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说着话,苏梨边抓着被子往身上裹,然而动作稍微大一点,身体的酸软就让她不满的皱了眉。
    “你不舒服,我帮你换衣服。”
    楚怀安平静的说,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海棠色纱裙,那衣服的样式看着十分新颖好看,苏梨没有见过,不免狐疑:“昨日我们才刚刚成亲,你的衣柜里怎么会有女子的衣物?”
    “我给你买的。”
    楚怀安淡淡的应了一句,然后从层层叠叠的衣服里拿出一件红色肚兜,上面绣着两朵雪白的梨花,白生生,扎眼极了,苏梨顿时脸热:“你……你还去买这个?”
    这个是女子的贴身之物,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自己去买?
    楚怀安丝毫没有觉得哪里有问题,把被子一掀,将肚兜挂在苏梨脖子上,微微哑着声道:“我知道你喜欢这种样式。”
    “……”
    侯爷,你看上去分明比我更喜欢这个!
    苏梨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在隐隐发酸,忙撑起身子自己穿衣服,穿完想赶紧和岳烟待一起比较安全,脚一沾地却是绵软无力,直接跌倒在地。
    苏梨立刻回头瞪着罪魁祸首,楚怀安走到她面前蹲下,轻轻将她抱起来,面不改色的撒谎:“新婚第二日都是如此,你好好休息,不要着急。”
    “……”
    苏梨一脸无语的被楚怀安抱到桌边桌下,他打开门让岳烟进来,紧跟着进来的还有七宝,七宝手里端着笔墨纸砚,等着苏梨将往生花画出来。
    “啊……我手好软,过几日再画吧。”
    苏梨故意皱眉逃避,楚怀安强硬的将笔塞进她手里:“就今日。”苏梨还想讨价还价,楚怀安补了一句:“过些时日你更软。”
    “……”
    苏梨抿唇,默默抓紧了笔,她猜楚怀安多半已经知道她眉心的花和那往生花有些关联了。
    这男人现在的心性沉稳,比之前难琢磨许多,苏梨不敢再顾左右而言他,提笔认认真真画起来。
    苏梨之前说手软多半都是真的,刚花了两笔她的手就撑不住了,腰也酸,坐在凳子上连屁股都不舒服,她像个坐不住的小孩儿一样扭来扭去。
    楚怀安垂眸一看,从直接把苏梨提到自己腿上坐好,伸手覆上她的手。
    想起他昨夜的举动,苏梨猛然僵住,下意识的要挣扎,楚怀安已沉着的添了两笔:“是不是和你眉心的一样?”
    “……”
    苏梨心虚,一时忘了挣扎,小声嘀咕:“基本是这样的,它的花瓣是蓝色,花蕊是金色的,下面像青藤,但应该比青藤的承重能力更强。”
    苏梨记忆中那花的花枝是很细小的青色藤蔓,藤蔓看上去弱不经风,但能支撑起一朵盛放的往生花,笔直的立着,不会有丝毫弯折。
    “你见过这花?”岳烟诧异的问,不等苏梨回答又加了一句:“为什么阿梨你的眉心会有往生花的印迹?”
    到了这个地步,苏梨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只能戳着自己的眉心如实相告:“不瞒你们说,我眉心这朵花……应该是活的。”
    “……” “……”
    楚怀安和岳烟同时缄默,岳烟是完全没料到苏梨会说出这样一句话,而楚怀安虽然做了一些准备,也被惊了一下。
    气氛略有些凝重,苏梨试图调节:“要是我身体里真的能开出一朵花来,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岂止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简直是惊世骇俗,千古奇谈。
    怎么可能有一种花要从人身体里开出来?这完全超出了岳烟所有的医学认知。
    楚怀安丢了笔,用力抓住苏梨的手:“那个巫师把这花种到你身体里的?他想做什么?你从哪儿了解到往生花的?”
    世人没听说过往生花这种东西,苏梨看上去有些了解,那是谁告诉她的?
    楚怀安很介意,苏梨没想到他还记得这是巫师所为,正琢磨着该怎么骗他不要担心,楚怀安在她耳蜗处亲了一下。
    “阿梨,我是你的夫君,莫要骗我。”
    他这句话姿态很低,近乎恳求,苏梨愣了一下,竟鬼使神差的将自己当初在石洞中看到的记载都说出来。
    在听见这花要以人的血肉为肥料生长的时候,楚怀安差点捏碎苏梨的手骨,岳烟也是满脸震惊。
    “以血肉为食?这真的是花吗?莫不是什么怪物?”
    岳烟问,语气很紧张,看向苏梨的眼神也充满担忧,她刚刚给苏梨把过脉,脉象很平稳,没有任何问题,但她不确定自己现在的诊断用在苏梨身上适不适用。
    “不是怪物,从那些记载来看,这往生花是某一隐世族群的圣花,入药做药引有许多神奇的疗效,那巫师想以活人种出此花,恐怕也是想用这花做点什么。”
    “既然这花无处可寻,那花种从何而来,巫师挑人的标准又是什么?难道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被种花吗?”
    楚怀安条理清晰的问,苏梨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砸得有点懵,讷讷道:“我也不是巫师,怎么知道他会用什么方式选人。”
    说完下颚一紧,楚怀安强硬的把她的脸扳过来面向自己,苏梨这才看见他黑沉的脸色,冷硬疏离的脸上隐隐有杀气浮现,但那双眸子却是满满的关心和担忧。
    他很担心她,害怕她会出什么事。
    苏梨一下子敛了情绪,她想尽量表现轻松些,就是不愿意看见他这样,却无法避免。
    思及此,苏梨转过身主动在楚怀安唇上亲了一下。
    “夫君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还要给你生儿育女呢。”
    得了一个香吻,楚怀安的脸色好转了一点,苏梨又继续道:“按照那记载所言,往生花一旦在体内发芽开始生长,被种了花的人就会如万蚁噬心,痛苦不堪,我眉心的印记虽然有了变化,但不仅没感觉到痛苦,一身的伤疤还都好了,应该是我体质特殊,因祸得福了。”
    苏梨处处往好的方面说,岳烟忍不住点点头:“是啊,阿梨自是与旁人不同的,她这些年吃了那么多苦,若是老天有眼也不该让她再受罪了。”
    老天有眼没眼楚怀安不知道,苏梨身体里有一朵往生花才是事实。
    她口中的石洞到底是不是真,记载在石洞里的话又是否有错误谁也不知道。
    这花以后会不会从她眉心长出来,长出来后他要怎么让旁人相信苏梨不是妖怪?
    苏梨若与那往生花同生共死,他又要用什么办法保证这朵花常开不败?
    那花真有奇效的话,世人会不会闻讯蜂拥而至,只为摘取这一朵花?
    楚怀安沉着脸在极短的时间想了许多,然而他对这花毫不了解,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这种对某种事物全然无知的不受控制的感觉让他内心深处产生了恐慌,让他害怕自己抓不住阿梨。
    尽管他们已经成亲,他完全拥有了她,也依然阻挡不了未知的意外到来。
    若是放在以前,楚怀安知道这个消息以后一定会抓着苏梨不放手,甚至叫来整个太医院的人没日没夜的守着苏梨,用最名贵珍稀的药材熬汤药灌给苏梨。
    但现在,即便面对这样的惶恐不安,楚怀安也能保持镇定自若,他拿起笔,换了新的白纸,将往生花完完整整的画出来交给岳烟,按照之前的计划昭告天下,岳烟是以此花入药,治好了苏梨身上的伤疤。
    岳烟离开以后,楚怀安抱着苏梨没撒手,苏梨被迫靠在他怀里,感觉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我真的没事。”
    苏梨忍不住开口,楚怀安靠着她的肩窝闷闷地答应:“嗯。”然后身体有了变化。
    “……”
    侯爷你是狗吗?就不能让我多感动一会儿?
    苏梨无语,正要好好跟他就夫妻同房一事讨论一下,七宝的声音自门外响起:“侯爷,少夫人,夫人请你们过去用晚膳。”
    “不……”
    楚怀安下意识的要拒绝,苏梨忙扯着嗓子大喊:“好,我们马上就过去!”
    苏梨的嗓子哑了,这会儿说话费劲得很,听得楚怀安心里一疼,便没再拒绝,只让人端了冰糖雪梨来,喂了苏梨足足一大碗才罢休。
    两人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天边的晚霞红灿灿的一片,漂亮极了,苏梨因为腿软,被楚怀安半搂半抱着往前走,想到自己新婚第二日没去给楚刘氏请安,还要楚刘氏让人亲自来请,苏梨就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实在是太丢脸了!
    一路磨磨蹭蹭走到楚刘氏的院子,苏梨推开楚怀安,强迫自己打起精神,面上挂着得体的轻柔淡笑,丝毫看不出刚刚路上的颓靡。
    “在她面前,你做自己就好。”
    楚怀安低声说,眉头微微皱起,明显已经后悔带苏梨来见楚刘氏了。
    苏梨横了他一眼:“离我远点,一会儿见到娘不许乱说话!”说完,苏梨先跨进院子。
    楚刘氏之前说过不会再出院子打扰楚怀安和苏梨生活,但楚怀安昨日闹得那么狠,她实在放心不下,多少还是要给两个人叮嘱一番。
    院子里香气四溢,楚刘氏开了小灶,专门让人做了几道好菜,苏梨一进去就被勾得咽了咽口水。
    守门的婆子见两人来了,顿时喜笑颜开,高声冲里面传话:“夫人,侯爷和少夫人来了!”
    话落,楚刘氏激动的走出来。
    府上刚办了喜事,楚刘氏身上穿了一件暗红色襦裙,外面罩着同色短褂,褂子上面绣着远远胖胖的散财童子很是喜庆。
    楚刘氏身上没戴过多配饰,比之前素净了许多,头发也只简单挽了个髻,在烛光下,头发竟已白了大半。
    苏梨看得惊愕,楚刘氏一脚跨出门,苏梨已到了她面前。
    她本就没有苏梨高,如今背也佝偻了些,更是要仰头看苏梨才行。
    她伸了手,本来是要拉苏梨的,快碰到的时候,又猛地收回去,忌惮的越过苏梨看了楚怀安一眼,面上却是堆着满满的笑:“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她反复说着这句话,堵在门口忘了叫苏梨他们进门。
    “娘。”
    苏梨主动握住楚刘氏的手唤了她一声,楚刘氏顿时没了声音,看向苏梨的眼神也愣愣的,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苏梨腿软得很,扶着楚刘氏进屋坐下,仍亲昵的抓着她的手没放开:“阿梨今日没能早起给娘请安,是阿梨的错,娘不与阿梨计较已是极大的宽容,阿梨日后定天天来陪娘用膳好给娘赔罪。”
    苏梨摆出自己的诚意,一是真的对楚刘氏有愧,二来则是想借此机会躲着楚怀安,以免被他折腾。
    楚刘氏受宠若惊,没想到苏梨竟然这样好说话,她内心欣喜若狂,掀眸却见楚怀安冷着脸不大高兴,立刻冷静下来:“都是谨之混蛋,我自是不会与你生气,你和谨之新婚燕尔,多在一起才好,陪着我这个老婆子做什么。”
    楚刘氏直接拒了苏梨的提议,苏梨还想说点什么,楚刘氏迅速从袖袋里摸了一大串钥匙给苏梨。
    钥匙落在苏梨手里还带着余温,叮当作响,苏梨怔愣:“娘,这是……”
    “咱们府上库房和名下所有铺子庄子的钥匙!”楚刘氏平静的说着拍了苏梨的手两下,像终于放下心口的一块大石一样松了口气:“本来早就准备好要给你的,没想到好事多磨,等了这么久你和谨之才办婚礼。”
    苏梨有些傻眼,这世上再贤良的婆婆也是要考察儿媳一段时间,确定儿媳稳重,足以独当一面的时候才会把钥匙交给儿媳,哪有进门第二日就把所有东西全部给儿媳的?
    “娘,我才刚进门,这……”
    苏梨想推辞,楚刘氏忙道:“我知道你与谨之感情正浓,钥匙你先拿着,府上暂时没什么大事,就算有什么事,我也会替你操持着,你尽管放心,不会累着你的。”
    “……”
    新婚第二日,婆婆不仅全部放权,还担心累着她,这是怎样神奇的走向?
    苏梨对楚刘氏的转变很不适应,苏梨初回京的时候,楚刘氏想过让楚怀安纳她做妾,后来松口让她做妻。
    苏梨知道有楚怀安护着自己,楚刘氏不会有什么刁难,但她没想到楚刘氏会把姿态放得这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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