间了?”三舅问。
    破烂王道:“七八年了。你是不是怀疑你们要的东西让他拿走了?不可能。你们家卖遗物的时候,我和他还不认识呢。”
    三舅又问那人叫什么名字。
    破烂王告诉我们,大家都管他叫有喜。
    三舅跟破烂王说,他也想去看看旧书。破烂王没当回事,都是他的客户无所谓。
    三舅拉着我到了后院,仓库门开着,散发出浓浓的霉味,里面放置的都是陈年旧书。昏黄的灯光下,堆了几乎大半个仓库,估计能有上万本。
    那个叫有喜的中年男人,正拱在一堆书里,翻翻捡捡,似乎一点都不在乎那熏死人的味道。
    我低声问三舅,有什么问题。
    三舅看着他的背影说:“此人身上有法术气场波动,很可能是同道中人。”
    我吓了一跳,心跳加速。
    三舅来到仓库门口,从兜里掏出一根小手指长短的蜡烛,点燃后固定在地上。然后喊了一声:“有喜。”
    中年男人停下手,整个身体都僵住。他缓缓转过头,我在后面看着,这一看浑身冒凉气。
    中年男人的脸色蜡黄,动作迟缓僵硬,昏黄的光里,像是死了没多久的死人。
    他跪在地上,身体向前匍匐,行动姿态犹如一只怪狗。
    他瞅我们发愣,突然从里面窜出来,身形极快,带动的风让门口的蜡烛火苗几几欲熄。
    三舅顺势一闪身,有喜冲出仓库,手里还抱着一摞书,对着我们就砸过来。三舅躲得很快,我却没有躲开,被砸了一身,等再反应过来,有喜已经无迹无踪,跑没影了。
    我惊得目瞪口呆,好半天快速的心跳才平缓。
    我把地上的书捡起来,仔细看了看。这个有喜口味很独特,他找的书基本上都是古书,翻了几页,里面布满霉斑,差点没把我熏死。
    我把书扔回仓库:“让他跑了。”
    三舅笑笑,从地上拿起那小蜡烛,“这是古缅甸留下来的灵蜡,入过大灵的,只要是修过法术的人,甭管哪门哪派,都会受到蜡烛气味的影响。法术越高,蜡烛的影响就越低。刚才我这么一试,这个有喜法力平平,连入门都算不上。估计是淘弄来古书自己乱修。”
    我问三舅,入过大灵是什么意思。
    三舅笑了笑:“就是死人的鬼魂。”
    这句话咽的我半天没上来气,看着这根不起眼的蜡烛,没想到里面还封着阴魂。
    “三舅,你怀疑咱们的东西被他偷走了?”我说。
    三舅看着院外,出了会儿神,说道:“我有种预感,虽然时间线对不上,但我们要的东西很可能和有喜有关。此人古怪,法术虽低,气场却玄妙,我从来没遇过的。刚才他跑的时候,我在他的身上下了记号,他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我们从后院出来。来到路边,三舅点手叫过来一辆三蹦子。
    三舅指挥着三蹦子,顺着公路开出去,一会儿进了村,一会儿又出了镇,满地方晃悠。最后停在镇上一个小区旁边,我虽然满腹狐疑,可三舅不说话,我也不敢多问,跟着他进了小区。
    我们在里面转悠了大半天,天色渐渐擦黑,他没有急着去找人,而是带着我到一个小饭馆吃了点东西。
    等吃的差不多了,天色完全黑下来,我们进了一栋住宅楼,直接到了顶楼。他让我堵在楼梯口,告诉我如果一会儿那有喜冲出来,他是第一道拦截,而我是第二道拦截,千万不能让人跑了。
    我紧张的全身哆嗦,这次跟着三舅出来,他没带徒弟张宏,而是带着我,千万不能给他丢脸了。
    我看看楼道里角落里有一根铁条,顺手抄起来,挥舞两下,觉得还算趁手,目不转睛盯着那扇门。
    三舅过去敲敲门,时间不长,里面隐约传出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门里探出一个女人的脑袋,看着我们,有些害怕:“你们,你们找谁?”
    三舅先一步用脚把门别住,说道:“我们是有喜的朋友,他在家吗?”
    女人牙齿打架:“他,他不在家。”说着就要关门,三舅的脚紧紧别住:“大嫂,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找有喜有事,可以进去坐坐吗?”
    “你,你们不会是警察吧?”女人特别害怕。
    我看得有些纳闷,这女人按说应该是有喜的老婆吧,可表现又不太像,倒像是有喜的什么姘头,被人抓了奸一样。
    三舅猛地推开门,客厅里亮着灯,电视关着,有一个小男孩正在做作业,惊恐地看着我们。
    三舅鞋都不脱,直接踩着地板进了屋,给我做个眼色,示意一起进来。我把铁条扔了,别吓着女人和孩子,也跟着进了屋,随手把门关上。这是很普通的民居,两室一厅,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很不舒服,又找不到不舒服的点。
    三舅到处看着,随口问女人:“有喜真没回来。”
    “是啊。”女人说:“一到这个时间他就不在。”
    三舅来到我身边,低声说:“有喜来过这里,不知为什么,他的气息突然又消失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三舅来到里面的卧室前,用手推推,门锁着,没有推开。他问女人要钥匙。
    女人非常害怕:“你,你们到底是谁?”
    “你又是谁?”三舅皱眉问:“你绝对不是有喜的老婆。”
    女人捂着胸口说:“我其实是有喜雇来的,专门照顾他孩子,他还让我和他假扮夫妻。我,我就知道他肯定犯了事,看那样子就不像好人。”
    正文 第十六章 道法中人
    这女人竟然吓跑了,连孩子都不管,呲溜一声开门逃了出去。
    三舅懒得理她,来到孩子面前,和善地说:“小朋友,你爸爸呢?”
    小男孩看年纪估计才上一年级,正在做很简单的算术题,吓得小脸煞白:“爸爸……爸爸不在。”
    一个小孩,也问不出什么来。
    三舅到里屋门前,往后倒退两步,猛地一个冲刺,抬起脚“咣”一声把门踹开。
    卧室里没开灯,黑森森一团,我正要进去,三舅做个手势,示意不要莽撞。
    他先进去找了灯打开,光亮一出来,我们都吓了一跳。
    这是普通民居,摆设却非同寻常。没有什么过日子的家具,而是靠墙放着一尊三四层高的大神龛,层层摆放着已经熄灭的蜡烛,最高处是两尊神像,披红挂彩,周围都是花环。
    除此之外,墙上布满了各种眼睛的符号,大大小小,什么颜色都有,这些眼睛似乎在看着我们,情形极其诡谲。
    最古怪的是这间卧室的屋顶结构,天花板不是正方形,而是向下的三角形,造成整个空间极其逼仄,让人呼吸不畅。
    三舅喉头动了动:“果然是道法中人。”
    小男孩走过来了,脸色煞白。三舅问他:“你知道房间里都是这些东西吗?”
    小男孩非常害怕:“爸爸从来不让我进来,他都锁着门。”
    三舅做个手势,示意我带着小孩在外面等着,他径直来到神龛前,拿起其中一尊神像。
    我在外面问,这是什么神。
    三舅把神像的背面亮出来给我看,上面刻着四个字,深入肌理,十分清晰。
    那四个字是“有来有回”。
    “这是什么意思?”我有点迷糊。
    三舅把神像放在一边,又拿起另外一尊,背后也有四个字,写的是“喜和好顺”。
    三舅把两尊神像放回神龛,说:“中国的古道法里有一派,叫元灵派。他们认为宇宙中最高的两尊神就是你眼前的这两个,一个叫有来有回,一个叫喜好和顺,一个掌管‘宇’,一个掌管‘宙’。”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脱口而出:“三舅,有喜的名字!”
    三舅眼前一亮,他也明白过来。
    我们追踪的这个怪人叫有喜,这名字会不会是假的,就取自于他所信奉的两尊神,有来有回和喜好和顺。
    三舅看看天花板说:“房顶三角形,仿的是金字塔,据说这种结构的屋顶能够聚集灵气。有喜选择在这里居住,应该是有意的,他就是看中顶楼的房屋结构。”
    我说道:“三舅,你为什么不把新盖的房子也造成三角形的天花板?”
    三舅道:“天地间的灵气种类繁杂,有精纯之气,也有污浊黑气,房子本身没有思考能力,就像是接收器,把这些东西全都吸过来,道法中人不可能一股脑都吸收了。再说我已经过了吸灵气的入门阶段,还费那劲干什么。”
    “你的意思是,有喜才刚刚入门?”我说。
    三舅在房间里走了两圈:“他应该没有师承,是自己钻研,可叹此人天赋极高,可惜南辕北辙,只怕以后会走火入魔。”
    这时三舅看到一样东西,是神像旁边的花环。他把花环拿起来,下面压着一个厚厚的本子,他随手翻看着。
    看着看着,他吃惊非小:“强子,是你姥爷的笔迹!”
    我顾不得照顾那小孩,赶紧走进屋里,站在旁边看。这几天跟着三舅收拾遗物,姥爷的一些早年批注我看了不少,对字体很了解。
    姥爷应该属于旧社会过来的老派知识分子,字写得规规整整,学究气很浓,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个本子上记述的应该是姥爷日记,第一页的标头日期竟然写着1937年字样。好家伙,这得多少年了。
    三舅随手往后翻,猛地停住,在一页停住呼吸急促起来。
    我凑近了看,上面写着“古缅甸法本《万经之经》,传自古缅甸密宗xxxxx,音译为诺提斯派。余当年以一子相易,获得此法本的讲解,经数十年精研,此法本高深莫测,晦涩艰深,只能以古缅甸语相学,勉强翻译,神韵消减三四,法力消减五六。想日后,若古缅甸语绝迹,此法本必为天书,天下则无人能懂……”
    我看得津津有味,正要往下细看,三舅突然拽着我后退两步。他指了指神龛,因为神龛的最下面传出了一阵怪声。
    这座神龛有好几层,最下面的一层也最高,前面挡着布帘。
    三舅顺手抄起一根烛台,挑动布帘。帘子一挑,我们看清了里面的情景,顿时都惊住了。
    因为我们找的那怪人有喜,竟然就藏在神龛的下面!
    有喜从头到脚穿着怪里怪气的白色衣服,手脚捆在一起,嘴里塞着东西,发着呜呜的声音。
    我正要过去把他拖出来,三舅拦住我:“小心有诈!”
    三舅过去,用脚把他勾出来。有喜来回扭动,眼睛直往外瞟,看那意思想逃走。
    三舅把他嘴里的东西拔出来,问他怎么了。
    有喜喉头咯咯作响,脸上的惊恐之色越来越重。我看他没什么威胁,要把他身上的绳子解开,三舅按住我的手。
    我和三舅顺着有喜的目光往外看,正看到门口站着的小男孩。
    小男孩站在那里,垂着头,翻着眼白看我们,嘴角突然露出极为成人化的笑容。
    三舅大惊:“不好!”
    话音刚落,小男孩使劲一关门,房门重重关上,“砰”一声巨响,随后屋里的灯也灭了。
    我跑到门边,使劲一推,根本推不开,从外面锁死。
    三舅摸黑到神龛边,抄了一根最大的蜡烛点燃,火光幽幽而起,本来不大的屋子,此时阴森得如深山古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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