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安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这般奢靡,不是长久之道。
    倒是有一个不起眼的花棚吸引了元安的注意,茅草铺顶,竹枝作壁,小巧质朴,里面坐着一位老头儿,花棚里只摆了三盆花,还都落满了灰尘,与两边奢华的花棚相比,十分寒酸。
    元安眼前一亮,目光灼灼地看着中间的一盆花,这盆莫不是金线墨兰?
    元安走进花棚,小心地捧起一片叶子,用帕子轻轻擦去叶片上的灰尘,叶片正中果然有一道金线!
    金线墨兰!元安心中一喜,外祖母最爱兰花,唯独没有见过金线墨兰,时常叹息,有生之年若是不能一睹金线墨兰真容,实乃一大憾事!
    长公主和当今找了多年,都没有找到一株,都以为金线墨兰早已灭绝了,没想到今日在花市上被元安看见了!
    “老人家,”元安指着那盆金线墨兰问道:“这花可卖?”
    老头儿正在闭目养神,被元安打扰了不耐烦地睁开眼道:“不卖我摆出来干嘛?”
    元安也不生气,反而兴高采烈问老头儿:“那这这盆花我要了!”
    老头儿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元安指着的花,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买不起,快走吧!”
    元安十分惊讶,普天下还有自己买不起的东西?
    元安自信满满地道:“老人家我也不和您兜圈子,您只管开口,我绝不还价。”
    老头儿见元安自信满满,睁开眼扫了一眼元安,撇撇嘴道:“原来是个富家小姐,十万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十万两!”元安和余浪对视一眼,两人都被狠狠震惊了,让你只管开口也没让你狮子大开口啊!
    十万两,怎么不去抢?没想到老头还没说完,又慢悠悠开口道:“黄金。”
    元安“噌”地就站了起来,罢了罢了,别说十万两黄金,就算十万两白银她都拿不出来。
    她一年俸禄岁收远不止十万,可是都换成米粮衣服药材运到边疆了,她平日里全靠母亲和外祖母接济,还有当今和皇后的赏赐撑场面。
    再说了,就算她能拿出来,被外祖母知道自己花了十万两黄金买了一盆花,外祖母还不得气死,只怕当场就会唬着脸让人把花丢出去。
    元安拉着余浪扭头就要走,余浪拽了一下元安的衣角,元安回头狐疑地看了一眼余浪,她怎么觉得余公子拽她衣角的动作这么熟练呢?
    余浪示意元安稍安勿躁,回头对着老头儿作了一个揖,笑道:“老人家别和我们开玩笑了,就算是当今也不会拿十万两黄金买一盆花。”
    老头儿振振有词道:“全天下只有我手里还有一盆金线墨兰了,怎么不值十万两黄金?”
    余浪面对老头儿的强词夺理,也不生气,十分好脾气地和老头儿讨价还价:“二十万两白银,若是不行我们也没办法了,老人家再另觅买主吧。”
    老头儿摇摇头坚定道:“不行。”
    元安把余浪拉到一旁,蹙眉道:“十万两白银我也拿不出来,咱们走吧。”
    余浪看了一眼元安白皙的手指轻轻揪着自己的衣角,眼底染上点点笑意,“郡主忘了我家是做什么的吗?我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
    “不行,”元安一口就拒绝了,“你家有钱是你家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花二十万两帮我买了下来,我就算卖了我全部家当也还不起!”
    元安全部家当无非就是小金库里的首饰衣裳和摆件,以及南山上的皇庄,其中十分之九都是宫里御赐的,每个都价值连城,可是御赐之物不能卖啊!剩下十分之一是长公主给她置办的,倒是可以卖,但是也远远不够二十万两。
    余浪笑了笑:“我又没说要郡主还,就当我送郡主的,谢郡主那支人参。”
    元安脸色一沉,伸手拔下头上的梅花玉钗,“你若这么说,那就把人参吐出来还我,我也把发钗还你。”
    余浪见元安生气了,忙闭嘴不言,虽然他不是很明白元安为什么生气……
    “看这位姑娘真心想要,我也不和你们磨叽了,二十五万两白银,一口价,要就要,不要就算了!”老头儿一拍大腿,一脸心疼道。
    “什么东西要二十五万两白银?”郑慕突然走了进来,对余浪和元安一拱手,“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余兄和郡主,真是巧!”
    余浪面上笑得不动声色,眼眸却微微深沉了些,巧?
    “郑二哥,”元安和郑慕见了礼,无奈道:“我看中了一盆花,结果老人家出价二十五万两白银,我实在买不起,正要去别的地方逛逛。”
    郑慕上前看了一眼,惊讶道:“金线墨兰?!”
    那老头儿得意地点点头,回答道:“正是金线墨兰。”
    郑慕一皱眉,她知道元安一直想替太后找到金线墨兰哄太后开心,可是太后素来简朴,绝不愿花费如此巨资买一盆花。
    更何况他这些年虽然得了不少赏赐,加一起倒是能凑出二十五万,可是他的财物大多交到了郑家公中,父母在堂,子孙不蓄私财,他若是回家向母亲讨要这么多银钱买一盆花,母亲定然不会同意,他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略带歉意地看了一眼元安。
    余浪倒是有心要买,可是元安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看着他,手里还拿着梅花钗,一副你敢买我就不理你的架势,余浪思忖片刻,觉得不宜和元安硬杠,不如徐徐图之。
    元安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金线墨兰,然后将玉钗戴回发间,和余浪以及郑慕一起出了花棚。
    余浪对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点点头,往后退了几步,挤在人群里,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你那个小厮呢?”元安一回头发现余浪身边那个颇为机灵的小厮不见了,好奇问道。
    余浪一脸疑惑地往四周看了看,“可能是人太多挤散了吧,他找不到我自然会回侯府,郡主不用担心。”
    元安点点头,又问郑慕:“郑二哥今日怎么这么有闲工夫?还来逛花市?”
    郑慕笑得一脸憨厚,“当今赏了我几天假,我听说这边的花市十分热闹,就来凑凑热闹。”
    余浪看了一眼郑慕,元安昨日说今天要来花市时你不就在一旁吗?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57章
    元安买不起金线墨兰,第一次觉得自己穷, 感慨万分,转念一想,刚才已经把兰花的模样记下了,回家画出来送给外祖母,好歹让外祖母知道金线墨兰究竟是什么模样,这样一想, 元安心里好受了好多。
    “每逢花市, 滟碧湖上都会举办船宴, 风韵别致, 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如何?”元安看见湖中心停了许多画舫, 想起二哥哥和自己说过的船宴, 便来了几分兴致。
    余浪自然应允, 郑慕也憨厚地笑道:“一切都听元安妹妹的。”
    元安愣了一下,“郑二哥不是要逛花市吗?”
    郑慕忙道:“刚刚逛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稀奇的,倒是元安妹妹口里的船宴比较有意思。”
    元安也不好撵走郑慕, 歉意地对余浪笑了笑, 余浪微笑地点点头, 示意自己不在意。
    然后拱手对郑慕道:“那郑兄和我们一起吧, 人多也热闹些。”余浪在“我们”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郑慕不知道听出来没有,依旧笑得十分憨厚, “那再好不过了, 还记得上次和元安妹妹一起游玩还是三四年前了, 后来我就入了伍,咱们再也没有机会一起出来玩了。”说完笑着对余浪点了点头。
    两人视线相对,空气中仿佛闪过一道噼里啪啦的火光,元安笑着看着他俩,心里还道,这两位都是难得的好儿郎,果然一见如故。
    船宴即在船上设置酒宴,既赏美景,又尝美味,还享美趣,别有一番情趣。
    载酒卷艄船,几上博山香篆细,筵前冰碗五侯鲜,稳坐到山前。
    游人多朝登画舫饮宴,日暮才归,不费一丝力气便能遍览湖光山色,和两岸的奇花异草。
    元安她们在湖边唤来一艘小船,请老艄公带他们去湖中心的画舫。
    老艄公对三人行了一礼,笑道:“几位客官想去那艘画舫?”
    元安极目望去,一眼就看中了最大的那艘画舫,长约二十余丈,雕梁画栋,打造的十分奇巧。
    老艄公眯着眼看了一眼元安所指的画舫,顿时笑了:“姑娘会挑,那可是熙春楼的画舫,因为价格昂贵,至今还没有被租出去,几位可想好了去那艘?”老艄公委婉地提醒三人,那艘画舫价格不菲。
    元安顿时对这个老艄公心生好感,笑眯眯道:“老人家只管带我们去。”
    老艄公见三人皆是衣着不凡,估摸着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便不在多说,载着几人慢悠悠地朝湖中心的画舫行去。
    靠近了元安才看到画舫上挂了一块大大的牌匾,上书“熙春舫”三个大字。
    元安是熙春楼的常客,画舫上的掌舵老远就认出元安,忙让人放下小船亲自前来迎接。
    那位老艄公不禁咋舌,自己莫不是载了三个大人物?陈掌舵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居然会亲自下船迎接!
    陈掌舵站在船头遥遥对元安三人行了礼,待靠近看清元安的长相,顿时愣了好一会,还是与他一起下来的舟女在后面推了一把才回过神来。
    他额上冷汗直冒,我的老天爷!自己也不是又一次见郡主了,怎么还是迷花了眼?要不是元安就在他面前,他都想抽自己两个耳光了。
    “郡主殿下驾临小店的画舫,蓬荜生辉,郡主和两位公子快请上船!”陈掌舵微微弓着腰,十分恭敬地道。
    老艄公顿时长大了嘴巴,我滴乖乖,这个天仙似的女娃娃原来是郡主娘娘,怪道长得这么好看,身边的少年郎也都是好相貌,想必能与郡主同游的都是王孙公子。
    元安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银角子递给老艄公,老艄公受宠若惊,在衣服上反复蹭了手才恭敬地接过银角子,口里连连道谢。
    余浪也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银角子,递到老艄公面前,正好郑慕也同时递了块银角子,两人动作整齐划一。
    老艄公笑得合不拢嘴,忙接过两人递来的银角子,喜不自胜,连连鞠了好几个躬。
    余浪和郑慕相视而笑,余浪往旁边让了一步,伸手道:“郑兄请。”
    郑慕忙摆手笑道:“余兄先请。”
    元安已经站在熙春楼的小船上了,见余浪和郑慕两人还在你推我让,便催促道:“你们快些!在让下去都晌午了!”
    余浪对元安笑了笑,对郑慕一拱手:“那我就先行一步了。”说完大步跨上隔壁的小船,稳稳地坐在元安一尺远的地方。
    郑慕愣了一下,忙跟上,他也想坐在元安旁边,可惜一边只能坐下两人,郑慕只好做到对面去。
    三人登上画舫,坐定后,立马有侍者端上茶水和辅茶的点心,待三人品过茶点,舟女便送上了几碟精致小巧的冷盘。
    陈掌舵远远请示道:“郡主和两位公子可要听小曲儿?”
    元安笑道:“总是听曲儿,听来听去也就那几首,我都听腻了,你们可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陈掌舵忙回道:“还有些民间杂耍可以助兴,郡主可要传上来?”
    元安看向余浪,“余公子以为呢?”
    余浪看见元安眼底的期待,微微一笑:“我也觉得丝竹乐曲有些腻味儿,杂耍甚好。”
    “郑二哥呢?”
    郑慕也道自己想看杂耍。
    陈掌舵听见了,忙下去安排。
    等杂耍艺人就位开始表演后,舟女才开始上船宴的招牌菜,上了几道菜后,元安发现上菜的顺序十分讲究。
    舟女上菜时皆是从主位的右侧上菜,分别按照冷盘、热炒、大碗的次序上菜,而且菜都是一道一道上的,桌上的菜过半了才厨子才会开始做另一道,所以每道菜上来时都是新鲜沸烫的。
    撤盘则相反,皆是从左侧下菜。
    船宴的重头戏自然是鱼,而且都是打渔人才捞上来的活蹦乱跳的鱼,十分鲜美,没有一点腥味。
    “‘厨船进食簇时新,列坐无非师从臣,日午殿头宜索脍,隔花催唤打渔人。’没想到花蕊夫人宫词里描写的船宴原来如此有趣。”元安品着美酒美食,看着精彩的杂耍,不由感叹一声。
    余浪见元安似乎非常喜欢吃鱼,默默记下了,听见的元安的感叹微笑道:“若是郡主喜欢,我们下次可以再来。”
    “好,”元安笑道:“待到明年春天花市再开时,我们再来船宴吃鱼看杂耍。”
    元安没有想到,明年花市再开时,她已经远在万里之外,此生再也没有机会踏上这座画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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