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湘婉眸光瞥了眼棋局,迫不及待道:“刘叔,一直以来都是刘叔伺候您左右,少了他伺候,您老怕是不能得心应手。”
    “也不能老指望他,万一他某日偶感风寒告假一日,老夫又该指望谁?”老太爷目光紧紧的盯着她,轻声道:“六丫头,你说到时老夫该指望谁?”
    刘湘婉瞬间敛了敛脸上的神色,掷地有声道:“自然是孙女。”
    “既这般,便为我二人斟杯茶吧!”老太爷指了指旁边的茶杯,轻声道。
    “是。”刘湘婉垂着头,苦着脸应道。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只见棋盘比之刚才不过多了十几枚棋子,刘湘婉坐在一旁,深深体会口不能言,动弹不得的痛苦,往日三姐如她般看大哥与她对弈,怕就是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受吧!
    只见翊哥看着她,淡淡道:“六妹,此盘棋下到如此境地,依你之见,谁输谁赢?”
    此话一出,老太爷目光刷的看向她,炯炯有神,一时间被二人注视的刘湘婉头皮发麻,瑟瑟道:“依小妹拙见,大哥与祖父该是不相上下,难分伯仲。”
    “若非要你说出谁更技高一筹,你道是谁?”
    老太爷板着脸,淡淡道:“老夫与翊哥到底谁更厉害?”
    刘湘婉左看看,右看看,咽了咽口水方道:“大哥略微技高一筹。”眸光瞥见祖父铁青着脸,恼怒的神色,忙道:“祖父,此院子唯有你我祖孙同住,大哥来此乃是客人,您自是要让他几子,方彰显您长辈的风采及怜爱小辈的心意,此乃一举两得的创举。”
    祖孙二人对视一眼,老太爷方缓了缓脸色,淡笑道:“也只有她能想出这么个讨喜的借口。”
    翊哥轻笑道:“关键时候,六妹倒是很急中生智。”
    到了此时,刘湘婉若还瞧不出他二人眼中戏谑之色,便当真傻了,神色委屈道:“大哥,你跟祖父不仅逗妹妹玩,末了还揶揄我!”
    翊哥淡笑道:“此言差矣,大哥却是打心眼里夸你。”
    闻言,老太爷翻了个白眼,指着刘湘婉,恨声道:“切不可夸她,若不然她又该沾沾自喜。”
    刘湘婉娇嗔道:“祖父,孙女在您眼里就这么差?”在打搬来祖父的院子,祖孙二人在一处时却是越发的融洽,真像含饴弄孙的老者与稚儿。
    老太爷哼哼道:“你说呢?”
    刘湘婉捂着脸,低声道:“既如此,孙女唯有面壁思过几日,好好反思自身。”
    “近日不去韩夫子处上课,倒是让你越发懒惰了,若不然……”
    老太爷话还未说完,刘湘婉忙道:“自是该多陪祖父下棋,逛园子,说话,解闷。”
    只见老太爷神色满意,眉眼带笑的点头:“孺子可教!”
    翊哥看着这一幕,嘴角带笑道:“恰逢这几日孙儿无甚事,倒是可多来陪祖父说话。”
    “翊哥有此等孝心,老夫焉能不喜。”老太爷话音一落,指着刘湘婉,淡淡道:“只盘棋还未下完,你替老夫下吧。”
    刘湘婉瞥了眼棋盘,张口结舌:“祖父……”注定输的棋局,下之何用?
    老太爷看着她,目光如炬:“没到最后一步,焉知结果如何?”
    刘湘婉神色一震,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祖父,孙女知晓。”躬身走到祖父身边,坐在他的位置上,拿起黑子淡笑道:“大哥,虽胜负已定,但你切莫因此而大意,须知一字错,满盘皆输。”
    只见老太爷眼角闪过笑意,六丫头最称他心意的便是这股机灵劲,有些话便是你不说,她也能从中窥探出些许细枝末节,让你不由对她刮目相看。
    翊哥同样被她的话震的神色一变,垂下头盯着棋盘,低声道:“胜负尚且未知,焉能这般垂头丧气。”
    刘湘婉淡笑:“如何不是?如今这盘棋不过下了七七八八,到底还未到关键时刻,胜负又焉能知晓,即便注定是输局,未曾垂死挣扎一番,心里到底意不平,”转头看向祖父:“您可是想让孙女明白这个道理?”
    老太爷神色不耐的对其挥了挥手:“我的心思也是你敢随意揣测的,找打!”
    刘湘婉缩着脖子,告饶道:“祖父,孙女错了!”
    翊哥抬头缓缓看向祖父,自嘲道:“是孙儿魔怔了!”
    老太爷淡淡一笑:“老夫懂你现下的心情,但翊哥……做与不做乃视情形而定,为而不为却是看你的心,可懂?”
    刘湘婉垂下头,看样子大哥却是发生一些事,且不是小事,从她进来到现下,只见其眉头不展,眉眼间郁结之色甚重,可见他身上定有大事发生。
    翊哥沉着脸点头:“祖父,孙儿明白。”
    大约一盏茶功夫,刘湘婉棋艺到底不如大哥,惨败于他!
    兄妹二人在祖父这用过午膳方一同出去,刘湘婉思忖片刻,缓缓开口:“大哥,可是有何烦心之事?”
    “为何这么问?”
    “妹妹见你眉头不展,眉眼间尚带一丝郁结之色,心下有些担忧。”
    翊哥淡笑道:“不过是担忧此次下场未能考得好名次,一时心绪不宁。”
    刘湘婉眼神疑惑的看着他:“当真?”
    “大哥为何要骗你?”
    见此,刘湘婉缓缓舒了一口气,轻声道:“如此妹妹就放心了。”
    翊哥轻声道:“在祖父这住的可曾习惯?”
    “甚好!”至于其中利弊,不足外人道矣。
    “六妹……”翊哥本想与她交代一些事,可一想事情还未发生,他便杞人忧天,是不是言之过早。
    刘湘婉诧异道:“何事?大哥?”
    翊哥摸摸她的头,轻声道:“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再过几年便要出嫁。”
    话音一落,刘湘婉捂嘴偷笑:“大哥,再过几日你便要大小登科,真乃人生两大喜事。”
    闻言,翊哥瞪了她一眼,低斥道:“此话也是你内宅女子焉能说出之讳言?”
    刘湘婉伸了伸舌头,讨好道:“妹妹这不是替大哥欣喜吗?”
    翊哥忍俊不禁,点了点她的额头,恨声道:“日后少贫嘴!”
    刘湘婉眨了眨眼睛,笑而不语,亲自送大哥出院门后,招娣嘴角含笑道:“姑娘,自打您搬来老太爷的院子,脸上的笑容多了许多,奴婢看着很是欣喜。”
    “有吗?”刘湘婉脚步一顿,呆愣道。
    招娣轻声道:“若姑娘日日都能这般喜笑颜开,搬来老太爷这真是喜事一桩。”
    刘湘婉微微沉思,轻声道:“人啊,果然是安于现状之人,太过安逸竟让人不自觉忘了往日的谨小慎微,更加不自觉放松心神。”幸亏听到招娣的话,不然尚不知她在慢慢变化,尤其今日竟当着大哥的面说此等造次之言,许是心下有了底气,知晓即便犯了再大的过错,身后尚有祖父作她的依靠,可……可如今再看,连大哥这般光风霁月之人所烦恼之事,即使是祖父也无法相帮,更何况区区庶女的她,即便再得祖父宠爱,有朝一日关系到家族利益,兴衰之事,祖父定然是舍她而成就众人。
    “姑娘,您怎么了?”招娣小声道,最近她好似总说错话。
    “走,咱们回去给宴哥做风筝。”
    招娣神色踌躇:“姑娘……”
    刘湘婉对其一笑,她打算做风筝时,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日后说话行事,不可因搬到祖父院子便自以为有了靠山,进而松懈心神,恣意妄为。
    二太太回府后满脸笑意,看着王妈妈含笑道:“看看老爷在哪处,就说我有事寻他。”没想到徐家二姑娘不仅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容貌更是端庄秀丽,妥妥的当家主母风姿,当下越看越满意,拉着她的手不住的夸奖她,直将其夸的耳根泛红,面带羞涩。
    王妈妈嘴角带笑,轻声道:“老奴这就去。”
    一刻钟后,刘仲修缓缓而来,许是翊哥的话起了作用,脸色较之昨儿却是回缓不少,淡笑道:“看夫人眉眼间透着喜气,想必徐家二姑娘甚得你的欢心。”
    二太太嗔怒道:“老爷也真是,惯会儿打趣妾身。”
    刘仲修坐在一旁,王妈妈亲自为其倒了杯温茶,只听他轻声道:“翊哥生辰八字可有与他们。”
    “这是自然!”二太太喜不自禁道:“徐家二姑娘的生辰八字也在妾身手中,待会儿妾身去寻大嫂,问问京中谁人相命最准,妾身好为他二人合合八字。”
    刘仲修端起茶杯抿了抿,淡笑道:“此事夫人做主便是。”
    二太太皱眉,轻声道:“老爷,只是妾身有一事不懂,为何徐家夫人拉着妾身的手不住的道可惜,”抬头看向他,怪异道:“可惜什么?”
    刘仲修脸色一僵,讪讪道:“许是可惜不能留自家姑娘长久在其身边。”
    二太太一想也是,附和般点了点头,缓缓道:“老爷,若他二人合过生辰八字后,乃是大吉,咱们是选临近的好日子让其成亲,还是再过些时日妥善准备方让其成亲。”
    “选最近的好日子吧!难得一门双喜。”
    此话一出,二太太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老爷言之有理。”
    “至于亲事所需要的清单,想必这些年你早已为翊哥有所准备,且公中也会出一些,到时你与大嫂细细斟酌便是。”
    二太太含笑道:“老爷放心,妾身定将翊哥的亲事办得分分光光。”
    刘仲修点了点头:“这段时日夫人受累些,若忙不过来便唤刘铁,让其为你分忧,”说着从袖子中拿出一沓银票,轻声道:“翊哥成亲所需银子,无须从你私库中拿,为夫只有翊哥这么一个嫡子,虽不能亲自为其张罗,但银子上的补给却是不可缺少。”
    “老爷……”二太太盯着那一沓银票,抬头时神色难掩激动。
    刘仲修低叹:“为夫也只能帮到此,日后的路且看他自己。”
    二太太咬了咬嘴唇,神色歉疚道:“老爷,昨儿妾身说了那等造次之言,还望您勿要与妾身一般见识。”
    “夫人也是为了翊哥着想,为夫焉能不知。”
    二太太眼眶微红,轻声道:“老爷,日后妾身再不敢对您心存怨恨,您所行之事自是心有沟壑,妾身却……”拿起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水。
    刘仲修感慨道:“夫人,翊哥乃为夫嫡子,为夫所行所虑自是为他着想,寻徐家二姑娘既是因他家与咱们府上门当户对,更因徐家家教严谨,所生子女皆成材,寻这样的人家为儿女亲家,既于翊哥仕途有帮助,又利于后宅安稳,惠及子孙。”
    “老爷……”
    刘仲修长叹一声:“若昨日为夫与你慢慢说与此事,何至于惹得你大动肝火。”
    二太太忙道:“老爷且不可这么说,妾身也有不是,这些年凡老爷决定之事,何曾出过差错,不过是事关翊哥,妾身有些闻声色变,乱了心神。”
    “如今你看过徐家二姑娘,对她甚是满意,也算了了为夫一桩心事,日后他二人的婚礼,还妄夫人用心张罗,若银子不够在同为夫说便是。”
    二太太含笑道:“老爷放心,翊哥乃妾身亲子,妾身定让他的婚礼受京中众人瞩目与羡慕。”
    刘仲修低叹:“如何甚好!”只盼到了翊哥出名次那日,你也能这般信誓旦旦。
    又过数日,终于到了翊哥秋闱下场的日子,全家人皆严阵以待,二太太更是脸色绷紧,神色紧张,拉着他的手,不住的叮咛:“考试时慢慢来,别太心急。”
    刘仲修与老太爷知晓翊哥此番能中却不能取得好名次,遂轻声道:“今朝如何不代表日后,他日我儿定能再次大放光彩。”
    老太爷走上前,拍着他的肩膀,缓缓道:“翊哥,得与失往往在人的一念之间,皆因凡事都是有得才有失,你之心性祖父焉能不知,得与失,利与弊,且看你如何决定。”
    翊哥轻声道:“祖父,您放心,从孙儿决定那刻起,便不曾后悔过。”
    老太爷嘴角含笑道:“祖父以你为傲!”
    翊哥眸光看向府中众人,方转身带着砚台离开。
    二太太禁不住往前跑了几步,目光尤为不舍,见此,三姐走上前拉着她娘的手,轻声道:“娘,莫要担心,再过三日大哥便会回来。”
    “此次你大哥定能金榜题名,是不是?”二太太紧紧拽着她的手腕,神色迫切道。
    三姐迫不及待的点头,安抚道:“娘,大哥的才华府中无人不知,京中更是难逢敌手,此番秋闱定能高中榜首。”
    二太太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喃喃道:“我儿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老太爷轻声道:“既然翊哥已下了场,咱们唯有在家中坐等他的好消息,”眼神环顾众人,对其挥了挥手,淡淡道:“大家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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