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道德绑架的行为,总是有些怪异。
    饶是心中不解,苏鸾也爽快的点点头:“好!我保证会引导好他们,令他们凭自己的劳动安度余生。”
    “好……”老道长听完苏鸾的保证,内心释然,安逸的轻阖双眼,嘴中轻喃一句:“施主若想破除承继于她人的早夭宿命,需寻真龙之气护身。”
    “真龙之气?”苏鸾重复了遍道长所言,隐约悟出了几分。
    而此时的碧水道人,双眼轻阖,神情凝重。
    他眼前出现了一条大河,河面上正有商船被江匪劫持,那些江匪登船后烧杀掠夺,无恶不作。很快他们满载而归,回了河边落脚的小村落。
    这些江匪日复一日的做着这些丧尽天良的勾当,奈何回回不留活口,遇难的商船随波逐流,河线绵延,官府甚至连遇难的地点都无从查起。
    直到有一日,他们的带头大哥病死了。一时间这些江匪成了盘散沙,他们便答成了金盆洗手的共识。
    许多年后,他们凭着多年积攒下的金银置办了家业,娶妻生子,打鱼耕地,规规矩矩的过活……
    直到他们死,也没有人怀疑过他们不光彩的过去。
    原本他们的后代可以永远这样安居乐业下去,直到天灾降世,他们失去了家园,如他们祖先当年一样,成为了流民。
    而他们骨子里的江洋大盗的血脉开始复苏、膨胀!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会走上祖先们的老路,成为为祸一方的悍匪。
    故而碧水道人提前将这些人带去山中与世隔绝,意图通过免于让他们受世人白眼,和佛祖的点化,驱除体内的匪性。
    而事与愿违,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他也唯有将这些人交付给别人了。
    这个‘别人’虽仅有数面之缘,但道长相信,她迟早要担负起泽被苍生的重任。故而这次,权当是她的历练。
    思及此处,碧水道人严毅的面容上,终是淡出一抹释然的笑意。
    “师父?师父!”
    “师父!”
    ……
    徒弟们呼唤的声音由大变小,由近变远……直到远的老道长再也听不见。
    他搭在草垛上的手,顺着那草垛滑落下去。
    起先苏鸾也跟着小道长们唤了几声,在意识到老道长真的已经圆寂之后,她便用力咬着嘴唇,离开了铁窗前。
    苏鸾看了看僵直靠于墙边,已然明白隔壁发生了什么的荣公子,两行泪终于自她眼眶夺出。
    荣公子悲恸的挤着眉眼凄嚎了长长的一声后,朝隔壁跪下。
    众人的哭啼声很快传到外面,没多会儿便有两个狱卒拎着个大麻袋过来了。
    准备周全,显然是猜到了发生什么。
    他们将老道长装进麻袋里,架了出去。碍于死者为大,又是得道之人,狱卒送道长这最后一程时也很是恭敬。
    这一夜,两间牢房里的人没有谁有睡意。
    到了下半夜,荣公子挪来苏鸾这边,递了块湿过水的帕子:“擦把脸吧。”
    满脸的泪痕的确皱巴的难受,苏鸾接了帕子随意抹了几把,起身将帕子拿去盆里洗净。
    因着她之前的打点,狱卒倒是没在这些细处苛待她。
    “师父是含笑圆寂的,他已功德圆满。我与师兄弟们……只是不舍就此分离。”荣公子安慰道。
    “嗯。”苏鸾点了点头。
    “对了,师父最后给姑娘说的话,姑娘可记清楚了?”
    苏鸾这才又想起碧水道人圆寂前说的那句‘施主若想破除承继于她人的早夭宿命,需寻真龙之气护身。’
    “真龙之气护身,是不是说我得做皇上的妃子?”苏鸾忍了哽咽,问道。
    她以为她料的应当不差,而荣公子却摇了摇头。苏鸾不禁生起新的好奇,略瞪大了眼睛望着他,等他讲解。
    “九五至尊的圣上,后宫嫔妃如云。而那些女子不过只算沾得龙气,并非可得龙气护身。”
    “那要如何?”苏鸾蹙眉。
    荣公子转身对着苏鸾,极郑重的回答:“改命即是逆天而行,这世上能逆天命却不遭天谴的,除了真龙天子,便唯有被天子赋予凤命之人。”
    苏鸾面上怔了怔,未加思索的脱口而出:“皇后?”
    荣公子点点头。
    一时间苏鸾也不知是冷,还是先前哭得有些虚脱,又或是这答案来的太过骇人。总之她打了个哆嗦。
    成为皇后?她?
    且不说皇上已经有了吴皇后,就算是没有,周幽帝比她爹还要年长!
    懵了良久后,苏鸾突然眨了眨眼,这才想到了另一种可能:皇后不一定是当今圣上的皇后啊!也可以是下一任皇上的皇后。
    可是原主只能活到这一年冬的初雪那日,短短数月时间,怎会有朝中大的变动?依书中讲,虽然皇上会在不久后的秋猎摔断腿,陷入长达两个月之久的昏迷,可那期间也不过是几位皇子在争夺太子之位,并没有人敢一步登天,取皇上代之。
    苏鸾陷入了对书中剧情的追忆,那本书中几位皇子斗来斗去,直到皇上醒来那日也没能分出个胜负。最后到底是谁成了太子,谁做了下一任帝王,又是何时更迭,她一概不知。
    陆锦珩……
    苏鸾脑中恍过他的身影和名字。她在想,他有没有可能成为最终的赢家,坐上皇位?若是他,岂不是两全齐美?
    她爱他吗?
    不知道,但喜欢是肯定有的。那么风姿俊雅的一个人对她温柔多情,谁会不动心呢?起初对陆锦珩的畏惧不过是因着不了解,只凭书中描述断人,认定了他心狠手辣。
    而如今,几经生死,他是怎么的一个人,她再清楚不过。
    可是就算陆锦珩坐上了皇位,他会选她为他的皇后么?会不会像很多帝王一样,爱的是一个,迎立为后的却是另一个?一个能助自己稳固江山的女人。
    就像周幽帝如此挚爱陆锦珩的生母,可后宫仍是美人如云。而昔日挚爱,也不过只沦为了自己登基路上的一块垫脚石。
    念及此,苏鸾的心底又是一阵绝望。
    虽说她如今也是伯府贵女,可比之太子妃与二皇子妃的身份,是远不及的……
    “将门打开!”一声熟悉的厉喝,搅乱了苏鸾的思绪。因着先前思虑颇多,她竟没觉察到有脚步声往这来。
    坐在草垛上的苏鸾茫然的抬头,入目是一张冷绝气极的面容!
    饶是如此,那张脸依旧俊美无俦。
    “陆锦珩?”苏鸾不由得轻喃出声。与那双阴郁的狭长黑眸对视一会儿,苏鸾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了头去。
    他今日心情显然是极不好的,连看她的眼神都不温柔了。有些吓人。
    而将苏鸾震慑的低下头逃开视线的陆锦珩,此时目光扫过苏鸾,落在她身边的男子身上。
    第182章
    后半夜的长街上, 早已没了什么人影, 便是连只猫啊狗啊的也见不着。
    这时远远一辆马车驶来, 打破了夜的静谧。车轮前行的辘辘声寂寥而单调, 带起呼呼的风声。
    车内静默了良久, 这期间苏鸾悄悄抬了几回眼皮子,每每一瞥见那张罩着层寒霜似的俊脸, 就莫名的被一种威压震慑住。嘴巴空张了几回, 最后又哑声闭上了。
    她许久未见这样的陆锦珩, 他对旁人如何她不知道,但对她,他已太久没祭出这副冷绝面孔。
    又默了几许, 感觉到再拖马车就要到地方了, 苏鸾终是鼓足勇气发出声音:“你是怎么知道我被关在这儿的?”毕竟水琴不应有这个本事, 大晚上的能将信儿送进宫里。
    陆锦珩没正眼看苏鸾, 只是平静中带着冷漠的反问:“你不知炎华给了她一支鸣镝?”
    苏鸾怔了怔, 她怎么没听水琴说过这事儿?
    苏鸾的目光大胆起来,毫不避讳的投在陆锦珩的身上。心想难不成是陆锦珩怕她会随时遇到危险,才让炎华给水琴这玩意儿, 并命水琴不得对她说,只在危急之时使用?
    就在苏鸾脑中闪过一股强烈的感动之际, 忽听得陆锦珩又解释了句:“炎华跟水琴, 好上有一阵子了。”
    哦,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苏鸾略带沮丧的垂下头去,有些羞于自己的浮想。
    等等!
    “好上了?”苏鸾蓦地重新将头抬起, 圆瞪着双眼凝着陆锦珩:“什么意思?”
    陆锦珩终是斜了苏鸾一眼,眼中带着一丝无奈的讥笑:“好上了就是好上了,你不知是什么意思?”
    先前接苏鸾出大牢时,陆锦珩一来怒火中烧没细看她,二来拿大斗篷给她罩了个严实,故而未留意她的装束。此时近端,方才意识到她扮成小公子的模样,竟别有一番风情。
    这一瞬,陆锦珩有一种冲动,他想要将苏鸾拉进怀里,亲身给她示范下什么叫做‘好上了’。
    不过这念头也只在心中一闪,很快他又记起她刚刚背着他跟其它男人莽撞行事。
    想起这些,陆锦珩那张刚刚有些化开的冰块脸,又恢复了先前的状态。
    虽然很想问清楚些,可苏鸾看到陆锦珩这么拒人千里的态度,她又不敢问了。不过即便不问她也大约明白了,炎华和水琴她早就看出有些苗头,只是没料到二人私下竟是背着她走到送信物的这一步了。
    思及此,苏鸾不禁又在心里暗暗怨水琴一句。早说清楚能联系上炎侍卫,她又何苦以身犯险?不仅吃了回牢饭,还把陆锦珩气成这样。
    若依苏鸾原本的心意,她倒想先让陆锦珩静静,待他气消了,明日或是后日再给他赔个不是。可是苏鸾又想到碧水道长的话,她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
    如今已入了秋,每一日于她都是极其重要的。
    余下的这三四个月,她不仅要嫁给陆锦珩,还得助他坐上皇位……
    “陆锦珩,”苏鸾低低的唤了声,同时小心翼翼的看着陆锦珩的反应。
    然而他没任何表情,只冷且敷衍的回问了一句:“何事。”
    苏鸾紧张的咽了咽,她觉得奴颜媚骨的取悦人是件很窘迫的事。可眼下她又不得不照做。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这娇娇嗲嗲的声音,总算换来陆锦珩的注意。他稍显意外的看向苏鸾,只是没说什么。
    苏鸾咬了咬下唇,“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她可怜巴巴的求个解释机会,陆锦珩自也是难拒绝的,甚至心中有丝窃喜。然他面上却依旧冷肃,随意的说道:“那你说吧。”
    接下来,苏鸾便温声细语的将与荣公子,及那百来个难民的渊源说了一遍。自然也提到了碧水道长的圆寂,只是在说到碧水道长让她多行善事时,她只以自己命格不好代过。
    道长的辞世,陆锦珩也是显露出一些悲伤的,不过他倒也明白出家人看破生死,圆寂谓之得道升天的道理。故而很快便敛了眼底的悲伤,说会妥善料理碧水道长的后事。
    误会解释开来,陆锦珩不似先前生气,却也少不了几句埋怨:“为何不等我出宫?”
    “老道长的身体等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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