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姐身子一僵,端起茶杯的手一抖,啪的应声落地,摔得满地碎渣,神色僵硬的抬头:“大姐……”
    大姐脚步轻移的走到她面前,亲自为其倒了一杯茶,淡笑道:“不过是来四妹这走一趟,竟将你吓成这样,”随后将茶杯放至她手边,轻声道:“到底是我吓人还是四妹做贼心虚?”
    四姐猛地站起来,福了福身,干笑道:“大姐真爱开玩笑?”
    大姐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把玩着一只空茶杯,淡淡道:“再过一载,你也快要及笄了。”
    “没想到大姐还记得小妹的年岁。”四姐嘴角含笑的起身。
    谁料,大姐猛地将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四姐吓得一惊,不由自主躬着身子,木木道:“大姐,可是妹妹做了何事惹你生气?”
    千万不要似她心中所想!
    四姐脸色一白,惴惴不安的垂下头,遮住眼中的暗沉!
    “哎呀呀,一不小心手滑了!”
    四姐张口结舌:“大姐……”
    大姐看着她,嘴角含笑道:“四妹,姐姐且问你,女儿家这一辈子最在意之事为何?”
    “妹妹不知。”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大姐,此话何意?”四姐嫣儿一笑,随后走到大姐身旁坐下,她心中本是有些忐忑,不过大姐既然未将此事公之于众,怕是顾虑其多,可她不一样,她尚无需要顾虑之事,遂满脸笑容的看着她。
    知道又如何?
    不知道又如何?
    她又能将自己如何?
    大姐挑了挑眉,轻声道:“初生牛犊不怕虎,说的便是四妹。”
    “大姐一再说些妹妹听不懂之言,可否告知一二。”
    大姐手指轻轻敲打桌面,玩味道:“二房如今只有你们五姐妹,三妹乃嫡女,千金之体,所思所虑自有我娘为其谋划,张姨娘乃良妾,兼之颇受爹爹宠爱,事关五妹之事,自有她为其奔走,六妹七妹年岁尚小,尚不需要为其费神,可四妹呢?”
    四姐脸色僵硬,冷冷道:“大姐直言便是。”
    “四妹看似平易近人,实则冷漠无情,遂你最不平之事怕是出身,最在意之事乃是亲事,姐姐猜的可对?”
    只见四姐脸色青白交错,咬牙道:“姐姐到底想怎样?”
    “你与六妹不合,乃是你们姐妹之间的龌龊事,为何扯到我?”
    四姐冷笑:“姐妹之间吵嘴,本是无伤大雅之事,何须大姐亲自过来劝说?”
    “事到如今,你还与我打官腔,真当我是软柿子不成?”
    “大姐虽是嫡女,却也是出嫁女,这出嫁女插手娘家事,未免有些越矩?”
    大姐直直看向她,冷笑两声:“四妹好胆量,”嘴角微微上翘,轻笑道:“小玉这个人,四妹可认识?”
    四姐眼神一缩,大姐果然知道了!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从我进来那刻,想必四姐心中隐约猜到来意,更甚者猜到我为何秘而不宣来见你,遂你这般有恃无恐。”
    四姐脸色微白,低声道:“大姐……”
    “你心中所料却是十有八九,但却不是真的算无遗漏,”大姐微抬下巴睥睨她:“四妹,姐姐来了半盏茶功夫,口干舌燥的很。”
    闻言,四姐身子微颤,抖着手为她倒了一杯茶,一时心神不稳洒出些许,瑟瑟道:“大姐,请喝茶。”
    “三妹已然及笄,巫蛊之事即便被我娘知晓,为了保其名声,也只会悄悄将其遮掩过去,倘若真闹得鱼死网破,你拼着自己的名声不要,也要毁了三妹的闺名,姐姐猜的可对?”
    四姐身子一软,从凳子上滑落下去,脸色苍白道:“大姐……”
    大姐端起茶杯抿了抿,淡笑道:“所以你才会选择我,为了我娘,为了三妹,我定会隐而不发,忍而不语,让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的过去。”
    “大姐,我错了!”
    “诚如你所想,我却是不打算将此事公之于众,”大姐眸光扫了眼玉兰,只见她早已吓得魂不守舍,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阴冷道:“为了一个你尚不值得将这个家搅得天翻地覆。”
    “大姐,我错了,日后再不敢生出此等念想,求你饶我一回。”
    “此话出自四妹口中当真好笑,你每走一步都精心推算过,若我将此事公众于众会如何,偃旗息鼓又如何?”大姐起身踱至她面前,弯着腰耳语道:“你再精于算计,却唯独算露一人。”
    四姐木讷的抬头:“谁?”
    “爹爹,”大姐冷冷道:“二妹的下场,四妹可还记得?”
    四姐神色骤变,一把扯过她的裙摆,不住求饶:“大姐,我错了,此事莫要告诉爹爹。”
    爹爹最重官名,二姐闹出那么大的丑闻,爹爹当下便狠心将她留在苏州,若此事大姐告知爹爹,她……会不会落得跟二姐一样的下场,她……不想嫁给商贾,她可是要嫁入高门大户,享受荣华富贵之人。
    大姐抬头轻抚她的头,轻声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尚不能左右旁人,又如何将旁人当做利器来利用。”
    “我不该算计六妹,更不该算计大姐,都是我的错,求大姐原谅我这一次。”
    “四妹,你的心太大又太狠,今日我便是放过你,你心中怕也是恨极了我,姐姐说的可对?”
    “不,不,不会的!”
    “可我一点也不怕,知晓为什么吗?”
    四姐疯狂的摇头:“妹妹焉敢记恨姐姐?”
    大姐不顾她的哀求,轻笑道:“你乃庶女,我乃嫡女,注定我们嫁的夫家定会一低一高,你生母乃我娘婢女,我亲娘乃正房主母,这辈子我娘都会狠狠压你姨娘一头,我嫡亲弟弟他日金榜题名,而你嫡亲哥哥挺多考中举子头衔,几番对比下,你我高低,一目了然。”嗤笑两声:“话到此处,我焉何惧你?”
    四姐被她逼问的如丧家之犬,木木道:“大姐,非要这般作践我吗?”
    “你行事歹毒,反倒质问旁人作践你?”大姐轻轻推开她的手,走至一旁的窗户前,淡淡道:“四妹,画虎画皮难画骨,你怎就不知这个道理?”庶女就该有庶女的本分,倘若心比天高,妄图逾越正室之子,岂不是自挖坟墓。
    只听四姐惨笑两声:“大姐,只因我身份不如你,你就处处作践我?”
    大姐猛地回头,神色阴冷的看向她,厉声道:“不知悔改的东西!事到如今还妄想污蔑旁人。”
    “我除了出身不如你,诗词歌赋,礼仪教养,女红针黹,哪样不出众,怎就非得屈居你之下?”
    “便是你样样拔得头筹,也注定这辈子只能是庶出,家中费尽心神养育你,未料竟养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畜生。”
    此话一出,四姐气的身子不住发抖,猛地站起来,大步向其走过去,冷冷道:“姐姐好口才,我何德何能被你如此诋毁。”
    大姐猛的抬手,只见李姨娘掀帘进来,噗通跪下,低泣道:“大小姐,都是妾的错,没能管教好四姑娘,求您念在她不懂事,不要同她计较。”
    四姐冷冷道:“谁让你进来的?”
    李姨娘本在她的院子里小憩,却被灵石唤到此处,随后一直立在门外,越听脸色越白,当姑娘再次忤逆大小姐时,她生怕引得大小姐震怒,使劲挣脱灵石的桎梏,掀帘进来。
    闻言,大姐飞快打了她一巴掌,四姐捂着脸,怒声道:“你打我?”
    “如何?”大姐白嫩的手掌渐渐泛红,可见她用力之狠。
    李姨娘脸色惨白,哀求道:“求大小姐手下留情!”
    大姐冷笑不止:“家中长辈对你视如己出,你不知感恩,反而一心埋怨,实乃不忠不孝,自家姐妹虽有些口舌之争,但你不该心思歹毒,让其斗得你死我活,坐收渔翁之利,实乃不仁不义,似你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就该一杯毒酒灌死,也省的败坏府中门楣。”
    四姐梗着脖子,怒声道:“你不光打我,还想让我死?”
    李姨娘屈膝爬到大小姐身边,扯着她的裙摆,哽咽道:“求您莫要将此事告知太太,日后妾定严加管束她。”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四姐瞪大眼睛,抖着嘴唇,颤声道:“你寓意何为?”
    “听说不少人家的闺中千金,为了家中长辈祈福,送去寺庙吃斋念佛,”大姐嘴角微微上翘,淡淡道:“四妹性情如此暴躁,唯有去寺庙诵经念佛方能平心静气,而远离凡尘往事,定能有所感悟。”
    “你想驱逐我?”
    李姨娘大惊失色:“大小姐,四姑娘错了,若您心中不平,妾身愿已死谢罪。”
    大姐淡淡道:“李姨娘,劝你莫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真将此事闹得众人皆知,到时便不是我所能左右。”
    此话一出,四姐及李姨娘身子一僵,显然被大姐之言吓得面露惊恐。
    李姨娘扯着四姐的胳膊,哀求道:“姑娘,姨娘求你,赶紧跟大小姐求饶。”
    四姐木木道:“适才我已认过错,大姐却视而不见,事到如今,又何必再求。”
    “适才大小姐说的也不过是气话,若你诚心认错,她定会原谅你,”李姨娘顿了顿,又道:“毕竟你们是亲姐妹。”
    大姐转过身,背对她们母女,任由李姨娘不住的捶打四姐,最后四姐垂下头,低声道:“大姐,我错了。”
    大姐置若罔闻,四姐唯有忍着怒气,再次开口:“大姐,我错了,日后再也不敢了。”
    “哪错了?”
    四姐低声道:“我不该起了嫉妒之心,更不该利用你。”
    大姐转过身,冷冷道:“看来你还是贼心不死!”
    四姐身子一僵,木着脸道:“是我不该起了贪念。”
    “世上本无念,可是想要的多了,便成了念,有的变成痴念,有的变成贪念,有念想不错,但不能让其成为你的执念,执念过深终会害人害己。”
    李姨娘低泣道:“大小姐所言极是。”
    大姐瞥了眼眉眼仍郁气难解的四妹,淡淡道:“我且问你,女子出嫁后,夫家与娘家谁能靠的住?”
    四姐猛地抬头,怛然失色:“你……你……”
    “话已至此,望你早日明悟!”大姐抬脚离开,走至门口处,淡淡道:“四妹,你永远斗不过我。”
    玉兰心神一松,险些趴在地上,手扶着地面慢慢爬到姑娘身边,低声道:“姑娘,奴婢扶您起来。”
    李姨娘软如一滩泥,低声道:“姑娘,从今以后您就安安分分,收起你那不安分的心吧!”
    四姐呆愣的站起来,随后脸色狰狞的看向门口,也不知李姨娘哪里来的力气竟飞快蹦起来,一把捂住她的嘴,厉声道:“想死不成?”
    青兰见此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不撒手,不住的低劝:“姑娘……姑娘……”
    四姐使劲掰开姨娘的手,瞪大眼睛恨恨的看着她,李姨娘眼泪一落,低泣道:“难道非要被老爷发配到尼姑庵,你才知后悔吗?”
    四姐身子一僵,神色呆滞,可心中有个声音不住的呐喊:她不服,不服!
    李姨娘慢慢松开她的手,哽咽道:“姑娘,今日大小姐对你已是仁至义尽,日后再不要做这么铤而走险之事。”
    四姐木木道:“她能奈我何?”
    李姨娘狠狠的捶打她,只盼她能明悟,哭泣道:“大小姐手握您的亲事!”
    “她一个出嫁女,焉能对娘家之事指手画脚。”
    李姨娘见她执迷不悟,恨恨道:“大小姐是谁?她是镇国将军府嫡长女,安国公府长子嫡媳,认识满京城高门大户家的贵妇,若她插手你的亲事,府中谁敢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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