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事情再小,也是皇命,更何况皇帝已经赐了郡主府。
    长公主知道皇帝会听太后的话,也知道太后一直在避免手伸得太长,给朝臣留下“随意干政”的把柄,而太子和太后向来不大对付,不能把这么大的把柄递给太子。
    她咬咬牙,“阿瑶这就搬走。”
    “母亲!”夏思瑶不敢置信地看着长公主,“我不搬!”
    平阳长公主瞪了她一眼,“阿瑶,听话!”
    萧决一挥手,指挥他带来的金刀侍卫,“去,帮郡主搬东西。”
    他率先出了院门,直接到了夏思瑶的院门处。这一世他虽然是第一次进姜府内院,前世却是来过的。那时姜府接连出事,他陪着姜婳回来过,自然也知道夏思瑶是住在哪里的。
    夏思瑶还在长公主的院里哭闹,金刀侍卫已经登堂入室,开始胡乱地搬运东西了。
    姜婳拉着祖母和弟弟的手,也离开了长公主的院子,出了这样的意外,谁也顾不上罚跪的事了。
    她站在不远处的梅树下,看着太子。
    他负手而立,挺拔俊逸,身上的朱红色锦袍在大雪中显得很是单薄。
    姜婳朝着跟过来的疏桐招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
    疏桐一溜烟地跑了,很快又回来了,手里抱着姜婳刚刚做好的那件白色狐皮大氅。
    姜婳把小手炉塞到疏桐手里,从她怀里接过大氅,走到太子身边,褔了一礼,“太子殿下,这是我给父亲做的大氅,刚刚做好还没上过身。天气寒凉,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先将就着披一下吧。”
    小东西做的衣服?
    萧决黑漆漆的眸子中飞快地闪过什么,前世,他可从来没有穿过她亲手做的衣服!
    “这是你亲手做的?”他声音低沉,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臂上托着的白色狐皮大氅上面。
    “是。”
    “刚刚做好的?”
    “是,半个时辰前才收了针线。”
    “还没有上过身?”
    “没有。”
    姜婳纳闷了,不过是暂时借您穿一下,您问这么多,到底是想穿不想穿啊?再说,她都说了半个时辰前才刚做好,父亲还没有散衙回来,谁能去穿?
    萧决薄薄的唇角愉悦地勾起,眼中闪过一道流光,他微微一笑,好似春回大地百花盛开,声音里全是满足,“那真是……太好了。”
    他稍稍弯腰,俯低了身子,双臂展开。
    姜婳吓得退了半步,他这样子,是想让她动手服侍他穿好?
    “太子殿下,您,您自己——”
    萧决睨了她一眼,目光幽深难测,不辨喜怒。
    姜婳的话卡在喉咙里,算了,他是一国储君,别说让她帮着把大氅穿上,就是让她跪着服侍,也是理所应当的。
    她把手里的大氅展开,小心地给萧决穿上,前后看看,竟然很是合身,“您先将就穿一会儿,等您离开的时候,再还给我就是。”
    大氅一上身,萧决就感觉到了一阵暖意。
    修长如玉的手指抚在那蓬松浓密的狐皮上,萧决心里轻轻哼了一声:“这可是小东西亲手做的,穿在我的身上就是我的了,还你,休想!”
    第32章
    金刀侍卫哪里会搬家,只胡乱地把夏思瑶屋里的东西都堆在院中。
    夏思瑶在平阳长公主那里哭闹无果,回来之后看见一院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她那四扇大屏风、多宝阁上的珍玩宝贝、装着华美衣裙的箱笼……全都随意地扔在雪中。
    夏思瑶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手指紧紧抓着跟过来的长公主。
    平阳长公主也知道她心里不舒服,忍着被她抓的疼痛,安慰道:“阿瑶,你先过去,明日我就进宫,跟皇兄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让你再搬回来。”
    虽然她也清楚,都已经有了郡主府了,那是皇帝御赐的,肯定不能舍弃不住,现在却也只能这样安慰夏思瑶,不然闹出太大的动静,真被扣上个“藐视皇命,抗旨不遵”的罪名就不好了。
    有了她这句话,夏思瑶总算是勉强忍了下来。
    太子指了几个金刀侍卫,“护送”夏思瑶去郡主府,她的东西则是随后派马车送过去。
    姜婳眼见着太子要走,连忙上前,“太子殿下,这件大氅——”
    “哦,这件大氅啊,”萧决修长的手指抚了抚雪白蓬松的狐皮,“这件大氅我很满意,会穿着它过冬的。”
    “诶?不是——”对上太子不善的眼神,姜婳后面的话噎了回去,“能让太子殿下满意,那真是太……荣幸了。”
    算了,不过一件衣服,给父亲再做一件好了。
    萧决黑漆漆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愉悦,翻身上马,带着一众金刀侍卫呼啦啦离开了姜府。
    没人知道,暗处里隐藏着的众多暗卫也悄然离开了,连风三也走了,上次代替风三保护姜婳的暗卫风十一则留了下来。
    东宫
    即便进了烧着炭盆的室内,太子也没舍得把身上的大氅脱下来,他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拨弄着长长的狐毛,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风三,“你为什么要放那个紧急焰火?”
    风三深觉自己这次又立了大功,眉飞色舞地说道:“主子,当时情况十分紧急!”
    他绘声绘色地模仿着长公主的语气,把长公主和夏思瑶说的话复述了一遍,“主子,您听听,姜姑娘多么危险,要是时间一长,她的腿可就废了!”
    长公主……萧决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意,随即凉凉地瞥了风三一眼,“那也犯不着用紧急联络的焰火啊,你自己解决了不就成了?”
    “属下如何解决?”风三一脸的无辜,“属下倒是想把长公主和郡主都给杀了,可这动静也太大了不是?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姜姑娘的腿给废了,只好让主子过来了。果然,主子一来,姜姑娘就不用跪了!”
    真是……笨啊!
    万德祥不忍直视,捂住了自己的老脸。
    萧决无语地扶额,半晌叹道:“风三啊,你的身手是暗卫营里最好的,你的脑子……”
    “怎么样?”风三眼睛亮晶晶的,一脸的期许,“是不是也是暗卫营里最好的?”
    萧决叹了口气,“你倒是忠心。”不管弄出来的动静有多大,可风三是为了不让小姑娘的腿受伤。要是让他自己在姜婳的腿落下病根和大张旗鼓地带着金刀侍卫跑这一趟之间选择,他还是会选让风三放出那焰火。
    无论如何,不能让小东西受伤。
    说起来,风三做的很对。
    萧决起身,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扔给风三,“你这次做的很好,这是给你的奖赏。”
    奖赏?风三高兴地把书捡起来,封面上写着四个大字:兵法集注。
    风三困惑地看了看太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看兵法,他又不会上战场。
    萧决难得耐心地点拨他,“多看看,能让人变得更聪明些。比方说,这次你也未必非要等我过去,你可以用‘围魏救赵’之计来帮婳婳摆脱困境。”
    “围魏救赵,那是什么?”风三茫然地眨着眼睛,双风贯耳他知道,白鹤亮翅他也熟悉,围魏救赵却从未听过。
    “去去去。”萧决不耐烦地摆摆手,“万德祥,你去告诉他。”
    “走,我告诉你。”早已无法忍耐的万大总管拉起地上的风三,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道:“围魏救赵啊,就是你弄出点儿别的事来,帮姜姑娘摆脱困境,比方说,你可以把长公主的库房给烧了,那里面肯定都是长公主的宝贝,大火一起,谁还顾得上罚跪啊……”
    姜府
    夏思瑶离开了,平阳长公主再也没有心思去管姜婳。
    姜婳一手牵着弟弟,一手挽着老太太的胳膊,慢悠悠地回了老太太的院子。
    先前姜婳被罚跪,姜澄又是难过又是生气,这会儿危机解除了,他就被漫天的大雪吸引了注意,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只管四处张望,空中轻盈的雪花、梅花上点缀的落雪、地面上薄薄的一层白……全都是没有见过的。看了姐姐给表嫂画的雪景图,他想象了很多下雪的场景,现在终于真真切切地看到了。
    进了屋,他也不肯老实坐着,只趴在窗前,隔着窗子看外面的落雪。
    老太太看了看姜澄,“澄哥儿冷不冷?”
    姜澄摇摇头,“一点儿都不冷。”
    老太太笑道:“澄哥儿没见过雪,去外面玩一会儿吧。”
    姜澄早就盼着到雪地里去撒欢,闻言立刻站了起来。老太太又指了两个丫鬟跟着,小心让他不要摔跤。
    弟弟出去了,姜婳走到老太太身边坐下,把毯子搭在她的腿上。
    “婳婳。”老太太拉着姜婳的手,“你对太子,是个什么想法?”
    姜婳看看左右,屋里只有她和老太太两个人。她凑到老太太耳边,低声道:“祖母,我自然是盼着太子能够长命百岁顺利登基,他和太后不和,太后明摆着是想支持二皇子继位。要是在这场夺嫡中,太后倒了大霉就好了!”
    夺嫡何其凶险,任何人成功当上皇帝之后,都不会放过自己的对手。
    老太太愣了一下,“你……你就没有别的想法?”
    “别的想法?”姜婳坚定地摇摇头,“皇帝只有两个儿子,要不是太子继位,那就是二皇子了。祖母,二皇子可是太后抚养长大的,一出生就抱到了太后的慈安宫里,到了七岁才离开,他要是当了皇帝,那太后就更得意了。”
    见姜婳说来说去都是夺嫡,老太太几乎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她问道:“那你为什么把那件大氅送给太子了?”那大氅姜婳做得十分用心,先是请教了她院里的嬷嬷,又开了库房,挑了最好的几张皮子,细细研究着做了好些天。
    “祖母,您没看见,太子他只穿了一件锦袍,连个斗篷都没披。他身子不好,要是冻坏了,发起病来,万一就这么……撒手人寰,那太后肯定就要乐死了。”姜婳委屈起来,“祖母,我只想借给他穿一会儿,没想到他不肯还了,堂堂太子,也太小气了。”
    “婳婳借给他大氅,只是出于大局考虑,不是因为……”老太太仔细盯着姜婳的神情,“不是担心他?不是因为……喜欢他?”
    “喜、喜欢他?!”姜婳黑白分明的眸子猛地睁大了,雪腻晶莹的脸上迅速染上了一丝绯红,“祖母,谁喜欢他了?!”
    她又羞又急,少女的娇媚之态尽显,好似三春枝头绽放的桃花,鲜妍动人。
    老太太心头一沉,“婳婳,太子他不是良配。”
    “我又不喜欢他!良不良配的,与我可没有半点关系!”姜婳站起身来,“祖母,我去看看澄哥儿。”
    第33章
    姜婳脸红心跳,急急地冲出了屋子,在门口怔怔地站了好一会儿,一阵凉风吹来,她回过神,这才去找姜澄。
    代替风三的暗卫风十一差点哭出来,为什么啊?为什么他就顶替风三一会儿,就听见姜姑娘说“我又不喜欢他”这么吓人的话?!这要是回给太子,他还能活吗?!
    啊啊啊,该死的风三,坑完主子又坑兄弟!
    风三怀里揣着主子奖赏的《兵法集注》回来的时候,姜婳正带着弟弟堆雪人。
    风十一盯着风三,神情哀婉,目光幽怨,风三被他看得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险些以为自己始乱终弃了自家兄弟。
    风三心里一阵发毛,正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风十一凑了过来,“风三啊,兄弟我今天要是死了,你可要记得,我是为了你而死的,到了祭日,可别忘了给兄弟烧点纸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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