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婳只抬头淡淡地扫了一眼,就垂下了眸子,暗暗思索着该如何推拒二皇子的礼物。
    这套头面价值不菲,夏思瑶心里的怒火烧得更旺了,萧岷不过才见了姜婳一面,就送了这样的礼物过来,他想做什么?难道也被姜婳这个狐狸精迷住了不成?!
    夏思瑶一手拿起一只玉镯,一手拿起一枚玉簪,似乎在品鉴一般,细细查看着。
    甄嬷嬷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要糟,心里七上八下,想要让她赶紧放下,却不敢开口。夏思瑶可是郡主,又是太后宠爱的外孙女,不是她一个下人能置喙的。
    果然,下一刻,夏思瑶手指一松,玉镯“叮——”的一声掉在地上,她似乎吓了一跳,惊叫一声,另一只手上的玉簪也飞了出去,一声脆响之后,断成了几截。
    甄嬷嬷看看地上断裂的玉镯发簪,脸色煞白,冷汗唰一下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姜婳黑白分明的眼睛弯了一下,这下好了,这礼物她也不用想法子推拒了。
    “阿瑶!”长公主轻声嗔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夏思瑶心满意足,扑到长公主身边,“母亲,我又不是故意的。”她挑衅地看了姜婳一眼,笑道:“想必姜姑娘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生气吧?”
    “郡主说笑了,我为什么要生气?”姜婳一听就知道她打得是什么主意,“这头面是二殿下的,和我没有一丝关系。”
    “怎么和你没关系?”夏思瑶猛地坐直了身子,瞪着她,“这是表哥送给你的,自然就和你有关系!”
    姜婳看了看桌边发呆的甄嬷嬷,“要是郡主摔坏发簪玉镯的时候,我已经收下了二殿下的赔礼,那自然就是我的。可刚才我明明还没有收,这套头面还是二殿下的。”
    甄嬷嬷的脸上更白了,夏思瑶的意思是把这套毁了的头面算到姜婳头上,可姜婳说得也十分占理,她刚才确实推拒了这礼物,夏思瑶摔的,是二殿下的东西。
    要说顺着夏思瑶的意思,借着郡主和二皇子的势力,把这头面硬栽到姜婳身上,也是一个解决的法子。这样,二皇子的赔礼送出去了,夏思瑶摔了东西也没人敢追究,姜婳就只能吃个哑巴亏,名义上是收了二皇子一套头面,可实际上却是毁损的。
    甄嬷嬷却不愿意这么做。
    一来,姜婳静静地站在那里,看起来娇软乖巧,没什么气势,可她就是有种不敢随意欺辱小姑娘的感觉。二来,她是二皇子的人,自然以二皇子为重,二皇子是真心要给姜婳赔礼的,要是按照夏思瑶的意思处理,反倒成了欺负姜婳了。再者说了,这么小气刻薄的事,她还真有些做不来。
    想到这里,甄嬷嬷蹲身把地上摔碎的玉渣用帕子包了起来,一并放到檀木匣子里,抱起匣子行了个礼,“这都是奴婢的疏忽,奴婢回去向二殿下请罪了。”
    “你——”夏思瑶急了,“你把匣子放下!那是表哥送给姜婳的!”要是把这毁了的头面拿回去,萧岷肯定会另外再送一套来的!
    “阿瑶!”长公主轻斥:“别淘气,那头面已经毁了,怎么送给婳姐儿?”
    “姜婳怎么这样势力眼,表哥送了赔礼,她还要挑三拣四的。”夏思瑶窝在长公主身边,低声嘟囔着抱怨。
    “你呀。”长公主笑着拍了拍她的胳膊。
    ……
    甄嬷嬷回去之后,一五一十地把经过禀告给萧岷,“殿下,这是老奴的疏忽,老奴应该护好这头面的。”
    “这如何能怪嬷嬷,阿瑶的性子,我还是知道的。”萧岷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没事,不过一套头面,再换一套就是了,这么好的翡翠可能没有了,我记得还有红宝的,也是极品。”
    甄嬷嬷迟疑了一下,“殿下,老奴觉得,姜姑娘是真不想收这赔礼,就算郡主没有打碎手镯和发簪,姜姑娘可能也会想个借口推拒的。”
    “她……可能是太生气了吧。”萧岷一想起自己打的喷嚏就觉得羞耻无比,都不敢去回忆当时姜婳的脸色,手指扶着额头,遮住了大半张脸,“就算她不想收,这赔礼还是得送的,这次直接送到表妹住的院子去,别让阿瑶看见。”
    甄嬷嬷想了想,“殿下,老奴稍微打听了一下,姜姑娘喜欢字画,听说她回京那天,太子送了两幅画作过去,她是收了的。”
    “欸?”萧岷惊讶地睁大眼睛,“大哥给表妹送画?”
    太子向来孤僻,对谁都不冷不热的,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大哥主动给人送东西呢。
    甄嬷嬷点点头,“派万总管亲自去送了两幅,就是不知道送的是什么画。”这事太子没有遮掩,估计宫里的人都知道,不过那画的内容就不清楚了。
    “这太好了,字画我有很多,虽然不知道表妹喜欢什么,送上一幅山水一幅花鸟,总是不会错的。”萧岷一击掌,“大哥没惹怒表妹都派了万总管亲自去,我把表妹气得不轻,总要更郑重些,这样好了,我自己去姜府。”
    他说完,兴冲冲地去小库房挑拣了一番。
    萧岷喜欢琴棋书画,收集的字帖、画作、琴谱、棋谱特别多,专门弄了个小库房放置。他挑了两幅前朝大师的画作,仔细地卷好,装在细长的檀木盒子里。
    看看天色已经晚了,现在去姜府恐怕天都黑了,大晚上上门不太合适,萧岷把盒子放到了自己的书房,准备明日亲自去姜府。
    东宫
    风三跪在地上,把今天在平阳长公主院子里发生的事一一禀报,只觉得屋里的空气越来越冷,他抬头看了一眼太子阴郁的脸色,“属下也觉得郡主很过分,明显在欺负姜姑娘。”
    说完,他还重重点点头,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
    他保护了姜婳两年,她身上发生的事一清二楚,当年林若诗被贬为妾室的细节也听暗卫营的兄弟说过了,对太后、长公主、郡主这祖孙三人的行径很是不屑。今天眼看着保护了两年的小姑娘被郡主欺负,要不是他这暗卫不能随意出手,他还真想悄悄地给夏思瑶一个教训,不说别的,让她走着走着平白无故摔上一跤至少是很容易的。
    萧决沉吟片刻,处置夏思瑶不是什么难事,可现在最关键的是萧岷。经过那个恶心的喷嚏,小姑娘应该不会对萧岷产生好感了,可难保萧岷愧疚之下,反倒对小姑娘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
    次日一早,萧岷带着两个细长的檀木盒子出门了,刚走了几步,就碰到了萧决。
    “太子!”萧岷眼前一亮,快步上前,“太子这是要去哪里?”
    萧决黑漆漆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盒子上,“这是什么?”
    萧岷笑道:“这是前朝大师的两幅画,上次不是弄污了表妹的衣服吗,我听说太子给表妹送了画作她收下了,就打算也送两幅画作给表妹赔礼。”
    萧决长眉微微挑了一下,“你要亲自送去?”
    “是呀。”萧岷道:“听说太子是派万总管送的,我这不是要给表妹赔礼吗,亲自送去显得有诚意。”
    萧决看了看身后跟着万总管,“别去了,让万德祥替你跑一趟得了。听苑马寺少卿说他们那里新进了一批好马,个个膘肥体壮,咱们去挑两匹。”
    “欸?”萧岷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大哥向来对谁都是不冷不热,今天竟然会主动提出邀他一起去苑马寺?
    萧决长臂一伸,勾住了萧岷的肩膀,“怎么,不乐意?”
    “乐意!乐意!”萧岷激动得简直要灵魂出窍了,自小到大都是他追在大哥身后,偶然得到一个眼神就很开心了,做梦都没有和大哥这么亲密过。
    “万总管,有劳了。”萧岷把手里的两个檀木细长盒子递给万德祥,他胳膊伸得老长,身子却一动不动,生怕动作太大,让大哥搭在肩膀上的手滑掉了。
    万德祥接到手里,笑眯眯地道:“二殿下放心,老奴一定把这盒子送到姜姑娘手里。”
    第18章
    萧决和萧岷去了苑马寺,万德祥却带着两个檀木盒子回了东宫。
    “准备笔墨!”万德祥进了他自己的书房,吩咐了一声。
    小内侍清脆地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宣纸铺好,镇纸压上,开始磨墨,“总管,您要写信啊?”
    万德祥把盒子里的两幅画拿出来,在一旁铺开,“不,我要作画。”
    “啊?”小内侍的手一抖,惊讶地问道:“您还会作画啊,小的从来没有见过呢。总管,您可真是多才多艺。”
    万德祥笑眯眯地摇摇头,“我不会作画,不过呢,主子说你会,你就得会,明白了吗?”
    小内侍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个他懂,可这作画能是说会就会的吗?他看看万德祥铺开的两幅画作,“总管,您要画这两幅啊?这画上面红红绿绿的,咱们只磨这黑墨汁恐怕不行啊。”
    万德祥一想也是,虽然太子说了怎么丑怎么画,可他也不能把这彩色的花鸟画成黑色的吧?他摆摆手,“别磨墨了,快去找些作画的颜料过来!”
    东宫里什么没有,小内侍飞快地取了颜料画笔。
    万德祥虽然没动过手,但至少见过太子作画,他像模像样地执笔,照着那幅工笔花鸟开始画。
    小内侍的眼睛越睁越大,他是没见过人作画,可万总管画得……也差太多了吧?
    那细腻华贵的牡丹,在万总管的笔下好像变成了一朵蔫巴巴的喇叭花。那活灵活现的小鸟,在万总管的笔下就像掉进了染缸里的麻雀。
    两幅画完,小内侍只觉得自己受到了从眼睛到灵魂的冲击,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了。
    偏偏万德祥还要问他,“你觉得我画得怎么样?”
    “挺……像的。”小内侍艰难地开口。
    万德祥端详一番,满意地点点头,“还别说,我也觉得挺像的,至少见过原作的人,应该知道我画的是什么。”
    他递给小内侍一本书,“扇点风,让这画赶紧干了。”
    “要去装裱起来吗?”小内侍卖力地扇着风。这可是总管的大作,虽说不那么好看,至少也得重视。
    万德祥点点头,“要赶紧装裱起来,今天必须得给姜姑娘送去。”
    “啊?!”小内侍惊得差点把手里的书飞出去。
    万德祥笑得慈眉善目,“姜姑娘一定会……喜欢的。”
    ……
    姜婳歇了午觉起来,就听疏桐说东宫的万总管来了,这次姜纬不在家,万总管是内侍,直接来了内院,在她的书房里等着呢。
    “你怎么不叫我!”姜婳急了,万德祥可是东宫大总管,到哪儿不是众人巴结讨好的对象,怎么能让他等着自己睡午觉?!
    疏桐一边飞快地帮她把头发绾好,一边无奈地道:“奴婢想叫您来着,可万总管不让,说没什么急事,就看看书,等您睡醒。”
    姜婳匆忙看看镜中的自己,没什么不妥,起身去了西次间的书房。
    万德祥正坐在窗下的软榻上,见姜婳过来,笑着站起来,“姜姑娘。”
    “让万总管久等了,真是过意不去。”姜婳褔了一礼,“不知万总管前来,可是太子殿下有事要吩咐?”她惦记着太子答应要帮她引荐去善觉寺学素斋的事,估摸着万德祥过来可能也是为了此事。
    果然,万德祥道:“太子殿下打算明天去善觉寺一趟,到时候姜姑娘可以同行。”
    姜婳很是高兴,黑白分明的眸子弯了起来,“多谢太子殿下,还劳烦万总管亲自跑这一趟。”
    “没事,正好帮二殿下送东西。”万德祥把檀木盒子递给姜婳,“这是二殿下送给姜姑娘的,说是两幅画作。”
    “二殿下太客气了,实在没必要如此。”姜婳有些为难,她本来是打定主意不收萧岷的赔礼,可万德祥只是替萧岷转交,总不能让万德祥再送回萧岷那里吧。她可没这么大脸,让堂堂东宫大总管给自己跑腿。
    “姜姑娘收下吧。”万德祥笑道:“老奴答应了二殿下,一定会把这檀木盒子送给姑娘的。”
    他可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说把盒子交到姜婳手上就一定会做到,至于盒子里的东西,他可没有保证过。
    万德祥不是萧岷的人,他都这么说了,姜婳自然没办法推辞,接过盒子,“多谢万总管。”
    ……
    万德祥走后,姜婳把檀木盒子打开,小心地取出了两幅画铺在花梨木大书桌上。
    她虽然不想收萧岷的礼,可对这盒子的画作还是很感兴趣的,听说萧岷喜爱琴棋书画,收藏了不少珍品,就算把这赔礼找机会还给萧岷,她也打算欣赏一番。
    兰芽捧着个黑漆大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两套袄裙,是老太太吩咐府里的针线房给姜婳新做的。她把托盘放到软榻上,刚准备开口,就见自家姑娘红润的唇瓣长大,黑白分明的眸子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摊开的两幅画作,灵动的目光渐渐变得呆滞,好似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她刚才听到了万总管的话,心想:二皇子送的那套翡翠头面就是极品,这画作既然是二皇子送的,一定是珍品,姑娘这样吃惊,难道是什么已经绝迹的传世大作?
    疏桐也发现了,两个丫鬟对视一眼,走到书桌两侧,准备偷偷看一眼。
    “这……这是……二殿下送的?”兰芽傻眼了,她好歹是跟着姑娘长大的,哪怕是姑娘小时候刚刚拿起画笔的时候,也不可能画出这么丑的画来。
    “弄错了吧?”疏桐也不敢相信,二皇子竟然送了这样的画给姑娘,相比起来,那装画的两个檀木盒子都更加珍贵一些,更别说上次送的翡翠头面了。
    姜婳回过神来,无语地看看这两幅“豪放不羁天马行空”的画作,叹道:“二皇子喜欢琴棋书画,不见得就精通啊,兴许,他也被人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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